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的地势本来就高,若是再登上南面的那座险峰北望,便可将京城方圆几百里尽皆收于眼底。
然而,所谓的登高望远,望的不过只是个模糊的大概轮廓,很多细节却是不可能看见的。
比如一辆马车,比如马车里的一个人。
更何况,那车那人说不定早已走远,远到无论爬多高,都望不见。
萧怡却仍在努力眺望。
在肖忆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只愣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冲出去随便骑了匹马拼命疾驰,到了半山腰,遂弃马展开轻功,沿着枝蔓交叠的小径狂奔,待到磕磕绊绊上了峰顶,已是满身狼狈。
站在地面张望了一阵,又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株参天古树,立于最高的一根枝桠,极目远眺。夕阳西下,山风呼啸,孤零零的身影红裙翻飞,随着脚下枝叶起伏摇晃。
萧怡此刻的脑子很空,心里也空,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只知道莫言宵走了,她忽然很想他,想再看看他,哪怕只远远的一眼。
却,也已不能够。
树叶挣脱了枝头,被风卷走。
就像她与他之间的牵连,断得彻底。
有沙子进了眼睛,又疼又涩,终结了这场徒劳无功。
萧怡下意识抬手去擦,顿时泄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脆弱的树枝经不起全身重量,居中裂开,她应声跌落。本想自救,关节却已被寒风吹得僵硬,无力感在顷刻之间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索性闭目,听天由命。
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因为坚硬的地面被温暖的怀抱所取代。
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满含着担心,以及一闪而过的怒意。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啊。”
“什么时候来的?”
“就跟在你后面。”
萧怡自己站好,看着肖忆脸上的划痕,那是被细藤蔓刮伤的,风一吹,迅速凝结了血液,只留殷红一线。
“跟着我瞎跑什么呀?你的轻功那么烂,万一摔了绊了滚下山怎么办?再说,我一天到晚漫山遍野的转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月月……”
“干嘛?”
肖忆出声止住了萧怡滔滔不绝的废话,伸手为她理了理散乱的发鬓,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微微一用力,将她带入怀中:“我若不跟着,怎么接住你呢?”
身量尚未长成的少年,体格仍有些偏瘦。萧怡的前额抵在他的胸前,被骨头膈得隐隐作痛,闷着声音:“你撞到我的鼻子了。”
“哦……”肖忆笑:“不是故意的。”
“都怪你,撞得我鼻子那么酸,眼泪都下来了。”
“哦……”肖忆仍在笑:“对不起。”
萧怡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压抑着抽噎了少顷,然后放声大哭:“忆哥哥,我心里难受。”
肖忆还是笑:“南受如果不舒服,那就朝北受呗!”
萧怡使劲捶他。
肖忆便笑着任她发泄。
终于,哭累了,也捶累了,萧怡安安静静的依偎着肖忆,哑着声音喃喃:“是不是不管我怎么胡闹怎么混蛋,你都不会对我生气?”
“是。”
“是不是不管我跑到哪里,你都会跟着?”
“是。”
“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从哪里掉下来,你都会接住我?”
“是。”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这个问题你之前就问过了。”
“可是,你好像没有给我确切的答案。”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确切答案的,比如太阳东升西落,比如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肖忆扶着萧怡的肩,擦干她脸上的泪痕,注视着她红肿的双眼:“比如,我就该对你好,而你,就该永远与我在一起。”
“永远?”
“对凡人而言,所谓的永远,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
“对,这辈子。”肖忆双眸变得幽深,微微一凝,旋即俯身,将一个吻,落在萧怡的眉心:“你十岁生日时的那道圣旨,从未作废。”
虽是蜻蜓点水,对萧怡而言,却不亚于五雷轰顶,以至手捂脑门傻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所谓的‘那道圣旨’,究竟是哪道……
肖忆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拉下,握在自己的手中:“真不记得了吗?那天晚上你跑到我的床上来跟我说,我们俩一起吃一起住,所以你一直都是我的什么来着?”
“皇后……皇后?!”萧怡于是又被五道雷集中劈了一回:“你的皇后,不就是你的妻子?可是,我不能嫁给你呀!”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忆哥哥……”
“那又怎么了?”
“我们是兄妹呀!”
“你和诤言才是兄妹。”肖忆咧咧嘴,露出暧昧坏笑:“况且,干娘不是说过,就算你喜欢上亲哥哥也没关系的吗?”
萧怡想了想,坦白回答:“那你俩比较一下的话,我还是愿意嫁给我哥。”
肖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