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让我们爱着仓皇老去(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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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哪里有什么朋友,但即便如此,夏朴的谎言依然在某种程度上欺骗了他和她,但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他们并未拆穿彼此,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告别时显得轻松一些而已,在摇晃回房子的公交车上,夏朴昏昏欲睡的想,怎么就不能对小颖说一次不呢?

也许是轻易地答应小颖一同去旅行让他颇为懊悔,但他确实也做不到出尔反尔,准文艺青年夏朴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文人清高的,而如果不是那座荒岛上还有冰镇三得利,他也许就会斩钉截铁地拒绝吧?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他此时此刻,已经在海上了,檀头岛就在不远的前方,混沌的海天确实是一色的,只不过是灰暗的黄,远不是他想象中碧海银沙的模样……

其实他是超级旱鸭子,根本就不会游泳,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小颖的邀请,跑到碧海蓝天下显示自己那颇为腐败的肚子,搞不好还要挂个游泳圈在脖子上。他在垂直照射下来的太阳光线的强烈刺激下眯缝双眼打量身旁的小颖,几天前她强拉他去超市,自作主张的替他准备沙滩裤、沙滩鞋和游泳裤,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她一直兴致勃勃的左看右看,精挑细选,虽然他一再表示这种几乎是一次性的东西能穿就行,但还是坚持买下好几百块的衣服说就算只穿一次,也希望看到他最帅的样子,他不禁叹气,感慨那些粗制滥造的文化垃圾害人不浅,但也只好随她去了。

周五晚上,在人民广场等大巴时小颖一直露胳膊露腿的蹦跶,陆续有她的朋友老远就打招呼,个个带着晴空万里的笑容,显然他们非常熟悉,各种目光纷至沓来,让他很不适应,她却不以为意,紧紧靠在他的身旁,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坐上大巴,她更是直接在他怀里睡下。他睡不着,车载电影正在放莱昂纳多的《血钻》,没有十年,《泰坦尼克号》里那个青涩美男的脸上已经满是浸入骨髓的忧伤,几年之后夏朴又一次在西安百无聊赖时就赶时髦去看了《盗梦空间》,那时他才发现爱情就是这么个东西,曾经的少年你跳我也跳,成熟之后就是你跳吧****,我特么犯不上和你一起二。

海面上风平浪静,海水暗淡无光,夏朴仔细搜罗脑海里面的地理知识,觉得应该是黄海海域,但没想到,出海之后还是一望无际的晦暗,天不蓝海也不蓝,就像几年前站在黄河下游的荒滩上,那条静默的河,卷着泥沙看不到底细,只是那时他赌咒发誓对她好一辈子的姑娘,现在在何方?

小船在岩石上摇晃着停靠,背着帐篷上岸,他有些犹豫,倒不是怕死,就是觉得在码头一脚踩空,会摔得很疼,小颖轻车熟路的背上两组帐篷,让他两步跨上檀头岛的光秃岩石,等他再回头看时,蜿蜒的队伍已经掩住了来时的路,这里风大,浪头拍打出白色泡沫,接着是徒步翻山,路两旁齐腰深的野草中蚊虫群魔乱舞,他紧跟大部队,小颖不多说话,只是一味前行,这就是一座荒岛,在颓败的老屋的残垣断壁下,给了他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也许是过度绝望,等他气喘吁吁的站立在岛中央的山顶,面前竟然是宁静且深沉的蔚蓝色港湾,再往下走,是简陋的农家乐,遮阳棚和饭厅,他们在领队的帮助下搭起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帐篷,和别人的没有什么两样,然后他换上泳裤下水,不超过岸边三米范围,伸脚就能踩到陆地,是滑滑的沙,小颖穿三点式在海里流窜,炫耀她白花花的肉感和好身材,有年轻的小伙子在她身边卖弄各种泳姿,他连狗刨式都显得格外不正宗,只好自惭形秽的躲到更近一些的水里,其实是躺在沙滩上让一层层的浪掩埋自己。没有多少贝壳,沙子格外扎脚,还有很大的风,呼啸着卷起一层金色的沙,打在身上,脸上,把他们赶回半山腰,在凉棚下看这汪蓝,和天空混为一谈。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就在于,还没有等手牵手去看斜阳,太阳已经忽的沉入大海,这岛几乎是四面环山的盆,所以在太阳落山之后,月亮升起之前,海滩上光线越发模糊昏暗,沿沙滩向东向西走很长距离,远远地看半山一灯如豆,隐约传来嬉戏和喧哗的声响,但很快就被海风吹散,潮水越发汹涌,冲刷沙滩的声响在寂静的回荡,夏朴有点害怕,面对黑黝黝的辽阔大海,还没来得及诗情画意的想起春暖花开,就被这自然的威力惊吓,手脚发软,急急地拉着小颖奔向那点灯光,等人声渐渐近了,才感到踏实,仿佛活了过来,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风越来越大,张口就是满嘴的沙。

夜幕终于降临,伴随轰炸机一样的蚊虫,在这荒无人烟的岛上,肆虐起来……

夏朴一直痴心不改的想给薇薇安打电话说说天涯共此时之类的酸话,但信号实在飘忽不定,就接通过一次,她的声音时断时续,不一会儿就挂了,估计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后来他问她时,她说我知道你在让我听海的声音,就像小时候拿只海边捡回来的大海螺,是呼呼的风声在里面荡漾。

小颖的朋友们开始喝啤酒,玩正风靡的杀人游戏,他们凑过去也玩了几把,他却最终因为太笨,老是早早被踢出局而意兴阑珊,小颖如鱼得水,在小团体里面混得很开,他们自有一套游戏规则,能安全的接触,彼此融洽万分,这让夏朴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念头,但就像恶性肿瘤,见风就长,一经切开,就越发狂妄的膨胀。

在墨一样的夜色中他们嘻嘻哈哈地去沙滩上放孔明灯,还是因为风太大,加上灯芯的死活不配合,把防风ZIPPO累得半死也点不着,他挤在人群中幸灾乐祸的帮忙,到最后一群人都筋疲力尽,只能把浪漫丢到脑后,干脆把灯点着,让它随风去了。

等风渐渐平息,星星落了一地,缩在各自的帐篷里,他和小颖把头露在外面小声说话,这样的夜晚很容易勾起难言的情绪,故事水一样流淌在夜空里,渐渐让他的心绪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