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谁来成全我的碧海蓝天?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结局,对于郝泉的信而言。但对于海清,这似乎不存在什么利益关系。或者正如游浪所说,她并不太关心信本身。朋友们对自己积极的回复似乎是个更好的爆点。因为这也是另一种纠结的开端。
明天就是周五,周末又要来临,这是当下最好的消息。
下班后,海清坐在电脑桌前,双脚架在电脑主底板上。她解开正装上衣的纽扣透气——加班加点地搞工作报告着实让她快虚脱了。她依靠在椅背上,高跟鞋很无辜地躺在房间两端,半开的衣柜里露出堆叠的衣服,床上的被子褶皱着滚成一团。天花板上的吊灯只有一颗白炽灯泡还亮着,尽管努力地发光发热,还是只能大概地铺上一层薄薄的光亮。好在还有台灯,橘黄色的灯光印出海清脸上一半的阴影一半的明媚,以及桌面上堆叠的各种潮流杂志和工作文档。平日里,她是决不让别人进她房间的,窗帘也终日拉紧,多半是羞于这凌乱曝在青天白日下;更重要的是,破坏这幽谧的空间。
尽管身体疲倦,她还是止不住地刷屏。她打开各种聊天软件QQ、微信、微博,看朋友们空间的各种更新或者聊天记录。“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孩子的好奇心,她能把某人的状态说说评论及回复从今年翻到去年甚至前年,只要她想知道。”这句话无疑是对海清的真实写照,只要她有足够的时间。扫过一遍后,她拉开QQ好友名单,看一下前男友的个性签名更新。这个陪伴她五年最后抛弃她的男人被她无数次地丢进黑名单又拉出来,丢进去又拉出来,却早已激不起对方一丝波澜。原以为是自己要抛弃他的整个世界,到头来只是她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无论劝导自己多少次,每每看到这个暗下去的头像,心中仍然有股针扎似的疼痛。那么细微,那么不着痕迹,却真真切切地让人抓狂。
“负心汉!”海清憋住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低低地叫骂着。“你会后悔的!”
她愤愤地关掉所有关于前男友的页面,进入到自己的界面。有时她会刻意发一些自己和其他追求者的合照,或是故作感慨幸福,想着前男友看到或是要吃醋要后悔的。但这目的从没达到,唯一的一次是前男友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的照片说“看你现在那么幸福我就放心了,祝你以后更幸福”。海清差点没把肺气炸了。反倒是追求者们更为积极,只要她一发消息,底下的评论总不会少于十条,即便是说一句“吃撑了”,都会引来各种问候。这其中总少不了一个欧阳法。
海清点开下班前发的消息,果然,底下已经有四五条回复。
清澈见底的海:不想做饭呢!要做菜还要洗碗,累死了。
菜牙:那就出去吃吧,省得麻烦!
我是工程师: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游浪:我也在想,人为什么每天要吃三顿饭?为什么不直接充电就好了!
不吃东西会死:我们都是苦逼的娃啊!我还得给一大家子做饭呢!
孟德斯鸠:@清澈见底的海拒绝地沟油,回家吃饭去。
小伙伴们的簇拥总是让她心情大好。特别是欧阳法化身为孟德斯鸠,文字里也总少不了几分说理的意味。她曾问过欧阳法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竟然说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很出名,跟自己的名字很配。真是个书呆子。海清无奈地摇摇头,点开他的名字,进到他的界面。页面上的消息还停留在两年前刚开微博的那会儿,真是个积极回复懒于经营的大好青年啊,不过他的好友倒是不少。共同好友里竟然还有游浪的名号。看来欧阳法为了追她,把她身边的人都加为好友了,真是下了不少心思。
海清对欧阳法的好感又增加几分,不过她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女孩子。相对于理想,现实的东西太残酷,她不得不思量。想着,她点开QQ邮箱里欧阳法给郝泉的回信,重头细细读上一遍。这是近来的习惯。每天都要重复阅读他的信,半个月下来,别说是每个字,就是每个标点符号,她也烂熟于心。毕竟是他们俩个的第一封信,包含的不仅是欧阳法对郝泉的指导,还有对海清的倾诉——欧阳法幼时父母离异,他随母亲到佛山定居,那时他才读小学一年级。那一年,由于母亲工作忙碌,没时间接送他上下学。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虽是捡回来一条命,但是身体上却是有缺陷的。左边的****被撞坏,手术时去掉了!作为律师,他格外坦诚。信里,他说会勇敢面对这个客观事实,不想故意蒙骗海清。假若将来成为伴侣,她更有知情权!他不愿干那种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
这个意外的回复,着实让海清懵然。欧阳法父母虽然离异,但家庭环境很不错;况且他是个律师,前途可观。此前见家长时,他母亲对自己也是难得的欢喜疼爱。她已经心动。如今他坦诚出自己的缺陷,反倒让她不知所措了。
“中山真和自己犯冲!”海清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她抱胸走到窗前,扯开窗帘呆站着。已经是十一月,她还只穿着两件单衣,全然感受不到冬季的气氛。望着窗外的桂花树,继而又想起了初来中山的那些日子,憧憬的未来在现实中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将它敲碎。有时候想向家里人倾诉吧,却又是自己当初逆着父母的愿做出的决定。曾经的信誓旦旦如同棉花糖,悄然不见踪影,当初与好友谈及时,那样地热切与忘我。而现在……她的泪水沿着眼角蜿蜒而下。她顾不上眼泪,思绪依旧。都怪他,怪他一点没有男子气概,一味听从家里的安排,妄作男子汉;都怪他,怪他连个搬出来住的骨气都没有,像个没有戒奶的孩子依赖着父母,可怜已经大学毕业;都怪他,怪他整天只会盯着游戏,没有一点上进心,那么地自私;都怪他,就怪他……越是想眼泪一束束地往下流,滴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息,也不知道喊疼。眼泪流的差不多了,便有想起了欧阳法的好,她罗列了关于他的优点,一一击败了前男友。然而她没想到,欧阳法他竟然……她唉了一声叹,不禁想到世间真得人无完人?或许自己没有遇到真命天子吧?又或许——中山真得和自己犯冲!她更愿相信这个缘由。一丝丝的忧郁爬上她的脸颊,让眉眼间顿生几缕娇弱,女汉子的影子哪里见得?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忽然听到一阵“嘭嘭嘭”的敲门声。泪眼模糊的她,并未去理会。
2、纠结
“嘭嘭嘭”“嘭嘭嘭”——
在厕所里蹲到一半,游浪便听到有人狂敲门,哪里听得他喊“等一下等一下”。他连忙抹一把屁股扯起裤子就跑去开门。埋怨道,这个时候谁啊,莫非又是居委会的因为创文过来宣讲?但是已经是十一月,不可能了呀。他拉开第一层防盗门,眼前两位陌生的年轻人着实让他犯了好一阵迷糊。
“开门,开门”连个招呼也没有打,他们一个劲儿喊着开门。游浪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他们的头像,但没有找到熟悉的。对视良久,他俩隔着第二层防盗门说道:“我们过来测量房子。”
游浪越听越是糊涂,以为他们走错地方。便说:“我没有打过电话要测量房子,你们走错地方了吧?”
那两人在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嘀咕了一阵。似乎子啊外面的墙上找到依据,信心满满地说道:“没错,这里是203!”
游浪一边拉起刚才打开的门准备合上,一边说:“可我真没有叫人要测量房子。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这时,那高个子补充说道:“你是陈姨的亲戚吧?她叫我们今天过来测量房子的。”原来陈姨对外一直都是说游浪他们三个人是她的亲戚,以便楼上楼下的邻居安心。虽然游浪知道这个,但是他仍旧警惕地说道:“那个陈姨?你打一下她的电话。”
那矮个子的掏出手机,翻到陈姨的号码给游浪确认。高个子的说:“你自己打一下她的电话确认吧。快点,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
游浪这才拨通陈姨的电话确认;陈姨满口回应称是,不等他说第二句话,便直接挂了电话。游浪无奈,尽管心里郁郁不快,但还是开门让俩人进来。他想从高个子的口里打听打听,但他一进来,在包里取出工具,自个儿忙碌,一点也不答腔。不过他从那个矮个子的嘴里得知,陈姨打算把房子隔称两居室,租给两户三口之家,这样能够多收一倍的钱。见两个男的在,自个儿觉得喊房间里的海清出来怕是不便。所以也就任由两个年轻人拿着红外线测量仪,这里测一下,那里量一下,前后不过十来分钟。他们在图纸上记录完数据,连倒给他们的水也没顾得上喝便走了。他们前脚一走,陈姨后头就跟上。
见游浪在大厅,陈姨以为房里只有他一个,暗自庆幸。她乐呵呵地陪着笑脸。照例上香后,不等游浪问个明白,便开始大倒苦水。
“前几天啊,我的儿子当着我媳妇的面说我,怪我的话太多,招人嫌弃。”不等游浪回应,陈姨自顾自接上,“上周****那儿媳妇生日。你知道吗?那些公仔,就是那些洋娃娃,比大人还大的——”陈姨张开双手,比划着给游浪看,脸上尽是震惊的表情,“都有好几个;小的HELLO KETTY摆满房间,这都算了。她的一帮朋友还买了几束玫瑰花,要足足两个人才能抱住!”陈姨竖着两根指头在半空中颤抖着,一说起价钱,情绪越发激动。“那么贵的东西不到两天就枯萎啦,白白扔掉。我才说她两句,她就给我脸色看,说是朋友送的,又不用钱买。”陈姨叹着气,“我知道她家有钱,不会太在意。”
游浪哪里招架得住陈姨的长吁短叹的攻势;一想起自己的母亲,他心里便软了半折。一时脑海中的质疑都融化成同情。游浪反倒安慰道:“陈姨,现在时代不一样。”
“虽说不花自己钱,但是下次朋友生日还不是要买礼物送给她们!你说是不是?”
“礼尚往来,那是当然。”游浪只好顺着陈姨的话头走。
“就是嘛。关键是有一个洋娃娃就算了,还买那么多,花那些冤枉钱。买那些花,又不管用,没几天就得扔掉,多可惜啊!一点儿也不疼惜钱,不知道钱的用处。而且听不得别人的劝!”
“是挺可惜的。”游浪回应。
“还有,他们吃饭有时候真看不惯。那个不粘锅每一次都剩那么多米饭都直接倒掉,真让人心寒。他们不知道那些吃不上米饭的人的苦。吃苹果,也不过是咬一口,放在茶几上,摆上一个下午,晚上就不要了;买回来的奶茶,喝几口,放在冰箱里,时间一长,买了新的,那剩下的就扔掉。”陈姨愤愤不平,忆苦思甜道:“唉,你们都不知道以前我们那个年代,不知道到我们的熬过的苦头。我跟我老公都是等孩子吃饱,自己沾着那些鱼汤,啃鱼骨头!”
“那个时代,物质缺乏。”
陈姨越说越来劲,往常一肚子的苦水似乎没找着合适地方发泄,见到游浪却宛如遇到知己,巴不得把积累许久的委屈、不满都一倾而出。陈姨拍着大腿,脸色一变,说:“想不到这一次我儿子也帮着她!以前他就算有什么话,也不会当着他媳妇的面说我。那天他竟然对我大声说话,还说‘妈,你以后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吧!你这样啰嗦,会招人烦的!’”陈姨忽然握着游浪的手,似乎把他当成了自家儿子,弄得他浑身不自在。“你说我听到这样的话有多伤心!我儿子都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也得为自己做做打算才好!过短时间,我看我也得做个准备,实在合不来,就搬过来住!”
游浪的怜悯心泛滥,连最后一点抵抗力也放弃了。他颇能理解陈姨的心情。陈姨的年纪和他父母相仿,尽管絮絮叨叨啰啰嗦嗦的,却着实是为人父母心。脑海里浮现出毕业出来打工少有关心自己父母。老说自己忙,却没时间听父母说话。游浪越发觉得愧疚。陈姨的话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老人家气头上也难免说气话。他想劝陈姨不要意气用事。但陈姨的话匣子一打开,哪里还容得他插嘴?
“唉!这边的中介也经常找我说,建议我把这间房子隔成两间。等你们搬走了,我就搬过来住。另一间我可以租给别人,生活不用担心,这样来得舒服。”陈姨小心翼翼地瞥一眼游浪,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站起来舒张身子骨。仿佛是不经意地,陈姨环顾着自家房子问道:“小游,你看这房子怎么样改造成两居室会比较好?这个厅太大了!”
一听改造房子,游浪就像是饿狼发现食物那般,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刚到中山时,他就有心要改变房子的格局,却被郝冰冷水浇头灭了心思。如今陈姨提出来,脑子里的想法便像春苗得了好气候,蹭蹭蹭地往外冒。他引着阿姨在屋里走上一圈,兴奋地比划着。“顺着主卧在大厅这里竖起一墙,安装一扇门。阳台改造成厨房,主卧有厕所就不需要再建,水电都容易布置。另一边呢,厨房原封不动,只要房间的阳台可以晾衣服就可以了。书房可以变成小孩子的卧室,租给三口之家或者五口之家,有七十来平米也够了!虽然那么两面会因为竖起一座墙不太通风,光线还是没问题的。”游浪说着自己的计划,比陈姨还激动。
陈姨喜出望外,夸赞游浪道:“小游,你的点子就是多。读过大学的,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小游,陈姨还需要你另外的帮忙。”
游浪一听陈姨要自己帮忙,改造房子的想法估计有戏,心里自然高兴。陈姨却意外地扭捏起来了。她沿着墙根走,摸摸墙,检查冰箱和电灯,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呃,我们的合同签了两年,还有八个月就到期。不过房子要动工,”陈姨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扭成一团,想着合适的词句,“你跟郝冰还有海清说一下陈姨的苦处,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搬。你们年轻人有文化,也有能力,赚钱赚得多。陈姨上了年纪,也只能靠这房子了!”
这话犹如一记闷棍敲得游浪口燥胸闷沉默无语。他心头亮堂了。所有的溢美之词顿时变得格外不自然,更觉得像是巫婆的红苹果、哈姆雷特的酒杯,哄得人醉醺醺却另有所图。
陈姨见游浪不说话,打着哈哈,继而说道:“你们几个……”
话才刚出口却听得海清房门咔嚓一声,开了。海清从房里出来,眼睛是红肿的,不自然地挥挥手算是打招呼。她素来觉得房东啰嗦烦人,并不乐意跟她多聊,索性躲在房间里上网不出来,乐得让游浪招呼她。尽管如此,客厅里的谈话声仍然轰隆隆地穿墙直入。听了半天,却见话头越发不对劲,她这才从房里出来。
见海清忽然出现,陈姨瞬时有点尴尬,干笑着说:“哎哟,海清也在啊。”
“是啊,陈姨。”海清也微微地拉上笑容。“刚刚我听你们说什么房子装修、搬家,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啦。我们就是聊聊这房子将来要再装修,看看小游有什么好建议。”陈姨的笑容愈发空洞,看看游浪又看看海清,而后试探性地说:“如果装修房子的话,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搬?”
“搬?!”果不其然,海清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利地大叫一声,眼里藏不住的震惊。“搬哪里?为什么要搬?”海清一改之前的忧郁与徘徊,似乎有了敌人来侵犯,激发了她的战斗的欲望。
“你看,陈姨年纪也一把了,在家又遭人嫌弃。后半生全靠这房子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有能力。”陈姨把动情的话又说了一遍,试图打动她。
“但这跟我们搬不搬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有合同的!”海清不比游浪好说话,轻易不上套。“我们都是良好市民,白纸黑字的东西可不好随便改。”
她的话让陈姨实实地碰了根硬钉子,听上去句句礼貌,却字字带法。陈姨对外租房不是一两天,虽然不是各种房客都见过,但也略见一斑,绝不是轻易被唬的人。但她本想只有游浪在会好说话,却不料半路杀出海清,让她一时没有底。她转而用眼神瞄游浪,想让他帮忙说几句好话;但游浪望向海清,假装没看见。毕竟是人生经验丰富的人,即使自知理亏,陈姨仍然迂回地说服:“所以这不是跟你们商量么?中山是个好地方,比我这房子更便宜更好的多得是,你们年轻人怎么找都比我老婆子容易,是不?”
“话是不错,但……”
话音一落,陈姨立马抓住机会接上话头,哪里容得海清多说。
“但你们几个选择中山肯定是没错,报纸都有说中山在咱们国家,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这个连联合国都说过的。好好努力,很快就有好日子过啦!我等你们好消息。以后你们即使是发达了,都要记得保持节俭。不要浪费,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日子会过的顺畅、舒心。我孙子放学了,我要赶紧去接。下次再聊。”
撂下这话,她转身赶紧开门闪身。游浪紧随过去关门,趁着这档口,陈姨转头低声道:“你帮我多跟他们说说阿姨我的苦处啊,我谢谢你了。”余光瞄到海清正要跟上来,便连忙“咚咚咚”地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去。
惟留游浪和海清站在森冷的大厅,尴尬地面面相觑。
3、怎么办?
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游浪从房间弹出来,快速地拉开门——郝冰正在门外,尽管扯起嘴皮笑笑,眼睛里却都是泛红的血丝。她站了一天了,小腿跟一阵一阵的抽筋;脑袋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跃,像是要把脑汁榨干。没等下班,她就已经把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游浪接过她的包,迎进来。他感觉很抱歉,仿佛做了许多错事,却着实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生怕她发火,却又觉得若是愿意发火他倒舒心些。
听得进门的声音,海清也从房间里出来。她和郝冰对望一眼,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打开客厅的灯,房子一时亮堂起来,晃得人眼晕眩。她开口道:“今天麻烦的房东又过来了,说让我们搬……”
没等她说完,郝冰点点头,打断道:“嗯,我听说了。我们商量看看怎么办吧。”
坐到沙发上,海清把大致的情形又描述了一遍,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上火,抑制不住斜睨着游浪便说:“我就知道陈姨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你还把她的房子打扫那么干净!你来这么长时间,就没发现她是势利、爱贪便宜的人?还陷入阿姨的温柔陷阱!”
游浪嚅嚅嘴唇,想说点什么,终究忍住。他是自责的,总有一种他挑起事端的感觉萦绕着他,让他都英雄气短了。
郝冰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本来平时就有点冷冰冰的,摊上这事,就越发地神情冷峻,颇有生人勿近的感觉。她陷在沙发里,瞟一眼游浪,见他并不反驳,只当是默认。她幽幽地低声抛出一句:“死爱面子!”便又陷入沉默中。
按陈姨所说,过两天就有人上门来装修,这是迫着他们离开的节奏嘛!突如其来的事让海清气急败坏,连着这一年的诸多不顺,她内心翻江倒海,几近爆粗口。她破口骂他的男朋友,说着中山的不是,连带着陈姨的每个动作都计入在内。游浪拍拍郝冰的肩膀,想让她说点什么,但她埋头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似的。无奈,游浪只得出声。
“再怎么骂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吧。我觉得需要跟陈姨沟通沟通,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明天我再给陈姨打电话看看。”游浪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件事情搞定。
海清并不买账。她幽怨地剜他一眼,愤愤地说:“我觉得她上门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就不信你打电话能有什么用。这么势利的人,肯定会跟你哭穷,不信我们走着瞧!”几句话呛得游浪一鼻子灰,但也把他男子汉的自尊心给激了起来。“但是……但是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我觉得但凡是问题,总是能沟通的。”他忽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都是文化人,得讲理。而且以暴制暴不见得有什么用处。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
海清大抵上对一套套的理论是有情绪的,游浪就是个理想主义者,于现实根本不管用。不过碍着郝冰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哼”一声,抱臂坐到一边去。
“不是有合同么?如果游浪打电话沟通不行,咱们拿出合同跟她说。”仿佛是刚睡醒,郝冰忽然地在沉默中爆出声响来。“白纸黑字的,赖不到哪里去,最坏那就闹到警察局去。”她这一说倒把大家都点醒了。是啊,还有合同呢!吵到兴头上,游浪和海清早把最重要的东西忘了。
“合同在你那里吧?”郝冰问海清。
“在。我明天把合同找出来看看。再怎么样,她也不能看着合同说瞎话吧。”海清得到宽慰,情绪平缓许多。
“那就先这样了吧。明天游浪给陈姨打电话沟通一下,谈不妥我们再拿合同商量商量吧。”郝冰几句话算是把之前的争论不休画上句号。她是困了的,脑子都转不动,性子也一点一点磨掉了;再这样耗下去,她怕是真要发火的。不愿再多说,大家便各自散去回房了。游浪拎着郝冰的包走在前头,郝冰后脚关门。随着关门的咔嚓声,游浪才听得郝冰一句不带感情的话语:
“你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了吧!”郝冰责怪道。
游浪看到郝冰辛苦的样子,在她面前保持着绅士的风度。有时他像一个旁观者站在漩涡之外,事不关己的淡漠。郝冰也感觉到了他的处事方式,因此忍不住又提醒:“你明天打电话的时候,一定要跟陈姨沟通好了。上次那水龙头坏了,她叫人来安装,晚上用着就又断了耳朵,质量差的要命。她对我们真是够吝啬的,叫人买了个便宜货应付咱们。当时叫你跟她说,过了个把月。自己跑去五金店买了水龙头,借了工具来安装,要不是隔壁卖水果的阿姨跟我说,把我也蒙在鼓里了。越是退让,她越觉得理想当然地占便宜。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妇女。”
郝冰的一顿数落,游浪只是默默地点头。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为什么女人对一些事情总会是斤斤计较。不过一个水龙头的事儿,此刻又提起。情况再坏,不过是搬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比这里便宜的、好的,一大把。弄得大家脸红脖子粗的,君子的风度全然尽失。但他也不敢在郝冰的面前提的,只把这些话埋在肚子里。
郝冰见他沉默不语,也就明了他的心了。她忍着一身疲惫,褪去了裤袜,脱去工作服,放下头发,便一头倒在床上。习惯地掏出手机,查看信息。游浪是不允许她的。他故意跟她躺在一块,然后抢过她的手机,放在一边。那一刻两人在一个火柴盒子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们在床上相拥着,彼此感受着隔着衣服的体温。世界,从此温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