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愣愣的站在床前,心已经凉了半截,八仙桌上的红双喜对红烛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腐烂的气味,很重,重得仿佛是千斤的重锤狠狠的砸在她的心头。
她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儿,可是心里还是一阵阵恐慌,她不知道哪里错了,江正泽似乎是知道她的秘密,从不曾与她亲近,他又为何还会死?
为何?
蜡烛的辛辣味越来越重,她深深吐了口气儿,似乎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自己的命运。
她极为缓慢而优雅的走到窗前,伸出手,昏黄的烛光下,素白纤细的手仿佛可以看见细微的毛孔,她轻轻推开窗棂,远处的回廊里已经传来隐隐的火光。
想来是翠玲已经引人过来了。
不知何时,她已经没了挣脱的勇气,好像很就以前,她也成把自己至于绝境,只是那个时候有个唐次来救她,这一次,似乎再也没了那个人的相救了。
她该是一直跟着他才是,而不是被这纷乱的世界迷乱了双眼,沉沦在这世俗红尘中,他明明已经告诫过她,可终不过是一场枉然罢了。
灯火越来越近,她几乎快要预想到人们的表情了,厌恶,惊恐,憎恨,或者是别的什么,可是都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了。
欧阳毅心急如焚的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林白和脸色苍白的司马翎,小厮们已经去请了二夫人,洛家父子也跟在后面,在后面,就是柳木生和话凉了。
欧阳毅猛地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腐臭混合着蜡烛的辛辣味扑面而来,月姬背对着他们站在床前,身上的大红喜袍在此时看来却格外的刺眼。
“师傅他怎么了?”他低声的吼道,急急冲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不,也许并不能叫做人了。
谁也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一种死法是如此的惊悚,即便是洛雷父子这样的人,看了这场面,也不禁胆寒,洛父更是猛地推开后面跟上来的柳木生,捂着嘴冲了出去。柳木生连忙伸手捂住花凉的眼睛,“别看.”但已经晚了,花凉已经看到了床上的江正泽,几乎是一团肉泥一样的江正泽。
大红的喜袍干瘪下去,原来高高隆起的腹部好像一下子就瘪了下去,胸口的已经上爬满黑色的密密麻麻的蠕虫,它们不停的在尸体上穿梭,黑红色的血把床榻染得黑沉沉的可怕。
那些细细密密的虫子每一次从他那干瘪的胸膛里钻出来都带着一些细细的肉屑。
这是吃人的虫子。
花凉惊白了脸色,突然就想起在破庙里,唐次给她讲的那个故事。不,它也许不是故事,那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儿了。
“是你,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师傅的。”林白突然冲上来一把扣住月姬的肩膀用力的摇晃。“是你害死了他,哈哈,就像施云飞,施云飞,施廷钰是你杀死的吧,是吧!”林白像极了一头发了狂的野兽。
他口无遮掩的说道,欧阳毅默默站在他旁边,敛着眉看着月姬。
又是这样啊!
月姬冷漠的看着他们,林白已经失去了理智,在他看来,白马山庄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谁也不会死。
月姬嗤笑出声,“是谁告诉你施云飞是我害死的?”她冷漠的微微抬眼,目光幽幽的看着洛雷,心一下子凉了个透彻。
洛雷脸色殷白一片,刚欲上前解释,背后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回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进来的唐次。
“木头?”花凉惊愕的轻呼一声,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聚焦在唐次的身上。
唐次几不可查的朝洛雷抿了抿唇,林白已经冲口道,“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与洛雷纠缠不清,我都看得仔细,可惜师傅不听我的规劝,执意要娶你,你安得能站在这里?怪只怪我没能劝住他,让你这毒妇得手。”说着,扬起手就要掐住月姬的脖子。
“助手。”郭毅冲门外冲进来,玄铁的刀鞘先至,夹带着雷霆之势直取林白面门。林白骇然,闪身躲开,月姬趁机向右侧了两步,被洛雷一把拽了过来。“她并非凶手。”洛雷眦目欲裂的手,单手扣在腰间的刀柄上,他已经决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要带月姬走。
林白冷哼,“你说不是就不是么?施云飞可不就是这么个死状么?不是她这妖人又是何人?”林白咄咄逼人,已然红了眼睛,几番还想上前,郭毅架住他,侧目看着唐次。
这二人眉来眼去是搞个什么鬼?
花凉心中狐疑,柳木生走上前,附身看了看床上的江正泽,捂着鼻子用扇子轻轻挑开江正泽的衣襟。
柳木生“咦!”了一声,回头看唐次,“唐兄,你来一下。”
唐次低头看了花凉一眼,刚想开口,花凉瘪了瘪嘴,从袖兜里掏出荷包,捻了一点艾草碾碎了熬制的药丸塞进嘴里,“我保证不吐。”
唐次无奈的扯了扯唇,拉着她挤到床前。
“唐兄,你看,有没有觉得很是熟悉?”柳木生指着江正泽凹陷下去的胸膛,整张皮肤都在用右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黑色的蠕虫一样的虫子挤满了整个胸膛,并已经快速的啃噬着江正泽的内脏。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柳木生吱牙咧嘴,眼看着有几只蠕虫附着在扇柄上,吓得他连忙丢了扇子。扇子翻了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黑色的蠕虫在扇柄上迅速的蠕动了两下,似乎是在挣扎,但仅仅是不到一口茶的时间,那蠕虫便“啪啪啪!”像似破裂的泡沫,炸裂变成几许深红色的血渍,若非亲眼目睹它们刚刚如何威风的穿膛扯肚,绝对不会想到这些血点子在顷刻之前还凶猛的啃噬着江正泽的内脏。
在场的所有人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惊恐的看着床上的江正泽。
“怪物,怪物。”
翠玲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惊叫一声冲了出去。
欧阳毅脸色殷白,这时,门外的小厮急急忙忙冲进来,“大公子,董先生回来了。”
董先生是白马山庄的大管事,寻医这事儿便是由他办的。
不过片刻功夫,门口急冲冲拍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正是董力。
董力跌跌撞撞进来,一身的风尘,却见了屋子里一众人惨白的脸色,又下意识的朝床榻上看,竟是“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哀呼了一声老爷,竟是精疲力尽的仰面栽倒。
事情发生得太快,未等众人反应,门口便晃晃悠悠走进一年轻人,年岁不大,瞧着二十出头,身上穿着鹅黄色的春衫,眉目风流,端的是个翩翩美少年。
有人注意到他腰间挎着的药箱,“咦!”了一声,便见司马翎上前两步,迎到面前,“你是何人?”
那青年人咧嘴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找的是谁,我就是谁。”
司马翎一愣,“你说你是扁素?”
“扁素。”
司马翎面色一冷,“来人,把这个骗子给我轰出去。”神医扁素行医三十年,虽形迹神秘,身份成谜,但绝不该是一个年轻人,就算他少年行医,如今也要四五十岁了,绝不该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清俊少年。
“是。”门口冲进两名门人,一左一右架着年轻人就往外拽。
那年轻人也笑而不语,只任由着,只是目光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唐次。
唐次微微抬起眼帘,看了扁素一眼。
“等等。”欧阳毅突然喝住两名侍卫,“你们先下去吧。”
是位面面相觑,转身出去,欧阳毅抿着嘴唇走到那青年身前,突然微微弯腰,面容尊敬,“扁神医,多有得罪了,您且莫怪。”
“什么神医,分明是个骗子。”司马翎不服,冷哼出声,那青年突然抬起手,众人只见得一道银光在面前一闪而过,司马翎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欧阳毅脸色一白,“神医,师弟莽撞,您别见怪。”
青年人摸了摸莫须有的胡子,也不说话,扭身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眼床上的尸体,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好一会儿才突然大骂了一声,“这下毒的人可是够阴损的,竟然把这东西用上了,看来真是结了滔天的仇恨啊!”说着,从上衣怀里掏出椅子黑色的小瓷瓶,用竹片子把江正泽尸体上还在蠕动的黑色蠕虫扒拉进瓷瓶里,用木塞子盖好,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
“神医!”欧阳毅沉着面色道,“师傅他是中了什么毒?”
扁素瘪了瘪嘴,“去切来说,也不算是毒。”扁素径自走到八仙桌前,端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口,“干了好几天的路,真是累死老夫了,人老了,筋骨就不禁折腾了。”
“噗!”柳木生笑出声,郭毅别开脸不忍看,唐次波澜不惊的摸了摸鼻尖,花凉心里暗道,装,你就装吧!还老骨头,分明是个壮实青年才对。
扁素瞧着这一屋子的人,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顺手抓过桌上的瓜果,“咔嚓咔嚓”嗑起了瓜子。
林白气得吹胡子瞪眼,司马翎脸色更是不太好看,唯有欧阳毅面无表情的看着扁素问,等着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