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山庄里弥漫着一股仿佛黑云压顶的气息,原本的奢华繁荣好像也不过就是几天的功夫,就变成了一种布满了死气的死城。
绣楼外的丫鬟已经哭成了泪人,欧阳毅和林白面沉似水的站在门外,司马翎抿着唇倚在院子里的桂树前,心思烦乱。
江珊刚刚又吐了血,被派去寻访神医的门人还没有任何的消息,江珊怕是未必能撑得过江正泽的婚礼。
不,也许这个婚礼本身就已经是个变数了。
半个时辰前,江正泽已经醒了,即便是形容枯槁,腹部高隆,他仍旧质疑要按时举行婚礼。
“师妹都已经这样了,师兄,你说师傅到底为了什么?还一定要举行婚礼?那个女人分明就是……”
“林白。”欧阳毅打断他的话,皱眉看了眼不远处的司马翎,“既然师傅一心要举办婚礼,我们照办就是,只是师娘的丧礼。”欧阳毅为难的说,司马翎冷笑一声,目光阴郁的看着雾蒙蒙的天,“听师兄的便是。”
“可是,司马家。”欧阳毅担心的是司马家,司马贞无故惨死,司马家必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司马贞爆出死讯几日,江正泽就急急忙忙娶新妇,这无疑是在狠打司马家的脸。
这么些年来,司马家和白马山庄之间关系匪浅,诸多事宜都互相牵制,如果这个时候两家撕破脸,那无异于两败俱伤。
司马翎怎会不知欧阳毅的担忧?他的这位好师兄啊,从来都是这样面面俱到,顾全大局,可说白了,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罢了。他拢了拢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发,不甚在意的说,“司马家那里,我会瞒过去,至少瞒到婚礼结束。”
欧阳毅沉默不语,这时,回廊昏暗处冲冲跑来一人,“大公子。”
林白皱了皱眉,怒道,“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
“啊!”那小厮微微一愣,脸色有些微白,“二公子,这。”
欧阳毅叹了口气儿,“无妨,说吧。”
“哦!”小厮应了一声,讷讷道,“栁大人,栁大人说,可能要进行尸检。”
林白一愣,一把揪住小厮的领子,人高马大的林白拎起小厮凑到面前,虎目圆睁,“什么尸检?”
小厮吓得脸色苍白,“就,就是,要,要给大夫人剖尸验尸。”
————
一炷香之前。
夏日的风本就灼热,乌云压下来,空气越发的闷热,即便是穿着夏衫仍旧让人有种如入蒸笼的感觉。
大夫人的尸身连通施廷钰和十三具尸骸已经全部从冰窖里移到锦客轩内一间空房里。空房里堆置了几个冰盆,尸体离开瀑布后面的冰室后一个时辰已经开始解冻,施廷钰的尸体开始出现大量的尸斑,口鼻中溢出淡红色的血水,伴随着淡淡的尸臭。
因为尸体经过长时间的冷冻,要想具体的判断尸体的死亡时间已经不可能,只能从最后一个见到死者之人的口诉和发现尸体的时间判断死亡的大概时间。
施廷钰面部损毁严重,胸口被撕裂啃咬,内脏也几本全部被湖中鲛人说食用,因为之前唐次已经做过一次初步的检验判断,施廷钰应是死后被人丢进湖中,后又被鲛人和湖中鱼群啃咬,造成尸体上的伤痕。
根据扶桑园的丫鬟翠玲说,当天晚上江正泽设宴款待众人,晚宴上,江涛和江正泽发生了不愉快,晚宴不欢而散,之后,翠玲来义马堂找唐兄,唐兄回到锦客轩后,大概半个时辰后去了扶桑园与月姬见面。翠玲在义马堂通知玩唐兄后,在刚打算回到扶桑园的时候,遇见了施廷钰,当时施廷钰还打听了月姬和唐次的关系。之后施廷钰就朝着后山的水榭去了,直到第二天,有人发现湖中漂浮着一具尸体,打捞上来之后,发现是施廷钰。
“因为尸体破坏很严重,并不能确认尸体的具体死因,但尸体损坏严重,身上的衣服却完好无损,应是凶手杀人钱脱了他的上衣,杀人后将他丢进湖中,尸体被鲛人啃咬后,又被打捞上来,穿上衣服后又重新丢进湖中。”郭毅沉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临时搭建的石床上的尸体。
柳木生掩着鼻子,“嗯。的确,所以呢?”
郭毅哼了一声,“施廷钰武功不若,要想杀了他并不容易,更何况杀了他之前要脱了他的衣服?”
柳木生咦了一声,“不能是死后脱了?”
郭毅翻了个白眼,“衣服上没有剑伤,没有任何撕裂之处,翠玲也证实了见到他的时候,他确实穿着这件衣服。”
“所以呢?”
“所以这衣服,很有可能是被杀之前就脱了。”
“啊呀!”柳木生露出一个暧昧的笑,“难道说,他是去了后山水榭,与人私通,在私通之时被人杀死?”
郭毅哼了声,觉得断是不能和这个脑袋里装得全是木屑的家伙继续说下去。
“啊啊,我想到了,这水榭里可是住了一位大夫人,难道两个人行那苟且之事时被江正泽发现,愤而杀了他?”柳木生猛地一击掌,心中暗道,果真是如此啊!
郭毅极为不屑的瘪了瘪唇,扭头去看江涛的尸体。
“怎么?你有意见?”柳木生不悦的皱眉。
躲在门边的花凉实在看不过去,推门进来,“栁大人,大夫人都死了至少三年了。”
“三年?”柳木生微愣,“在水榭里放了三年还不腐烂?这不能够啊?”水榭里水汽那么重,但凡是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那个环境是极易使尸体腐烂的。
“所以才奇怪啊!”花凉咧嘴一乐,回头拉了身后的唐次一把,“我们家木头说,大夫人的尸体有问题。”
郭毅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唐次,“怎么说?唐公子知道其中蹊跷?”
唐次回身拉好门,走至石台前,“尸身三年不腐,其中必有蹊跷。须知具体的死因和因由,最宜剖开尸体检验一般。”他这般胆大妄为的说法委实下了柳木生一跳,便是一旁的郭毅也不由得撩了撩眼皮子,垂握着的手紧了又紧,却是没说话。
“不妥不妥,且不说亲属同不同意,这破人尸身,本身就是对死者的大不敬。造孽造孽。”柳木生摇头晃脑,唐次笑而不语,就站在门口,也不往前走,只静静看着柳木生一个人在哪儿唱独角戏。
“呦,大人觉得造孽,不找我们木头便是,本来侦破案件可就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栁大人还是自行推断才是最好。”花凉漫不经心的说,从挎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瓜子,竟是坐在这临时的停尸房里磕了起来。
来时的时候早从庄里的下人那儿要了些艾草,如今都塞了鼻子里,竟是一点腐臭的味道也闻不到了。
柳木生被噎得一瞪眼,“此话差矣。”
花凉一乐,“那是同意了?”
柳木生一皱眉,“唉,这这,好吧,可是,总要通知家属的。”说着,走到门外唤了小厮来,附身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小厮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急冲冲离了锦客轩的院子。
如此,便也全了之前那一幕,引得司马翎怒气冲冲飞奔来到锦客轩。
司马翎先是极力反对查验尸体,后来还是柳木生百般劝助,最后保证会查到真凶,给司马家一个交代,并确定会亲自去信通知,并讲明缘由,司马翎才在剖尸检验的单子上签字画押。
剖尸这事儿柳木生是没做过的,郭毅虽然刑部任职叙旧,但多半是审讯活人为主,这种让死人说话的事儿,况且还是剖尸,也是甚少见到的。
唐次先是沐浴更衣,艾草焚香,拿着先前从湖岸边拿来的两根肋骨再次回到临时的停尸房。
柳木生也熏好了艾草,郭毅站在他旁边,花凉因着有些怕,躲在柳木生身后探头探脑。唐次打过了招呼,也不知道是从厨房还是从哪儿弄了些怪模怪样的刀具,一边带着肠衣做成的手套,一边在尸体头顶三尺远的地方焚了三支香,以示告慰死者的亡魂。
施廷钰的尸体已经几本没有什么还可以检查的了,之前唐次 已经先后两次检查,尸体毁坏太过于严重。至于大夫人司马贞,不只是唐次,就连花凉,柳木生和郭毅都十分好奇她多年不腐烂的原因了。
唐次庄重的站在尸体旁边,轻轻拨开尸体的衣服,因为尸体干枯,没有水分,女性特征已经并不显眼,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把她跟一个鲜活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尸体的皮肤因为极度的缺乏水分而干枯,褶皱,紧紧的包裹在骨头上。唐次用手轻轻按压了尸体的胸口,然后从旁边的刀具里找出一把尖细,锋刃十分锋利的刀对着司马贞胸口的皮肤用力的插了下去,没有血迹溢出来,就像割开一块干枯的树皮一样。
半个时辰后,唐次已经极其认真的在缝合尸体身上的刀口,临时征用的停尸房里只剩唐次和郭毅两个人,柳木生在唐次割开尸体的一瞬间就跑出去了,花凉咬着牙一直挺到唐次把司马贞的胃打开,把里面乌漆抹黑的食物残渣从胃里掏出来后,才白着脸往出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