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穆箫左手一只四脚扑腾的黑色幼崽,右手一只扑腾四脚的白色幼崽,在古镇清冷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可恶!你是谁啊!!讨厌鬼快放开我!!!”
“哼!实力不济的笨蛋!”
“什么!!你以为你就很厉害吗?!可恶的半妖!!”
“我厉不厉害,看我五分钟前脚下踩着谁就知道了!”
“你——!!”
即便被提溜着颈皮,两只幼崽依然张牙舞爪地怒目而视,好像就要一有机会,就会上口咬一样。
简直就像是天生的冤家。
穆箫暗自叹了口气。
心念一动,穆箫右手突然发力,将白色幼崽远远抛开,清冷的声音强硬道:“你该回去了。”
险险稳下了落势,陌清妄恼怒地磨了磨爪子,“可恶——!你是谁?!!”
依然被穆箫提溜在手中的左靥倒是一怔——原来陌清妄也不认识她吗?奇怪……
艰难抬头望向穆箫,左靥这才讶然发现,穆箫的发色竟然是黑色的!白猫族里所有族人的发色都是雪色的,这是白猫族中最显眼的一个特性!而穆箫的妖气明明带着白猫族的味道,可为什么她的发色却是黑色的?!
难道……穆箫也是半妖?
不……不对!
是转生!
是转生中觉醒的妖族!!
转生中的妖族想要觉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而且在觉醒的过程中,由于灵魂太过强大而肉体脆弱不堪,容易爆体不说,最重要的是还会伤及灵魂!所以一般来说,转生中的妖族不是不能觉醒,就是不愿觉醒,可是穆箫她……
她为什么……
听到陌清妄恼怒的质疑,穆箫轻飘飘地看了陌清妄一眼,把陌清妄看得悚然一惊,幼小的身躯炸毛成圆滚滚的一团,不断惊恐地后退之后,穆箫这才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陌清妄默默趴地内牛——嘤嘤嘤,我要去告诉妈妈!!
默默将提溜着的黑色幼猫放在手掌之中,穆箫面无表情地走着,左靥抖了抖耳朵,歪头看她,心中犹豫不决。
总觉得穆箫的气息很是熟悉呢……
错觉吗?
左靥死死盯着穆箫的脸,试图想要找出什么线索,但苦于穆箫此刻是处于转生之中,这句人类的躯壳的模样跟左靥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左靥颓废地趴在穆箫掌中,不爽地甩着尾巴。
真讨厌!
左边甩甩。
明明很熟悉的感觉啊,可是为什么认不出来呢?
右边甩甩。
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说完全无视了左靥此刻无比纠结的心理,穆箫不紧不慢地走过了大半个古镇,拐过最后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瞧起来十分破旧的大宅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他’之前住的地方。”穆箫仰头望着这个大宅子,冷淡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是波光流动,竟让左靥觉得她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般。
“他”?“他”是谁?
左靥歪头,疑惑看她。
而且……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没有看左靥,穆箫慢慢垂下眼,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俯身将掌中的黑色幼猫放在地面,穆箫温声道:“这段时日,你便先住在这儿吧。”
左靥迷迷糊糊刚想要点头,突然又反应了过来——诶诶诶诶?!等等!她还要找穆笙那个家伙呢!!
也不等左靥开口,穆箫又抬手一指这座破旧大宅一旁的另一栋宅子,道:“我就在此处。”
刚想要开口的左靥僵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看着穆箫。
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
用手指顺了顺幼猫额上的软毛,穆箫转身,推门而入。
呆愣地看着穆箫的背影,左靥心中五味陈杂。
‘我就在此处。’
清冷的小巷之中,一只小小的黑色幼猫仰头望向了天空。
——这是第三个跟她说这样的话的人吧……
‘我在这里呐~小小!’
那是一张如花笑颜,但却莽莽撞撞的女人。
‘小靥,我在这里。’
那是一个笑得一脸不羁,但却目光温柔的男人。
‘我就在此处。’
还有……穆箫。
不同的话语,不同的语调,还有不同的人……可是他们却都在跟她说着同一件事。
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
我会保护你。
天空澄澈,就像是蓝水晶般透明而美丽。
左靥呆呆地看着天空,这一刻,突然很想很想那两个笨蛋。
“妈妈……”
“爸爸……”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是异类。’
‘非人非鬼、非妖非魔。从前不曾有过,而往后,也不会再有。’
‘他站在王座之上,黑暗的臣民在他面前俯下高傲的头颅,口中念着赞美的颂词,震动天地,似乎整个世界都这样匍匐在他脚下。’
‘但他却望着远方,茫然若失。’
‘他开始觉得寂寞,还有厌倦。于是,有一天,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啪!”
苍白中透着古怪的青灰色的手艰难地搭在床边的低柜上,那令指尖泛白的力道让低柜晃了晃,原本就在低柜边缘岌岌可危的玻璃杯摇晃了一下,终于不在垂死挣扎,滑落在地,变成了一堆碎片。
裴夏急促的喘息着,努力睁开眼,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
身体忽冷忽热,心跳越来越微弱,但每一次的跳动,都有强大到裴夏以前都无法想象的能量随着血液流遍周身。
但能量越强大,身体就越难受。
从未听过的古怪语言在他脑海中响起,低沉宛如叹息,但裴夏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强自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门边,用力推开了门。
雪,越来越大了。
他……昏迷了多久了?
裴夏茫然望着天空,漆黑如子夜的眼睛里却有如血液般粘稠的红芒跳动着,并在裴夏全然无知的情况之下,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壮大。
雪,白色的雪,一片白茫茫的雪。
裴夏一凛,像一团浆糊一般的脑子在刺骨的冷风下一点一点清醒,也终于想起了他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人……那个带走了小靥的、一身好像要融于雪中一样的男人……
那个人是……
是……
裴夏闷哼一声,抱着头跪在地上。眼中的红芒瞬间扩散至整个眼球,一眼望去,竟然瞧不见眼白,只剩下森冷可怖的红。
裴夏狼狈地喘着气,脑中却无法抑制地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一幕。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将她带走,脚下却像是被牢牢钉住,动弹不得。
那个男人的眼神扫过他,却没有做任何停留,就好像看到的是一棵树,一株草,而他却全然没有在意那个有着庞大的妖气的男人,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怀中的人。
雪色的荆棘长鞭牢牢绑缚在她的身上,无尽的鲜血流了出来,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得恍若已经死去。
在那一刻,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而也是那一刻,他心中涌出了无法言喻的暴戾和杀意。
那个人……
他竟然……
他竟然敢——!!!
无尽的杀意和魔气在裴夏周身涌动,如果不是程成风临走前布下的禁制,相信那些妖魔大概早就循迹而来。但即使这样,那薄弱的禁制也无法完全将这森冷的魔气掩盖。
就在禁制几乎要抑制不住这样的魔气的时候,裴夏却突然惊醒。
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巨大能量突然逆转,裴夏紧闭双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色血块咳出,体内的血管承受不住这样的能量,寸寸碎裂开来,但下一刻又被那冰冷的能量强行修复……就这样循环往复,痛得裴夏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而随着那古怪的能量涌动着的,还有一段一段破碎的记忆。
终于,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能量慢慢消退,裴夏睁开眼,眼中没有了那骇人的古怪红芒,但却慢慢染上了不可置信的苦涩难言。
“我……竟然……”
艰难地说出三个字之后,裴夏突然缄口不语。
沉默半晌,裴夏站了起来,那原本环绕在他周身桀骜不驯的魔气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温驯起来,乖乖没入体内。
对着满地的雪光,裴夏看着自己苍白几乎透明的手掌。
——他本不该活着的。
——可是……
抬头望向了南方,大雪纷飞,但裴夏的视线却好像穿过了时空,牢牢锁定在某个地方。
裴夏低声轻语,声音湮没在暴风雪中:
“我……需要时间……”
“抱歉,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还不能死。”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于是,有一天,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来到了人群之中,对着那些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的人类微笑。英俊的皮相和温和的性格让他非常顺利地融入了人群。他置身于人群中,感到了由衷的欢欣。’
‘在人群之中,他不再是呼风唤雨的王,但也不再是孤独的异类。’
‘不过这样美好得就如同在梦中一般的时日,只不过持续了短短一年。’
‘一年之后……’
‘噩梦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