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忆手中捧着端盘慢慢走进临湖小亭,端盘上是一个掐丝珐琅的金黄小碗,肖忆将小碗端到萧怡面前,哄道:“月月乖,乘热把这汤药给喝了,调理调理身体。”
“我都说了,我没事。”
“这叫没事?中了剧毒还叫没事!”
“这不是都解了嘛。”
“可这毒素指不定还有些多少残留在你体内深处,乖,听话把这汤药喝了。”
“可是药很苦。”
“苦口良药。”
“不喝。”
“喝。”
肖忆捧着汤药步步紧逼,萧怡转着脑袋死活不喝。
莫言宵瞧了一会儿,只觉眼眶湿润,胸口一阵喷涌……“咳咳……皇上。”
“莫相爷何事?”肖忆头也不回,依旧跟萧怡较真,逼着她喝药。
要知道,那位高人可有交代,回宫后要好生调养身子,才能将体内遗留的毒素排出。
莫言宵自衣袖里摸出一个不足巴掌大小的锦盒。“我这有一糖丸,奇甜,喝药后含着,最能解苦,只是……”
“真的。”萧怡自小榻上一跃而起,从莫言宵手中抢过锦盒,打开一看,数十粒雪白糖丸躺在其中。
莫言宵这药罐子都说这糖丸喝药后含着好,必然很好。
萧怡从肖忆手中夺过小碗,嗅着那冲鼻的药味,双眼一眯头一抬,就将汤药整碗灌下。
瞧得肖忆是胆战心惊,好在他是将药放凉了才端来的,不然她这么一灌,还不得把整个嗓子都给烫没了。
捻起一颗糖丸含着,喉间的苦涩感瞬间被这甜味压下。
“莫相爷这糖丸果真是好,真甜。”说话间,萧怡又拈了两颗扔进嘴中。
莫言宵微微一笑,有些苦涩。
只是这药不多了,仅此十几颗,而且再也没有人能制得出来。因为,这是秦梅亲手所制,配方也唯有她知。
肖忆手臂一抬,侧躺在小榻上,又恢复吊儿郎当之态。“莫师傅,朝中可有大事?”
“大事,有。”
“什么事?”
“各地灾事连连,尤其是东洲水患,甚为严重。”莫言宵锁起眉心。
要说这东洲大坝可是连贯着京都运河的主干路线,却又有一天然河流与之相熔接,连年来水患不止实属常见,每年朝廷费在修建堤坝的银钱,起码是国库的十分之二,可惜收效甚微。
肖忆眉宇微挑:“哦,所以呢?”
“国库空虚。”
“国库空虚!国库居然还会空虚,这也太天理难容了吧。”清脆的声音随着风一样的姑娘,跑进小亭。
这抹红色的身影直接奔到皇帝老子面前,咋咋呼呼:“你这皇帝是怎么当的?居然把整个国库都给败光了,你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你父母老子,对得起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吗,啊!啊!啊!”
三个啊连贯一通,一声压一声,听得肖忆是根本就回不过神来。
要说这普天之下谁敢这样对皇上说话,那就只有一人,萧怡萧皇后。
肖忆回神,怒道:“哪儿来的野丫头,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这样与朕说话,不要命了。”
消沉的嗓音,不似以往的不着调,一双龙目微禀,些许帝王霸道之气尽溢,吓得邱筠珠身躯一缠,瑟缩道:“我……我……”
一时冲动,她竟忘了这人是哥哥嘴中万般敬仰的帝王。
莫言宵微微诧异,而后欣然,起身抱拳道:“启禀皇上,此女邱筠珠,乃东洲州郡邱昱洐之妹。臣进宫途中偶遇,这才擅自做主将她带进宫中,请皇上责罚。”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邱昱洐的妹妹?”
不等肖忆说话,邱筠珠再次发挥了话不在重点的本事,兴奋的扒到莫言宵的身旁,问东问西。
萧怡算是看明白这邱筠珠的性子,说话不经大脑率直天真,而且还……不分辈分身份,只顾自己欢喜。
三道黑线滑下,肖忆黑了脸色。
莫言宵轻喝:“邱姑娘,不可如此无礼。”
“啊!哦。”邱筠珠方才想起身处何方,双手一抱,整个人往莫言宵身后一躲,规规矩矩闭唇不语。
她这一举动,却是另肖忆眉心微皱,让萧怡心头一跳。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在邱筠珠身上看到了萧怡十四五岁的性情,那般的胡闹,那般的无理,那般的任性而为。
清风吹过凉亭,带起一片寂静。
邱筠珠低声问着身前的莫言宵:“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怎的这马车一驾就驾到了皇宫大内,还见着了皇上和传奇皇后?”
莫言宵白皙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她这低声就不能再低些?若是凉亭三里之外有人,定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哟呵,原来是我们莫相爷拐了良家妇女呀。”肖忆吧唧着嘴唇,摇头晃脑。“只是为何皇后就是传奇?朕就没有什么英明神武,旷世明君的称号?”
“就你这样还英明神武旷世明君,也不怕说了会掉大牙。”啐肖忆的不是别人,正是传奇皇后萧怡。
肖忆堆笑,不顾他人在场,将萧怡一把揽入怀中。“那月月你说,朕是什么?”
“昏君。”萧怡一指素手直抵肖忆眉心,娇柔媚态尽显,唯有嘴角抽搐变形的肖忆知晓,萧怡的另一只青葱玉手,正在他的背后隔着龙袍使劲掐着他的龙肉。
按照成婚后的惯例,肖忆应该疼的哇哇大叫,哭天喊地的求饶,可现下当着莫言宵……好吧,莫言宵是见惯了他两之间的打情骂俏,可这邱筠珠……他怎么也得扳回一成帝王的颜面。
肖忆的咬牙忍吞,萧怡喜闻乐见,又道:“皇上认为臣妾说的,可对?”
浅浅微笑,看似女儿柔情,肖忆却是明白其中要挟之意‘好好说话,否则别怪我今晚将你踢下龙榻。’
“对对对,月月所言极是。”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不顺耳,你若是昏君,而我还嫁你为后,这不是说……”
“不是,我不是昏君。”
“是吗?”
“是,我是昏君。”
“嗯~?”
“不是……是……不是……是……”肖忆认输,痛呼:“我的好月月,你说我是不是?”
他可不想再做挣扎,毕竟这后背上越来越被掐紧的龙肉,可被揪的生疼,他还不能叫痛,才借着说话痛叫了那么一下。
看着他两恩爱如初,莫言宵欣慰叹息。
“莫相爷。”娇滴滴的吴侬软语在耳畔响起,莫言宵眼角扫向身旁一脸娇羞笑容的邱筠珠,只觉大事不好。
“原来你就是莫言宵莫相爷啊,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还有你刚才叹息什么?对了,我记得莫相爷你是没有娶妻纳妾的哦。”
邱筠珠眉飞色舞的说着,完全无视上演恩爱戏码的帝王帝后。
凉亭中,清风吹,两对人,两种境况。
辞别帝王帝后,莫言宵被迫无奈的将邱筠珠这枚问题大王带回府中安置,他本想着将她丢给肖忆,可邱筠珠非要粘着他,肖忆立马顺水推舟。
唉,邱筠珠的嘴巴就好比唐僧念紧箍咒,而他倒是成了个乖巧老猴,听着她念念有词,头疼胸疼心疼手疼腰疼,那哪儿都疼。
夜色静撩,烛火通透的帝后寝宫中,萧怡一脸忧愁的坐在梳妆台前,手握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发尾。
肖忆沐浴更衣出来,见萧怡坐在梳妆镜前六神全无,悄然走到她的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双眼,故意压低声线。“你猜,我是谁。”
“皇上,咱能不玩这么弱智的游戏吗。”
这皇宫大内,她一皇后被一男人捂住眼睛说‘你猜我是谁’,这男人除了这一国之君外,怕是无人敢捂她萧怡的眼睛。
肖忆没趣松手:“这虽弱智了那么一点点,可这世上胆大之人亦比比皆是,就好比那邱筠珠,想想莫师傅那表情,哈哈哈笑死我了。”
“皇上此意,莫非是希望有那胆大之人来采了你的皇后?”
“啊!”肖忆惊得张大嘴,反驳:“谁敢,看朕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死无全尸不说,还要他一族人都为之陪葬。”
“好了,忆哥哥,你说我爹爹是不是应该已经赶往江南了吧。”
肖忆敛了玩笑之色,上前一把抱起萧怡:“依着岳父的性子,还有那位神秘神医的嘱咐,岳父怕是取了药下山回府后,换洗一下便已经离京了。”
“唉,也好,哥哥的腿总算有望了。”萧怡每每想起那张与自己很是相似的俊容,心头便是一阵酸涩。
若不是她,哥哥怎会入朝为官,而且还是这随时上战场冲锋陷阵的武官,更不会落得个双腿俱废。
肖忆抱着萧怡向着龙套慢慢走去,暗哑的嗓音低低道:“月月,哥哥的双腿已经有望,那,我们的孩儿是否也该有望早日出世。”
惊觉肖忆之意,萧怡面浮绯色,低嗔:“没个正经,肖忆啊肖忆,你漫说是已经成婚,便是连亲政已有数载,堂堂一帝王,打哪儿染来的痞性,且一痞就这么多年,真不知我怎的就同意嫁你了。”
“怎的,悔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便是我痞性一辈子都改不了,你萧怡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女人。”
肖忆说话间,双唇已堵上萧怡娇嫩的嘴唇,撕磨啃咬。
“皇上。”萧怡抬手推开肖忆,“那东洲州郡之妹。”
“明日再谈。”
“我想现在谈。”
“可我不想现在谈。”
“我想现在谈。”
萧怡眉色一暗,肖忆立马丢盔弃甲认输,被她拉着谈了半宿东洲之事。
邱筠珠之所以会在京都,那是因为她贪玩偷偷撇了邱昱洐,独自一人先行跑到京都玩耍,没曾想才到京都,就撞上莫言宵的车夫犯困驾马,马儿差点撞上人,幸得她出手,才平安无事。
至于邱昱洐为何擅自离职上京,是因为朝堂今年竟然未曾拨款修筑堤坝,造成了今年东洲大水患,成千上百的黎民百姓被害的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内务府明明有记载,朝廷每年都有拨款下去,今年也不列外,为何邱筠珠却说今年那些个堤坝连修都未曾有人去修过?”
便是连受灾后朝廷发放的赈灾银,邱昱洐这州郡都未曾看到多少。这贪污之人是谁?怎敢在这当头作出如此之事?
“月月,睡吧,此事明日再议。”肖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双龙眼惺忪难启。
萧怡见状,轻声道:“睡吧。”
肖忆这几日里陪着她在山上也是受累了,跋山涉水未免太过夸张,可那些个苦,肖忆这个打从三岁便做了帝王的男人,恐怕这还是吃的头一遭。
萧怡静静的看着躺在身旁熟睡的男人,抬头上前在他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烛火跃动,混黄的光线晒了满室光芒点点,夜静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