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距离杨慎交案发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一直到郭毅检查过杨慎交尸体后,长宁长公主着手入殓杨慎交尸体。因着朝中有规定,便是公主出嫁后,尸体也是不能如皇陵的,是以杨慎交死后,尸体要被送到宣州老家的墓地入殓,而公主死后亦然。
三天前,杨慎交的尸身已经被长宁着人送往宣州,现在二次开棺验尸的可能性不大。郭毅连夜带着花凉去了自己位于刑部内的官舍。
刑部和大理寺一样,都有自己的官舍,郭毅一个人儿,平常也不怎么回官舍,刑部里有他自留的一处小院,如若遇见大案要案,经常要在小院里一住就是一个月。
杨慎交验尸的记录造册都在刑部的小院子里,三人踩着星子进了刑部,执勤的看见柳木生也是微微一愣,心说,大理寺的右卿怎么大半夜跑到刑部来了?
郭毅带着两人进了小院,打开书案后的柜子时,郭毅不由得愣了一下。
柳木生伸手拽出里面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前几天验看杨慎交尸体时的记录簿。
柳木生翻开记录簿,一边看一边问,“郭铁嘴儿,你大半夜带着我们来着就是为了看它?当时不是都眼看清楚了么?”
郭毅抿唇不语,目光落在记录簿上,一旁的花凉低头在柜子前面看了看,不由得瞪大双眼,抬头问郭毅,“可是有人来过了?”
郭毅皱了皱眉,柳木生“咦!”了一声侧过头,顺着花凉的视线朝地上看,干净整洁的青石板上落了一根从中间断裂的长发。
柳木生“啊!”了一声,“郭铁嘴,你这屋子被人进来了。”
郭毅抿了抿唇,“可是记录簿上的内容没有改,也没有东西丢失。”
花凉不解,“那是什么人要来你这里?不对,他是奔着杨慎交的尸检记录簿来得?”花凉恍然大悟,“难道,难道是尸检记录簿上写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可以泄露凶手的身份?”
郭毅点了点头,够过去拿起记录簿重新翻看一遍,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
花凉心里担心唐次,只觉得也许这里会有突破口,一把躲过记录簿,仔仔细细的翻看一遍。
翻着翻着,花凉突然一愣,抬头看着郭毅和柳木生,讷讷道,“我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郭毅皱了皱眉,目光落在花凉手中的记录簿上,脑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柳木生目光在郭毅的房中扫了扫,没想到郭铁嘴这人一身吝啬贱骨头,连屋中摆设都处处透着一股子穷酸之气,忍不住讥讽道,“郭铁嘴啊郭铁嘴,我听说刑部的俸禄也算是六部之首了,怎么你这一身穷酸之气不说,这家里也是寒酸的,一张拔步床,一个柜子,一桌一椅,难怪没有女人得意你的。”
郭毅冷哼,讥笑道,“自然是不及栁大人的,听说栁大人家中养了姬妾十二人,年前不是才带了一顶明晃晃的绿帽子?”
“噗!”柳木生脸红脖子粗的把刚入口的凉茶喷了出来,指着郭毅的鼻子好半天才颓然的挤出一句,“你,你也知道了?”
郭毅抿唇一笑,“恐怕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咱们大理寺卿栁大人的八姨娘跟青馆里的一个青馆私奔了。”
柳木生一脸的生无可恋,“本大人是成人之美。”
郭毅侧头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栁大人心胸宽广,实非常人所能及。”
酸,你就酸吧!
柳木生狠狠剜了他一眼,一旁的花凉突然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的小妾怎么了?”
柳木生一愣,狐疑的看着郭毅,“我说什么了?”
花凉不由得邹了邹眉,“小妾私奔?”
柳木生脸一黑,“姑娘啊,咱能不这么扎心不?”他花了三千两银子娶回来的花魁啊,还没入洞房呢,就被一个青馆给拐走了,他也很烦躁的好嘛!
是了,是了!清馆。花凉猛地扭头看了郭毅,瞪大的双目中瞬时多了几分神采。“郭毅,你可记得,那杨慎交的身上有许多鞭痕和虐打的痕迹。”
郭毅微愣,“你是说?”
柳木生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看了看花凉又看了看郭毅,“你们说什么?这跟我那小妾私奔又有何关系?”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连忙抓住花凉的袖摆解释道,“花凉啊,你可别听郭铁嘴这厮编排我,我虽有几房妾氏,可那都是家中安排,我并不倾心,也没,没。”越说越脸红,花凉一副懵懂的样子,“你跟我说这些作何?;”
柳木生一愣,仿佛硬生生踢了一大块铁板。
郭毅笑看着柳木生,遂说道,“长宁长公主的风评确实不好,且风流成性,这么些年,她端的是不会只守着杨慎交一人的。”
柳木生还是不懂,“那跟杨慎交之死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花凉脸一红,这叫她怎么说?
郭毅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凑在柳木生耳边说道,“你可还记得,当时眼看杨慎交的尸体时,他的后庭。”话音嘎然而止,郭毅看了看天,笑道,“时间还是尚早,不若我们去南市的青馆看看?”
花凉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男女之防吗,只一心想破了这案子去救唐次和庆王一家。
马车踢踢踏踏入了南市,还没过三更,正是南市喧闹繁华的时候,马车一路向西,进了永乐门。
永乐门虽然叫门,却并非城门。大周女皇迁都洛阳之后,许多洛阳当地的风俗民情受到一定的冲击,用柳木生的话说,洛阳是一个多情的,最适合风花雪月的都城,从唐初,洛阳就繁荣昌盛,文人雅士喜好聚集于此,伴随而来的,勾栏行业也发展得格外的迅猛。
迁都洛阳后,洛阳的勾栏文化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扼制,经由户部和吏部合办,下发了一些章程,原本散落在洛阳各处的勾栏馆被统一归拢到南市最南端的永乐街,后被称永乐门。
永乐门以前只有一条街,后来被拆分成三条街,其中永乐门凤凰阁是一重街,里面多是洛阳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才会去的高档勾栏馆。二重街叫白雀阁,顾名思义,有凤凰自然有麻雀,这里落户这一些小门小户的勾栏馆,士农工商的喜欢聚集在此,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再说这三重街名叫倾城,乃是洛阳清馆的所在。
唐初便已经盛行清馆,不仅有些世家贵族的女子喜欢此处,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官家老爷也喜欢来此处。
三人夹着马车进了倾城街,界面上颇有几分冷清,一眼望去,两边都是二层的楼阁,门前挂着莲花灯,偶尔有一辆顶小轿从进出阁楼,清韵的丝竹声从洞开的窗棂里穿出来。
柳木生下了马车,侧头看了眼身边做男装打扮的花凉,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踏实,连忙拽住她的手,“你真要进去??”
花凉眨了眨眼,“不然我来干嘛?”
“可是?”那是清馆啊!柳木生无语望天,仿佛有无数的冷箭“咻咻咻”的往身上射。
倾城阁占地面积不大,说是街,其实里面只有一家五进院的青馆,门口挂了一幅黑底金字的招牌,上面用金水龙飞凤舞的写着倾城楼三个大字。
老鸨子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一见三人进来便撩袍迎了上来。
花凉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只觉得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淡淡的脂粉味,不重,但似乎总是似有若无的撩拨人心,心跳不由得加快的跳了几下。
郭毅阴沉着脸亮出了刑部的牌子,那中年人微微一愣,也为生长,脸上堆着笑,“三位大人里面请。”
老鸨子将人领进了二进院西厢的一间厢房,关了门,脸色略有苍白的问,“拜见郭大人。栁大人。”
郭毅微愣,自己只亮了刑部的腰牌,倒是没想到这老鸨子倒是连他和柳木生都认识得,端的是八面玲珑的人。
柳木生应了一声,也不知郭毅和花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一进了倾城楼,心血便仿佛翻搅着热浪,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飘忽。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花凉就站在他身旁,微微低下头便能看见她圆领袍子外露出的纤细的脖颈。
狠狠咽了口涂抹,他连忙别开眼,一把将她拉到角落,“说,你跟郭铁嘴卖的什么官司?”
花凉抬头看他,他正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唯有一双眸子闪着细碎星子一样的光。不知为何,心脏遽然加速了的跳了起来。“你靠这么近看什么?”
柳木生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几乎就要贴在她身上了。
脸一红,连忙推开两步,“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花凉抿了抿唇,看了看不远处正跟老鸨子谈话的郭毅,压低了声音说,“你记得验看杨慎交的尸体时,他身上有虐打的伤?”
“自然记得。”柳木生不以为意的道。
“那后庭呢?”花凉红着脸问,柳木生一愣,心说,谁闲着没事儿去看男人的屁股?
花凉脸一黑,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这货给塞进去,“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尸体的后庭有轻微的撕裂伤,而且。”说到这儿,花凉微微顿了一下,“你觉得为什么会有这种伤?”
柳木生“啊!”了一声,挠了挠头,“没听说杨慎交有痔疮啊!”
花凉一愣,转身就走。
“唉唉唉!”柳木生连忙抓住她的手,“好了,我说笑得,你的意思是说,杨慎交出入青馆?还,还是个断袖?”
花凉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老鸨和郭毅身上,“恐怕并不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