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很长,而且我们走的是陆路,虽说是官道,但是却依然很缓慢,易牙与我都骑着马在商队前头。这是我跟随他们一同行动的代价:作为前方的路探而存在,其实也就是为他们打没有工钱的短工。
路很长,无数的山和无数的树让我怀疑我们是否一直在原地打转,我们似乎没有再也没有经过一座城市。只是枯燥乏味的继续前行在这一条并不宽阔的官道上。
商队里每个人看着我的眼神都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我是怪物。而他们大多是凝重的表情,除了商队主人卢平和一直与我在队前探路的易牙。
夜里的生活更加无趣,这里的月亮光辉很淡,比起陈村的月光不仅是分毫之差,易牙很早就歇息了,唯独我一个人默默地在帐子外坐着,听着大家的鼾声响起,又见那位守夜人眯着眼睛巡视。我却没有一丝困意。
我忘了我是怎么走到这里的,这里已是河南道,距离扬州很远了。
这段日子十分枯燥,商队里没有任何欢笑,只有凝重的面容和迅捷的步伐。
追风似乎也消瘦不少,尽管如此,他依然每天走在最前头,总是比易牙的马快上一两步。我不知道,它是否也想快一步走到长安。
或许是因为无所事事,刚开始几天我脑海中萦绕着的一团团杂乱的线渐渐消失,或许是疲劳的缘故,我甚至比易牙更早安睡。
我不知道,这种内心沉寂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段日子里枯燥的每一天让我更加期待长安的美好,而躺下后,却是死寂的沉睡,那些曾经关于长安的梦,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天,我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前进中渐渐迷茫,甚至心里萌生退意,但在与易牙的打趣中,却依然会表露出要往长安去的向往。
我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心态,我似乎已经觉得长安十分遥远,这是否就是他们看着我的怪异目光的缘由?我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正如他们不知道我已经萌生退意一样。
“你怎么了?”那天扎好帐篷,习惯的嚼完干粮后,我靠着一棵干枯的树干沉思——也可以说是在发呆,而易牙走到我面前,皱着眉头向我问道。
“怎么了?”我也问道。
易牙对我笑笑,露出他白白的牙齿。
“你好像平静下来了。”他说。
“平静下来?”
“开始思考为什么要去长安了么?”
“我早已清楚。”我想,这时我的语气应该十分坚决。
“不,你已经开始迷茫。”易牙也依着一棵树,对我说道,“你沉默了不少,不再像乌鸦一般的聒噪。你已经面对你的心,你甚至可能开始后悔。”
我盯着易牙,正对上易牙温柔的目光。
“你在权衡,你在思考是否继续前进,你在害怕未来。”易牙继续对我说道,“我很清楚,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走过与你相同的路,只是,大概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抵达终点……”
月色朦胧,篝火燃起,那明亮的火光跃动着,易牙早已沉睡,唯有我坐在篝火前沉默着,听着追风的鼾声。世界很安静,易牙方才对我说了很多话。我现在却只能记得最后一句:“你无论如何抉择,都不要后悔。”
不后悔么?如果现在回去,我会如何?
后悔么?如果当初没有逃走,我会如何?
暗淡的月亮只露出一半,已经不似当初离家时候那么圆了,我已经多久没有注意到,原来月光是这么柔媚的?
我很清楚,我的路本就是枯燥的,不枯燥的,只是一个梦,还有一颗心。
一路的风景,在枯燥之上增添了不少色彩,一路上的人,是我在那座小山村里一辈子也见不到的。
天下之大,不是杨村、陈村能相提并论的。
而我这时才发现,原来易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应该是每一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故事,只是,或许每个人讲故事的方法不同。
而每一个人,可能都有一个梦吧。
现在,我很清楚,我没有退路,因为我自己已经将退路堵死,我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入帐篷。直到次日清晨易牙将我唤醒,他没有再和我说和昨天类似的话,仿佛又回到过去。而我却更加沉默,我想我已经知道,我的决定是什么。
一如既往的前行,没有更多的问题,仅仅只是沉默着跟随者易牙的速度,走在商队最前方,时不时地与易牙打趣,我仿佛已经回归当初启程不久的状态。
青山绿水终于唤起我的记忆,那一段儿时陈举人讲的故事,那些故事的过程,已经轮到我去经历,而那些故事的终点,也是我梦的终点。
即使如此,这一段路对于我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平安。
在并不宽阔的官道上,有时却不得不为流民让路,我根本不清楚流民从何而来,看着他们面如菜色,双唇发紫。易牙也阴沉着脸,甚至闪过一些担忧。
“他们为什么……”我向易牙问道,可没待我将话说完,易牙便已转过头离开。不明所以的我也只得低下头,站在一旁。
每每如此,每当我提及流民之时,我就感到易牙和我似乎多了一些隔阂。
他想瞒着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