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苏联空军志愿队的基达林斯基大尉说得好: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永远不会是日本人悠闲散步的草地,而是埋葬他们的坟场——此时,被残暴的侵略者所激怒的中国人,举国上下,无论是军人学生,还是工人农民,无论是社会贤达,还是贩夫走卒,早已众志成城全民皆兵,无时无刻都在渴望着同侵略者拼命。
迫降在湖边沼泽地里的苏霍夫,他担心此地的人发生误会,把他们当成了敌人。他的这种担心,绝不是多余的。
就在1个多月前,驻在武汉的苏联空军志愿队根据前线指挥部的指令,派出1架N15飞机,飞临安徽凤阳、蚌埠等地侦察敌情。在飞机进行低空侦察时,遭到日军地面高射炮火扫射,机身中弹受伤。驾驶员科里可夫与领航员霍斯金也是驾着受伤的飞机,沿着淮河想返回基地。由于飞机油箱漏油,燃油殆尽,正当他们飞过霍邱正阳关时,看见一大片平坦的地面,就准备强行降落。
但,当他们降落时才突然发现,原来这所谓的平地是一片偌大的湖面(即安徽霍邱县西湖)。飞机燃油即将耗尽,此时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在湖边迫降。飞机刚一降落,四周的乡民一看有“鬼子的飞机落在湖边”,就纷纷拿起锄头、铁镐、棍棒飞奔而来。
“鬼子的飞机落下来了,乡亲们,打鬼子!打鬼子呀!”人们疯狂地呐喊着,从四面八方朝飞机迫降的地方涌了上来。
科里可夫与霍特金刚爬出机舱,脚还没落地,跑在前面的乡民不由分说,一拥而上,就把两人拖下飞机来!只听一声喊“打”!立即棍棒交加,就把两个飞行员打倒在地。不管两人如何挣扎,“哇哇”乱叫,但乡人们听不懂他们在喊叫什么,依然照打不误。
正在科里可夫二人快要被打死时,有人跑去报告附近的一个乡绅说:“湖边逮住两个日本人”。这个乡绅赶紧跑到湖边一看,顿时感到十分蹊跷,他见两个“日本人”都是黄头发、蓝眼珠、高鼻梁——咦,这不对呀!因为他早就听说日本人很像中国人,而眼前这两个人同日本人却大相径庭,于是他马上制止了乡民们对二人的暴打,并赶紧派人到县政府去报告。
县政府的主任秘书李林翰是中央政治学校的毕业生,会说几句简单的英语。他来到湖边一看,见是两个人明显不是东洋人,就用英语向他们发问,但两人只是痛苦地摇头。经过一番甄别,李林翰初步断定这两个飞行员是俄国人。
但在霍邱这个偏僻的地方,哪里去找会俄语的人呢?此时,科里可夫与霍斯金两人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不能行走,于是李林翰就叫老百姓用门板将两人抬到了县政府。霍邱县城不大,不到一袋烟的工夫,“逮到两个开飞机的俄国人”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此时,有人到县政府报告:高塘集有一个王姓的人,以前曾在北京大学学习过俄文,回到家乡后,教书没人要,一直在家里闲着。
县长闻讯,立即派人用轿子,连夜到距县城六七十里的高塘集去请这位会俄文的先生。可派去的人见到这位王姓先生后,他却说道:“我的俄文早就荒废了,现在哪里还能和俄国人对话。”可县政府的人一再坚持说:“全县只找到你一个人会说俄国话,你好歹总能和两个俄国人对付几句,不然我们对这两个人一点不了解,万一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我们把他们放走了,那就是放虎归山呀!”
如此,这位王姓的先生才勉强答应,连夜坐轿子赶到了县政府。见到科里可夫与霍斯金后,他一句“哈啦绍”,立即就打开了僵局。尔后,王先生结结巴巴地和两个飞行员对话后,才了解了大致情况:原来他们是苏联援华志愿队的空军,是由武汉起飞到前线侦察敌情,被日军地面部队的炮火击中,机件损坏,才迫降在湖边的。由于当地农民误以为他们是日本人,就将他们暴打一顿,不是那位乡绅制止,恐怕他们早就被打死了。
哦,原来如此!
县政府了解情况后,立即报告了阜阳专员公署。专员公署马上命令将两个苏联飞行员妥送阜阳,并立即电告了武汉国民政府军委会。军委会立即回电称,派专车接两个飞行员去武汉。霍邱县这才慌了手脚,要用轿子把两个飞行员抬去阜阳,但科里可夫与霍斯金坚决不坐轿子,说“那样不人道”。县政府只好雇了3辆皖北供当地人坐的“架架车”,连同俄文先生一起送到阜阳,军委会派来的汽车才把他们3人一起接到武汉。
这件事令人既痛心疾首,而又啼笑皆非。但中国农民毒打苏联飞行员的事件发生后,国民政府军委会这才猛然醒悟到,由于中国广大农民缺少文化,偏僻的农村更是和外界很少交流,难以分清哪些外国人是日本人,哪些是苏联人,才发生了暴打苏联飞行员的事。如此,他们除了向苏联受伤飞行员赔礼道歉、进行抚慰外,想出了一个办法:在苏联飞行员穿的夹克上,用白油漆写上“洋人来华助战,军民一体保护”12个大字,以便让广大农民能对他们加以识别——因为他们知道乡下的农民分不清什么美国人、英国人或苏联人,就统称为“洋人”;为了加大保险系数,还给每位苏联飞行员发了1张丝帕,丝帕上除了夹克上写的字样外,上面还印有国民政府的文字说明和鲜红印章。
现在,波雷宁他们迫降在这里,这件夹克和丝帕便派得上用场了。
波雷宁挥舞着手中的丝帕,主动跑过小河,让不断涌上来的人们看他夹克上的文字,看他手中的丝帕。
“哦,原来他们是来帮助我们打日本鬼子的洋人哪!”人群中有识字的人看了看波雷宁夹克上和丝帕上的文字,特别是看到上面有国民政府盖的鲜红的大印,顿时激动起来,大声对那些拿着刀枪棍棒的人叫道,“乡亲们,打不得、打不得!他们是来帮助我们打日本鬼子的洋人!”
“欢迎、欢迎我们的朋友!”当地的村长闻讯赶来,拉住波雷宁的手,连比带划地对他说,“鄙人姓许,名福东,是这里的村长——你们辛苦了,先到我家喝口水、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我们、我们的飞机……”波雷宁指了指陷在沼泽中的飞机。
“这个你放心,我会找专人替你看好,叫大家帮你拖出来的。”那位许村长说。
“好的、好的!感谢、感谢!”波雷宁赶紧招呼出苏霍夫二人,跟着那位村长到了他的家里。
在那个村子里,波雷宁等人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和贵宾般的礼遇。为了欢迎几个来中国帮助打鬼子的洋人,村子里还专门杀了一头猪招待他们。
当天下午,这里动员了一两百个身强力壮的村民,他们喊着号子,人拉肩扛,硬是将这架受伤的飞机从沼泽地里拉了出来,并推到了大路上。许村长连夜叫人报告县政府后,第二天县政府来人,指挥当地的村民沿着大路将飞机拖到了长江边上,然后用一艘拖轮和驳船把波雷宁他们的轰炸机拖回了武汉。
“中国人好!我们朋友的、朋友的……”波雷宁临上船时,再三对许村长和那些来送他们的村民致谢道。
中国的老百姓从来都是嫉恶如仇、爱恨分明的。
另据苏联空军志愿队飞行员普希金回忆道:1938年7月23日,他们在完成轰炸安庆附近日军军舰的任务后,驾驶的轰炸机同样遭到7架日本战斗机围攻。战斗中,他们英勇还击,在击落1架敌机后自己的飞机也被击中,不得不迫降在一片稻田里,随即他们也得到中国军民的及时救助。村民们把他们背出稻田,随后抬着机枪和伞具,鸣放着鞭炮把他们送到村长家里过夜。随后,在当地政府的安排下,他们骑马、乘汽车和火车,两天两夜后被送回汉口。回到汉口,误以为他们早已牺牲的战友们,把他们盯了半天不敢相认,随后一阵欢呼,一拥而上,把他们抬起来抛向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