我突然想起一句话: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有人说这句话出自《挪威的森林》,我却没有在书里找到它,或许是我读得不够认真。我仰头望着天空,脑袋里不停地回响着一句话:相逢的人会再相逢,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笑笑忽然推了我一把,说,找不到就别装了。
我回过神来,笑笑已经往楼梯那边走去。
我指北极星,朝笑笑大喊,在那!北极星在那!
笑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我说,为什么我宁愿你骗我的时候你总是说实话,我不想你骗我的时候你却撒谎。
我问,我哪骗你了?
笑笑说,你没戴眼镜,就敢随便那么一指么?
我走过去拉过笑笑的手,指着最亮的那一颗星星,问笑笑,是那颗吗?
笑笑点头,我在笑笑脸畔耳语,忘了告诉你,我最近换了CONTACT。
这可能是我对笑笑撒的最大的慌,其实我并没有换隐形眼镜,可是我就是正确地找到了北极星的位置。听起来似乎有些玄妙,甚至有些扯淡。不过我曾经在笑笑的指引下找到过北极星,从此以后,我都会找得到北极星。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快夜里十二点,观景的人潮渐渐散去。
我问笑笑,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笑笑反问我,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说,你就不怕我把你怎么样了?
笑笑很不屑,你?有贼心没贼胆,何况你连贼心都没有。
我说,对自己要有自信。
笑笑说,我是对你没信心。
我暗自无奈,每当我和笑笑的对话以这样含糊、暧昧不清的方式结束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在扮演一个混蛋的角色,笑笑或许不那么想,我在笑笑心中可能早已经是个混蛋了。我也不准备告诉笑笑我是和女朋友一起住,反正今晚上女朋友回家了。
我对笑笑说,走吧。
笑笑挽过我的手臂,走就走。
我们随着人潮一同走去,周围有很多的情侣,他们像我和笑笑一样,肩并着肩,不同的是,他们是手牵着手。相比之下我觉得我和笑笑更像是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老夫老妻。我想到了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散步的情景,爷爷总是爱抱怨奶奶做的饭菜。
我看着笑笑,突然脱口而出,你今晚上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咸死了!
然后哈哈大笑。
笑笑骂了我一句,神经病。
就算是全上海滩的的哥都集中到了外滩,我觉得我和笑笑打到车的概率也微乎其微。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上班都在迟到,因为实在拉不下脸皮像塞香肠一样把自己塞进北京早高峰的地铁里。北京的地铁就好像天然的贴面舞会,但悲哀的是,如果面前是个妩媚养眼的美女,笑笑会把脸侧过去,如果面前是个猥琐的中年大叔,我会把脸侧过去。所以我觉得北京的地铁里应该加上那么一段广播,全体都有,向右,转!大家都看后脑勺是最不伤自尊心的做法。
我对笑笑说,我们往前面走一段再打车吧。
笑笑点点头。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走着,与身边逃难一样的人群格格不入
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笑笑说,我有点渴了,进去买水吧。
笑笑拿了一瓶纯净水,我准备拿可乐的时候,笑笑把手里那瓶纯净水塞给我,说,喝这个。
我说,我想喝可乐。
笑笑说,不准,喝可乐对身体不好。
看着那瓶可乐被笑笑放回原处,我咽了几口唾沫,盯着货架一动不动。当时我很想弄死那帮说可乐杀精的人。
笑笑拉我,走啊,付钱去。
我说,你再等我看会儿,望梅止渴你知道吗?!
笑笑说,别贫了,快走。
笑笑准备付钱的时候,我指着收银员背后的货架,说,给我拿盒那个。
服务员从后面抽出了一盒杜蕾斯,笑笑有点惊讶地看我,我很惊讶地看收银员,收银员一脸期待地看笑笑。
服务员一手拿着那盒杜蕾斯,一手举着扫描器,问笑笑,刷吗?
笑笑没说话,看我,我说,不刷!我说的是那盒烟,红双喜!
收银员脸瞬间通红,忙说,先生,不好意思,这两个颜色挺像的。这个您确定不要了?
我随口说,不要,我有。
出了便利店,笑笑盯着我看了半天,说,哟,还随身备着,等女流氓?
我说,这年头哪有那么多流氓啊,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笑笑说,我也是随便那么一说,你带那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么紧张干嘛。
我说,我还不是怕你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
笑笑说了一声切,走到路边打车。
出租车司机很热情,我和笑笑刚上车,他就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一副要和我们畅谈夜上海的架势。我一直以来认为出租车司机是最缄默的职业,每天穿梭在城市中的大街小巷,起初对于自己能熟记每一条街道甚为满足,渐渐地对周而复始的工作日感乏味,如果没有收音机里的广播聊以为乐,不知道是何等的寂寞。
其实任何事情都是如此,爱情也一样,所谓七年之痒,意在说明男女之间已经不再是爱情,就像开出租一样,从满足到了乏味。同样的事情,只是其中逐渐少了激情,何况爱情本就脆弱。
司机师傅侃侃而谈,笑笑不怎么感兴趣,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司机师傅的话茬儿。凌晨的广播如果不是性病咨询,大多就是悲伤的爱情歌曲。我总觉得这样很讽刺,可是两者之间却联系得如此紧密。司机师傅换了一个频率,收音机里响起了莫文蔚的《爱情》,笑笑让司机调高了音量,司机师傅也识趣地关住了话匣。
我看着笑笑,看不见笑笑的表情。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不经意就叹息”,莫文蔚的声音略带沙哑,笑笑把爱情唱得太过沧桑。也或许爱情本就是沧桑,只是我们不断地打磨,好让它变成想象中的光鲜,最终,消磨殆尽。
空气里泛起了淡淡的白雾,窗外的夜色渐渐模糊。
快到我住的宾馆的时候,我听见了笑笑轻微的鼾声,示意司机把广播关掉。笑笑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嗜睡。笑笑说这是因为她对我很安心才会睡那么多,睡那么踏实。
我不想吵醒笑笑,蹑手蹑脚地把笑笑抱下了车。
凌晨的晚风拂过,带着雾气吹乱了笑笑的头发,遮住了笑笑温润的脸颊。
我吹开散在笑笑眼睑上凌乱的卷发,惊讶自己未曾发现笑笑长长的睫毛,没有刻意的修剪,却恰如其分的看着舒畅。月色朦胧,正如此时笑笑的眼眸,看不见却相信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我想就这样抱着笑笑,坐在夏夜里小山坡上,听着笑笑梦中的呓语合着虫鸣的清唱。远处的丛林里窜出一头小鹿,戛然止步,扭头望向我们,一声轻吟,奔向另一边的树丛。
想得出神的时候,电话响起,我快步进了宾馆的大厅,把笑笑放在沙发上。
掏出手机,是女朋友的来电,你回住的地方了吗?
我说,还没。
笑笑说,早点回去,都这么晚了。
我说,好。然后挂掉了电话。
这个时候陆陆续续回来了许多旅客,我没有去同他们挤狭小的电梯,找到了楼梯入口,抱起笑笑走了上去。
三层穿过最长的走廊拐角第一间就是我的房间,我正边走边想着怎么解决抱着她掏门卡这个技术难题的时候,刚过拐角,就看见女朋友坐在房门边上,抱着双脚,头贴着膝盖。
听见我的脚步声,女朋友猛地抬起头来。
我承认我被那个幽怨中带着狰狞的眼神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心里只想着,你不是回家了吗,你平时不是挺诚实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我觉得这个时候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不然这样下去,我的手会抽筋的。我决定说一点轻松的话来缓和一下气氛,但是说出来的却是,能帮我把屁兜里的门卡掏出来吗?
我一张口觉得要完蛋了,下一秒她就会从包里掏出一把AK47把我干掉,据说女人的包里真的什么都有。
但是女朋友的反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走到我背后,从裤兜里掏门卡,结果掏出了一个杜蕾斯,我说,是左边的兜儿。
开门进去,我把笑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整个过程女朋友没说一句话,就站在一旁看着。
我说,咱俩出去说吧。
在门外,我点了一支烟,光线昏暗。
我看见她狠狠地咬着下嘴唇。我说,可能我现在怎么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就这样了,我挺累的,不解释了。
女朋友狠狠地给了我一嘴巴,骂道,混蛋!
我觉得在所有的女孩眼里,我脑袋顶上都有一个大大的混蛋的标签,或早或晚,总会有那么一个标签。
我在靠在墙上自顾自地抽着烟,深深地吸进胸腔,缓缓地吐出。女朋友在一旁,我能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听见她把怒气狠狠地压下去,最后不可遏止地再呼出来。我知道她刚才反常举动的缘由,她做好了准备,让我给她一个解释,并且无论这个解释如何荒诞夸张,她都选择相信。
她做了她认为最大的让步,我却得寸进尺。一边是冰,一边是火,我浇不灭她,她融不化我。这个时候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夜莺的歌唱,撩动着我们这边不可调和的气氛。
我最终开口,说,我送你回家吧。
她依旧怒不可遏,大口地喘着粗气,我也不再说话,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隔壁的声音也渐入佳境。
这个时候房门打开,笑笑走了出来,睡眼惺忪。
看着我和女朋友站在门边,笑笑看着我,显然在等我一个解释。我觉得有必要给笑笑说明,不然笑笑可能会认为我在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我对笑笑说,这是我女朋友。
笑笑没有惊讶,用手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微笑说,你好。
女朋友仍旧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笑笑,气氛尴尬。此时隔壁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门也突然打开,伴随着一声“快去买!”,一个赤裸上身,只穿着一条大裤衩的男生飞了出来,接着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那个男生看到我们这边,忙用手遮在胸前,一个劲儿地敲门。我从屁兜里掏出了那个杜蕾斯扔过去,说,哥们,将就用吧。
他忙说谢谢,敲门说买到了。
门里边声音洪亮,骗谁呢?!
他说,真的,你先开门,外面有人。
笑笑噗嗤一笑,问我,你说里面会不会也是一个男的。
我说,里面是一男的还用得着那玩意儿?
女朋友说,男的和男的就不用讲究卫生啊。
女朋友从刚才到现在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突然这么一说话,瘫坐在地上。
我忙把她扶进房间,房间里这张床,倒头来还是她来睡。笑笑一直在门外,等我把女朋友安顿好,笑笑说,我先回去了。
我说,我送你。这时候女朋友一把拉住我,我挣脱了两下,她却越捏越紧,掐住我的手腕,指甲陷进肉里。
我说,今晚上剁了这只手我也要出去。
这可能是我对女朋友说的最重的一句话。伤害一个爱你的人比伤害一个恨你的人要简单得多,你很容易能在爱你的人心上划上一刀深深的伤口,因为他们总是傻乎乎地捧着一颗真心在你面前,而你在他们面前,总是锋芒毕露。
女朋友松开了我的手,像一片羽毛,飘零下落,她的脸埋进被子里,我听见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啜泣声。
有本事的男人从不会让自己爱的人哭泣?
有本事的男人从不会让爱自己的人哭泣。
这时候我听见笑笑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还是出了房间,但是没有去追笑笑。
我一个人走在凌晨的上海,与宾馆背向而驰,漫无目的。如果向后转身一百八十度,十二点钟方向,是女朋友的方位;剩下的359度,是笑笑的方位。我抬头看这夜空,还是两个小时以前我和笑笑一同看见的夜空。
来自好几万年前的夜空。
珠江的夜景和黄浦江的夜景有何不同,我至今说不明白。不过李清照说的好,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在有限的生命中,有的景色亘古不变,变的只是身边的人。同爱的人在一起,她若问我,泰山高么。我答,是我见过最高的山。同不爱的人在一起,她若问我,泰山高么。我问,在哪。她指,在那。我答,好高。不要你多懂我,我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的问题,不会苛求你。你说跑吧,我拉着你奔跑,你说累了,我背你在肩上。
我能做到所有的一切,除了告诉你,我做你的恋人。反而我宁愿自己成为一个王小贱或者是李大仁,爱着你,不负责任。我猜想这大概是所有男人的劣根性,因为只有这样想,我才会稍微减轻自己的罪恶感。我的自我宽恕对于笑笑来说有多操蛋,估计笑笑把我分尸了都不足以解恨。
站在珠江边上,我觉得自己一头栽进江里,做了鱼饵,也算是能造福一方百姓。
一条雌鱼发现了我的尸体,可劲儿地摆着尾巴游去找到老公,说,老公,有宵夜吃了。
雄鱼说,老婆你真贤惠,在哪儿。
雌鱼说,我带你去。
两条鱼游到我的尸体旁边,雄鱼说,老婆,好样的。我开吃啦。
雌鱼说,好,咱俩一起吃。
雄鱼说,你吃了会长胖的,你看着我吃就行了。
雌鱼眼巴巴地看着,雄鱼吃饱了,对老婆说,老婆,走,回家,我今晚上好好犒劳犒劳你。
游到半路,雄鱼吐了。雌鱼杀回来对着我的尸体一顿痛骂,叫你害我老公,你死几回都不冤,还好老公不准我吃你。
我的思维正朝着格林童话发展的时候,老陶打来电话,你现在在哪呢?
我说,珠江边上,怎么了?
他说,我们在唱歌,快过来!
我本以为叫我过去不过是他们两对儿的恩爱表演需要有个裁判来评判哪一对儿更腻味儿,没想到到了之后发现,其实是四对儿。也可能是我的个人偏见,因为在我眼前的三女五男从传统观念的上来说,是分不出四对儿的。
老陶和老罗给我一一介绍,另外三男一女是他们俩各自的高中同学,现在在广州上大学。其中的一男一女是室友的同学,男的叫李晨,女的叫王馨予,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男的穿开裆裤露着小鸡鸡满世界撒尿的时候两个人就认识,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都在一个班。
老陶介绍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暗自膜拜,你们俩高考作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