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圣母宫,杨婵正在整理今日来圣母宫烧香许愿的明细,就听门外脚步声散乱,紧接着,沉香浑身是血,载载晃晃地走进来。
诧异沉香浑身是血、呼吸浓重的模样,杨婵丢掉手中的明细簿,惊唤沉香的名字,以最快速度冲到沉香近前,将沉香扶到床边坐下,急不可待地关问:“沉香!你这是怎么了?”
“我去了趟天界。”沉香望着地面,神情呆滞而沉重。
“你去找你舅舅理辩了?”杨婵本能猜疑。
没说话,沉香俨然对杨婵的话表示默许。
见沉香默许,杨婵立刻满脸怨恨:“这……二哥下手也太狠了!亏我还先你一步去真君神殿给他提醒。我是让他管教你,可他也不能这么管教啊!”
“不是舅舅。舅舅只弹了我三个脑崩,像戏耍小孩一样。”沉香对杨婵晃了晃头,语中满是凄然。
因沉香所说注意到沉香额头上的三个肉包,杨婵发现,这三个肉包虽然看上去红肿挂血,但终究属于皮外伤,称不上有多严重,心不由为草率责怪杨戬惭愧。但惭愧片刻,杨婵很快又疑惑起来,扶着沉香满脸不解:“既然不是你舅舅,那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是哪吒的妹妹,李啸吟。”沉香痛苦地回答,提起李啸吟就莫名压力、畏惧。
“你……你找李啸吟干什么去呀?”杨婵蹙眉望着沉香,焦躁的语中透着埋怨气。
“李啸吟打过嫦娥姨母,还差点伤了娘,我想替您和嫦娥姨母讨回公道。可是我没想到……”沉香话到此处说不下去,自嘲、困苦的泪水涌出眶外。
“谁用你去讨公道的?娘跟你讲李啸吟和你舅舅打成平手你忘啦?李啸吟的性格娘不是告诉过你?属于脾气上来不顾后果型。对于这种人,躲还来不及,你还主动送上门?简直是自讨苦吃!”对于沉香替自己出头,杨婵不但不感动,反而气愤迅生,眼中痛怜沉香,嘴上却没好气。
知道杨婵是心疼自己才态度暴躁,沉香没对杨婵的责怪表现丝毫不满,靠坐床头望着窗外,眼中流着泪,出口的话却静中透悲:“娘,您知道吗?之前小玉拦着我杀舅舅,说舅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磨练我,我心里十分感动、感激。但同时,我也认为有些事,是舅舅自己完成不了,才想交给我去做。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强大到可以打败舅舅了,可是今天,当我看到舅舅像玩笑一样打败我,我对舅舅的感动和感激便消失全无。回想当年与舅舅的追逐战,我突然发现,舅舅根本是在一次次放水。可是我却傻傻地觉得自己有多厉害。此时此刻回忆往昔,我感觉舅舅根本是在玩弄我。难怪李啸吟说,我只是舅舅的一枚棋子,并且还是一枚用起来十分费劲的棋子。”
说到这,沉香忍不住哑泣,内伤被憋抑的情绪触痛,害他冷汗淋漓。杨婵见状赶紧替沉香抚着胸口,柔声开导道:“你别听李啸吟瞎说。你舅舅怎么会拿你当棋子呢?只因新天条藏在华山中,你舅舅才会引你去劈山救母,以便把新天条劈出来。开天神斧他拿不动。若非你经历种种取得开天神斧,丁香又为你牺牲附到神斧中,新天条也劈不出来。很多事是需要机缘才能促成的。”
“娘!舅舅拿得动!”沉香的纠正饱含强调气,紧蹙的眉头上压满困扰。“您没看见,李啸吟当着我的面,将失去思想的开天神斧狠狠撇向舅舅。那一瞬,空间为之撕裂,可舅舅就那样轻易地将神斧接住,毫不费力。”接下来的话饱含怨叹:“舅舅明明什么都能做,可他偏要把我扯在其中。这使我不得不相信李啸吟所说,这顺天道的棋子通常能得一正果,舅舅选我做这枚棋子,为的是让我功德圆满,位列仙班。舅舅为我牺牲了很多,也强迫很多人为我牺牲,然而,当我真真正正看清这一切的时候,我真的对他感激不起来。”
多少能够理解沉香为什么说杨戬为他付出之多,他却难以感激,甚至心里还有怨愤,杨婵却并没对此多言,她的注意已被另一个问题吸引。望着沉香,杨婵十分怀疑地问:“沉香,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和李啸吟交手时,你舅舅也在场?”
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沉香无力地长叹:“舅舅应该一直在远处的云层中看着我和李啸吟。”
“什么?你舅舅看你被打成这样,他都不来帮你?他也太过分了!”杨婵气得捶了下床帮。
“我不怪舅舅,一点都不怪。”沉香望着天棚认真地说。“您跟我讲李啸吟有多厉害时,我以为您夸大,是舅舅故意让她;于是离开真君神殿,我一心想拿李啸吟杀气。我觉得我的本事就算比不了舅舅,在三界中应该也少有对手,但结果……”沉香说到这酸意又起,吸了吸鼻子才平静下来:“结果一个看似柔弱不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竟然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如果舅舅早能像今日这般对我放手,我早就认清自己的半斤八两,不会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会吃今日的亏。其实现在我才应该谢谢舅舅,谢谢他终于对我放手。”
隐约接受沉香感谢杨戬放手,但杨婵心下多少还是为杨戬眼见沉香被打这么惨还坐视不理嗔责。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多少埋怨都空无意义。何况杨婵也能猜到,若非杨戬在场,李啸吟顾及杨戬几分颜面,沉香的伤可能会比现在重几倍,直接被打死也有可能。
掏出绢帕为沉香擦擦脸上的血汗,杨婵长叹一下宽慰道:“好啦,你知道吃亏长见识就行。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刚才提到,开天神斧失去思想,那丁香……”
“对了娘!丁香的元神被李啸吟从神斧中剥出来。李啸吟说可以帮丁香用丁香花化身复活,就像哪吒的莲花化身一样。”提到丁香,沉香颓丧的神情终于闪电一丝振奋。
“那太好了!”杨婵喜之而喜地说,随即心又猛然一坠。小玉的性格她是了解的,丁香和沉香的事她也听说过,对丁香的性格也有认知。儿子突然又多个媳妇,这下她家后院可要热闹了。
忧愁在胸,杨婵表面却没表现出来。正欲取药为沉香擦涂,就见小玉和嫦娥双双来此。
一眼看见沉香满身是血,头被打成猪一样,小玉吓得大叫,扑到沉香近前好一阵关心。杨婵对嫦娥会和小玉同来有些疑惑。嫦娥将拜会李府,偶遇李啸吟和沉香动手一事讲出,并满附关切地称见沉香被打之重,她不来看看诚难放心。本来她以为沉香会回家,便赶去刘府,却没想到只看见被禁住的小玉,于是帮小玉解了禁锢。二人在刘府中等待,算脚程,沉香早该回来却不见人影,这才猜想沉香会不会来华山,继而跑到华山来察看。没想到沉香还真在这。
交谈中,小玉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埋怨沉香行事鲁莽之余,心为丁香即将复活闷堵。丁香先入刘府,按位份,丁香是正,她是侧;按等级,丁香是妻,她是妾。当初,她自私地破坏了沉香和丁香的婚礼,现在独享沉香还不到一月,就要从正变为侧,从妻变为妾,她怎么甘心?难道真是天道轮回,强抢来的位子,总是长不了?不!这样的结果,她绝不接受。
然而不接受归不接受,小玉也不能在沉香重伤时争论这事。何况听沉香的形容,丁香对他忧怨之深,未必会回来。沉香可能还是她一个人的。只是有丁香在,她就只能为侧,做妾。
三女一同为沉香打水,擦洗上药,之后小玉又用宝莲灯为沉香疗伤。待一切完毕,沉香好转一些,小玉方才坐在沉香床边,好言劝抚:“沉香,等你伤好后,我们去给李啸吟道个歉吧?”
“你说什么?”沉香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问,“她把我打成这样,我还得去给她道歉?”
“她将你重伤是不对,但,是你先找她麻烦的。李啸吟实力强横,李家父子又在三界举足轻重,还有哪吒的情分在里面。冲哪样,你都该去给李啸吟道个歉,和她搞好关系。”小玉平心静气地说。
“冲哪样?”沉香盯着小玉质疑地瞪起眼,“你这话说的很有学问啊!别的我可以无视,因为李啸吟实力强横,李家在三界举足轻重,我就得和她搞好关系?这岂非巴接?小玉,你怎么会有这种思想?”
“我这种思想是社交之道,是人生活在社会中必须遵从的。”小玉理直气壮地反驳。她可不想丁香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让丁香依附上李啸吟,凭李啸吟的性格,没准会替丁香鸣不平,抓个机会将她拍死或弄走,到时她可就亏了。趁现在丁香还没复活,没力气跟李啸吟沟通感情,她得先下手为强,起码让李啸吟在面对她和丁香时左右为难。但这些话,她没法跟沉香说,只能以社交之道做挡箭牌。
“社交之道?哈!小玉,原来你不只善良,你还善识时务!你帮着我舅舅把我耍得团团转,为的是报答我舅舅赐你功力,助你练成劈天神掌吧?我舅舅的地位在李家之上,你帮我舅舅完成大计,实际也是为了跟我舅舅搞好关系,攀上司法天神这个高权贵对不对?你做事倒是不吃亏呀!你会对敖寸心毫无芥蒂、和善相待,也是出于社交之道吧?”沉香借题发挥、一口气说,把被杨戬当棋子驱使的不满和对小玉依权附势的失望全部肆放出来。
脸被沉香嘲讽的话说得一阵烧,正逢心中对丁香的介意翻涌,小玉索性也借题发挥,怒气在脸,借以试探沉香的态度:“是!我的善良就是善识时务!那又怎样?我就是一狐狸精,不识时务如何生存?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居然这么说我?是不是因为丁香既将还阳回来,你就准备将我冷在一旁了?”说罢恨恨相转身就要跑。
一把拽住小玉,沉香想否认小玉的说词,却因小玉一挣,抻到体伤,出口的话变成呻吟。
见沉香的伤被自己扯痛,小玉连忙止步,坐回沉香床边关问。杨婵和嫦娥随即也扶住小玉,劝小玉少安毋躁,解释沉香绝非喜旧厌新。沉香也连连为自己辨白。
表面无言地搌着眼泪,小玉心里却在闪电分析。这次借题发挥,她至少试出三件事:一是沉香对她紧张程度依旧;二是作为婆婆的杨婵只安慰她,半字没提丁香回来这事从长计议什么的;三是作为外人的嫦娥,从脸色上看,对丁香也不感冒。丈夫、婆婆、朋友都围着她转,她就不用太担心丁香回来会撼动她的地位,于是顺着大家的劝慰平静下来。
可实际上,杨婵对丁香的事是很发愁的。杨婵不是不想从长计议,只是苦于无计可施。她很清楚,丁香和小玉的性格都不是能容下对方的。
而嫦娥从脸上看只向着小玉,是因为这事对嫦娥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相反,沉香家的局面对嫦娥来说,正是重笼人心的好机会。有烂事,嫦娥才有机会做好人。嫦娥特意跑来看沉香,正是重笼人心的一步棋。这一步既是对沉香、杨婵、小玉,也是对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