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书华面色一凝,无语可对。
虽然萧怡的脉象是平稳了,可这开膛破肚之事,毕竟他年岁尚轻,这还是头一遭遇上,他真不敢给出确定的时间,便是连个大概,也不敢说。
“皇上,皇后娘娘有东洲数以万计的百姓为她祈福,又有皇上你每日细心的贴身照顾,皇后娘娘定能平安无事早日醒来。”
东洲百姓得知萧怡生养后命危,便主动上书万民祈福书,让邱昱洐派人几日内送来了京都,此时正供奉在国寺当中。
肖忆不语。
保书华微微皱眉,抱拳躬身退出了房间,不一会儿,手中端着配制好的药草。
“皇上,该给娘娘换药了。”
肖忆龙掌一挥,保书华将药草放下,再次退出了房间,在门外侍立候命。
橙黄的秋色,渲染着淡淡的萧瑟凄凉,保书华透过大开的窗台,眺望着天际,脑海中回荡一年多前的东洲一行,眼前闪现的是那个位居国母之位的女人,她的一颦一笑一愁一殇。
以往他听说的她,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敢对大楚皇帝打骂,敢在皇帝仲父怀中拽胡子瞪眼的商家娇小姐。
可东洲一行,让他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亦或是,心生敬意。
萧怡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后,为国为民。
大楚,黎民百姓,需要这样一位仁善的国母扶持帝王执政天下。
“保太医。”
“嗯?啊!”保书华回过神思,身旁站在一年岁也堪堪二十来岁的女人,这女人的怀中抱着一团小小的婴孩,正是里头那个女人用生命孕育的新生命。
看着这一团粉嫩,保书华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那粉粉的小脸颊。
“奶娘带小公主来看皇后。”
“嗯。”奶娘低声应允,瞧了眼紧闭的房门。“皇上在给皇后娘娘换药?”
几日里的走动,她也知晓皇后身上的伤,是皇帝亲手清洗换药,便是连皇后这段时日里的身子清洁,也都是皇帝亲力亲为。
这宠爱,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
“嗯。”保书华逗弄着小公主,可惜才生下的孩子,除了吃喝拉撒,就只会闭着眼睛睡。任由保书华卖力逗弄,也只换得来一口口睡梦中自小嘴里掉落的口水。
“进来吧。”
肖忆沉重的声音自里头响起,奶娘和保书华先后入内。
望着奶娘怀中抱着的奶婴,肖忆沉重的眉眼微微舒展开几许,张开手便要去抱,才想起自己方才给萧怡上药后洗了手,并未擦拭。
奶娘见帝王张开手,便将小公主递了过来。
肖忆来不及多想,湿润的双手连忙在龙袍上擦了两下,接过娇柔的小团子。哪怕他已经抱了很多次,环抱的双臂依旧有些僵硬而不知所措。
保书华弯腰埋首的走到幔帘旁,捻起还摆放着的红绳,细细探脉。
“皇上,皇后娘娘暂且无恙,微臣先行告退。”
“嗯,你也退下吧。”
奶娘领命随着保书华退下,肖忆抱着孩子越过幔帘,脚步轻敲。
明明知道就算自己的脚步再重,也吵不醒床榻上熟睡的人,可肖忆好似还是怕惊着她一般,将手脚放到最轻。
“月月,我们的小公主来看你了,你快醒醒吧。”
“月月,你怎么也不睁开眼看看我们的小公主呢?”
“月月,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她,她是这么的可爱漂亮,就像你一样,就像当年你才落地呱呱大叫,可我一抱你便不再哭,睡得格外香甜。”
“呵,瞧我说谎话骗你,你出生我也不过两岁,又怎能记得这么清楚,嗯,我在骗你呢,月月你怎么不起来拧我耳朵呢?”
……
天色微微亮,满朝文武神色急匆的赶往大殿。
今日本是休沐之日,不上早朝,大多官员都还在被窝里和娇妻媚侍温存,便被一道口谕从被窝里拉起。
大殿内,百官渐渐聚齐各归各位,皇帝小儿还未出现。
魏留拈着颚下雪白胡须,见莫言宵伫立在一旁面无表情,问道:“莫相爷,你可知皇上急招,所谓何事?”
“回定国公,本官也是不知。”莫言宵微微抱拳,眉心一皱。
自打肖忆进了产房亲手将皇女从萧怡的腹中抱出后,莫言宵一直忙于朝政,到现在也没见过肖忆一次,又如何得知肖忆此次急招为的是甚。
魏留眉头一皱,肖忆亲政数载,也未曾见他这般勤快,看来这颗帝王心,他已经无法摸透看明。
肖忆,也早已不是当初事事都要过问于他的小娃娃了。
尖细的嗓子朝殿内一吼“皇上驾到”。
肖忆一身明黄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大掌一抬,侍立于他身侧的公公拿出怀中的明黄卷轴,高高捧起,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萧怡日前诞下皇女,今吾皇赐名,单字曦。
听到此,魏留紧蹙的眉心一展,随之又拢起。肖忆急招就为给小公主定名?
曦,意欲太阳,而太阳一贯用来象征着帝王的权威。那肖忆给小公主取这个字,莫不是由此深意?
不等魏留肯定心中所猜,公公随后道出的短短几句,惊了满堂见惯市面的大人。便是魏留,也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想法归想法,可落实了,却还是难免叫人不能接受。
立皇女为储,不说大楚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先例,便是以往可追溯的朝代,也未曾有立皇女为储的历史。
这……满堂哗然,无一不是女子不可执政,女子怎能执政,女子怎可执政的话语。唯独……
莫言宵缓步出列,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沉声道:“臣无异议。”
顷刻,大殿死寂一片。
魏留微微皱眉,随后撩袍屈膝,道:“臣无异议。”
所有的质疑反对声,转眼便化作一片争先恐后的附和。
肖忆嘴角微微一勾,端坐的身形微微一侧,又如往常般没个正形。
一双龙目斜视一众跪地道贺的文武百官,目光在首位上那个单薄清癯的身影上微微一顿,敛了笑容,旋即又渐渐泱开,眸中一片清冷。
此次萧怡诞下皇女,实属不易。而他肖忆,亲手切开心爱女人的肚腹,将这个孩子从她腹中抱出来的那一刻,他便立誓,再不生养。
为萧怡,也为自己免再遭萧怡孕期综合征引起性情暴躁捉摸不定所带来的折磨。
肖忆眉色哀愁,此刻,他真希望她能够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昏君”。
秋风微凉,肖忆来不及退下朝服,不待龙辇停妥,一个翻身自龙辇上跳下,脚下生风直奔龙寝。
萧家的人赶来了,听说还带来了救命良药。
肖忆喜形于色,脚步匆匆慌乱,撞上自里头出来的奶娘。
“叩见皇上。”奶娘惊慌跪地,肖忆心情欢喜,随手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平易近人的温和态度,令奶娘有些呆愣,摇头,轻声道:“没……没事。”
肖忆却早已越过她,进了屋,空留她一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面红耳赤。
“岳父大人。”
肖忆一进屋便见萧莫豫伫立于床头,华采幽抱着彼时的小公主,此时的皇女箫曦,坐在床边,泪眼婆娑的看着还昏迷着的萧怡。
“岳母……”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肖忆无脸面对萧家人,是他没照顾好萧怡,才会害她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