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忆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做错事,被魏留训得痛哭流涕罚得痛不欲生,干娘华采幽一边搂着他好言安抚一边低声埋怨,以前严肃是严肃了点儿,但好歹也堪称是个风趣温雅的人物,怎么现在越来越像个冷口冷面的黑阎王了呢?
萧默豫斜睨,轻嗤,你问我,我问谁?
当时年幼不懂事,如今细细想来,这句回答虽看似轻描淡写的寻常敷衍,实则却颇有些耐人寻味,依稀仿佛竟与自己刚刚打翻了醋坛子时的口吻如出一辙。
肖忆顿时灵光一现醍醐灌顶,觉得哎哟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长辈们的风流韵事啊怎么办……
当然,眼下的重点不在于此,暂且按下不表。
风趣温雅的定国公是什么样,肖忆简直光只是想想就恨不能自戳双目。
鉴于从小到大在这位仲父手里被荼毒的往事桩桩件件都充满了惨烈的回忆,说多了都是泪,故而仅以一言以蔽之--
身为一枚平生只跪天跪地跪祖宗的堂堂皇帝陛下,每每见到定国公大人,他是真的打从心眼儿里的膝盖发软……
虽说这两年不知是政务卸了心情轻松了还是岁数到了心慈手软了,魏留的性子似乎渐渐宽和了一些,偶尔高兴起来还能赏个笑脸打个趣。但,这绝不表示肖忆就真敢像这么多后辈中唯一得其宠爱的萧怡那样,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的跟他胡说八道逗闷子。
何况,还是在这样一件一直以来乃至百年以后,都必定多遭诟病的事情上。
毕竟臣子杀皇族,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即便再怎样都好,至少也得被史官定个狼子野心。
肖忆自然对魏留从无存疑之意,因为倘若当真怀有异心,那么多年的一手遮天随随便便都能将这江山之主的位置取而代之。事实上,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要感激魏留出面动手帮自己绝了那些隐忧后患。
然而,这终究是块不能被触及的逆鳞。
一身暗紫官服的魏留四平八稳的踏入御书房,对预感大事不妙缩在案桌后的肖忆施了一礼,简简单单却是字字铿锵:“臣,见过皇上。”
肖忆哆哆嗦嗦:“免免免……免礼。”
“臣,谢过皇上。”
魏留站直,垂目敛息立于一旁,一副恪守君臣大防的忠良模样。
肖忆欲哭无泪的憋了半晌,讨饶:“仲父我错了……”
魏留眼也没抬,只平平板板的回了一个字:“哦?”
“我我我……我不该把主意打到怀音的头上,想让他替朕出嫁……哦不不,娶亲!哎嘿嘿……”
萧怡终是当先摒不住笑了出来。
怀音是定国公世子的表字,年方十四,虽比郑筱小了一岁,但身份家世方面却的确是除了肖忆之外最为般配的了。
这位小公子无论品性还是相貌都与端肃峥嵘的魏留大相径庭,文文弱弱秀秀气气,打小就长得比姑娘还漂亮,并将只要换上女装不用化妆就是个大美人的状态维持至今。肖忆一直夸他可堪大用,因为可以解了大楚因没有公主而不能与别国和亲的难。
对于这一点,魏留当然是不喜的。若是平时,肖忆也没胆子当面说。不过此时插科打诨的一提,倒恰能化了适才的僵局。
萧怡一乐,莫言宵便也忍俊不禁,萧疏紧跟着奉上了一杯茶,魏留接过,瞪了肖忆一眼,总算是就此揭过。
肖忆暗暗抹了把冷汗,还未及松一口气,就听魏留淡淡道了句:“若能为君分忧,也是犬子的福分。”
“……您别这样啊,我都认错了……”
魏留只顾喝茶,充耳不闻。
肖忆见仲父不理自己,只好向师傅求助。
莫言宵无奈的笑了笑,接道:“定国公的意思莫非是,先以令公子为由,拖上一段时间?”
魏留点点头。
“倒也未尝不可……”莫言宵略一思量:“他既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便还他一招缓兵之计。”
萧怡皱眉:“武宁王暂且不论,我看那小姑娘就不是个听凭摆布的人。她直接一句不喜欢,也不能把她怎样。”
莫言宵便如同传道授业解惑般的循循善诱:“喜欢不喜欢,关键还是要用时间去验证的嘛。不试着相处看看,如何能知道结果呢?我相信,小郡主非寻常女子,必不愿只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我们也没有要她做决定,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所以好像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你觉得呢?”
面对这种把别人卖了还问人家价格合不合适的笑面腹黑狼,萧怡觉得有点危险,默默的往哥哥身边蹭了蹭。
萧疏想了想,厚道又中肯:“还是先问问怀音的意思吧?”
魏留放下茶盏,专断独裁:“他老子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肖忆忍不住提出异议:“不大好吧,这是让你儿子去色诱啊……”
魏留波澜不惊:“权当是场历练。”
“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抬眼看看只敢不忿着嗫嚅的肖忆,魏留浓眉一挑,冷哼着来了句:“好歹对方是个姑娘,总比嫁给番邦大汗的强。皇上你说是吧?”
“……仲父你别这么小心眼……”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怀音先陪那丫头在京城好好玩几个月,大家抓紧时间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对于定国公的一锤定音,肖忆踌躇良久,还是顶着压力提出了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俩真培养出了感情,怎么办?”
魏留站起身,理了理袖子,同时和蔼可亲的给出了自己的真挚建议:“若果真那样,男未娶女未嫁的情投意合,也是好事一桩。到时候,我就是武宁王的亲家,也方便有朝一日皇上株连九族,为宗亲报仇,岂非一举两得?”
肖忆:
看来这次算是把仲父大人给狠狠得罪了,肖忆为自己接下来可以预见的水深火热的日子,颤抖着点了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