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勇敢的心,到头来只如萤火一般微亮,我也要为你,把所有的爱,慢慢沉淀,汇集……然后,在我们共同仰望的夜空中,绽放出比星辰还要璀璨的光芒,让你在迷失方向的时候,为你指引回家的路……”
“阿嚏——”
我的目标:苏志熙。
我的目的:让他也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那样。
我的宣誓:就算他不喜欢我,也要站在靠他最近的地方,当他的守护天使。
第一个喷嚏是我的想念,在用属于我的方式告诉他,我很喜欢他。
“阿嚏!”第二个喷嚏,是我的口号——
“吉田礼加油!没有什么能难倒你的!”
运动员在奔赴赛场的时候不都有口号的吗?口号响亮,做起事来也会更有精神,勇往直前。
“阿嚏……”
最后一个喷嚏……
我可能要感冒了……
天气越来越凉,一连几日,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仿佛和我的心情一样郁结,总是聚集着一片片或浓或淡的青色浮云,散不开。
那天,自从苏志熙责骂过徐晓燕的死党后,就被大家彻底孤立了,学校里还疯传他是“厄运之子”的说法。虽然,苏志熙并没有理会,依旧我行我素,但是往往平静的水面下,会出现令人防不胜防的巨大旋涡!
更衣室里。
我脱下校服,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体育服,在镜子前快速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准备去上体育课。
“头发,不知不觉已经长长了这么多……”
看着小小的观衣镜里的自己,我从储物柜里拿出搁置已久的发夹,用手轻轻捋了捋发丝,然后细致地编起辫子。不一会儿工夫,两条好看的麻花辫便笔直地垂落在我胸前。
记得小时候,我总爱缠着妈妈给我梳辫子。妈妈的手很巧,每天都能变着花样,给我梳好美丽的发型,或长或短,都会招来同学们羡慕的目光。
“吉田礼的妈妈真好……”
“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我的妈妈真的很好,她最爱梳的就是这样子的麻花辫,她说是外婆告诉她的:“幸福啊,快乐,健康,都蕴含在这里面了。”
外婆告诉妈妈,妈妈再把这些告诉我。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每梳一下都代表着母亲对女儿深深的疼爱,三股发束编成的麻花辫把所有的爱都拧在了一起。
可是,后来学校来了个凶巴巴的“地中海”发型的辅导员,自己没头发就勒令全校的女生都不许留长发。我那一把长而柔顺的秀发就“咔嚓咔嚓”地在理发师手中挥舞的剪刀下,永远地离开了我。
虽然为此我伤心了好久,眼睛也哭肿了整整一个星期,但是也改变不了这无奈的事实。
讨人厌的短发,有点儿小风轻轻一吹,就会被吹得乱糟糟,影响形象,妈妈也没法给我梳辫子。
这段日子持续了好久,直到今天想起来,还有些不习惯。那时候的我最讨厌照镜子了,觉得自己变得好丑好丑。
好在,再后来,那个辅导员调走了,从此以后学校都没再要求女生剪齐耳的短发。我的头发就在光阴流逝中疯长,没有任何束缚地长到了今天这般长。
终于,又可以梳满载着爱意的麻花辫了!
低下头,伸手抚摸着垂在胸前的两根麻花辫,我仿佛感觉到爱的气流就像是随风涌起的海浪,在整个更衣室里不停地翻滚、起伏……
苏志熙要是看到这样的我,一定会露出微笑的。
想到他有可能会对我展开笑脸,我美美地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更衣室门口,往操场的方向跑去。胸前的麻花辫随着脚步左右摆动,如空中旋舞的蝴蝶。
更衣室通往操场的石子路上,空气特别清爽。道路两边是纯天然的“植物乐园”,种满了棕榈、银杏、枫树和四季青,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
虽然天气转凉了,有些树叶随风徐徐落下,但是四季青始终都保持充沛的生命力,依然葱绿茂盛,看得人心里觉得很幸福。
道路边上还有排水沟渠,水声潺潺。走在这条路上,真觉得就像到了仙境一般。只是今天很奇怪,树下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站着读书或是谈天的学生。
甚至我一路经过的操场和校园餐厅里,也只有寥寥几个学生的身影。
人呢?
一阵憋闷的感觉从心中生出。
我忽然站住,大口地呼吸着。
偌大的操场上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跑道上没有,单杠那儿也没有,篮球架下还是没有!连班上最爱上体育课时扔铅球、铁饼的韩小胖也不在他最爱的场地,那是他只要是体育课就必定待的地方,风雨不改。
可今天是怎么了?这节课是体育课没错。我还没有得老年痴呆症,不可能记错课程表。
但是人呢?都去哪里了?
我不过是去换件运动服,耽误了点儿时间,迟到了一小会儿,整个班的同学就全体蒸发了?其中还包括运动神经发达的体育老师。
“咔嗒咔嗒咔嗒……”
负责修剪操场草坪的员工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戴着太阳帽,一路推着修草器走了过来,见到我,好心地提醒:“这位同学,太阳这么晒,你别傻乎乎地站在这里了,还是回教室去吧!你们那个体育老师好像谈恋爱去了。”
“谈,谈,谈恋爱?”我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体育老师,他好像结婚了,还有小宝宝了呢!他怎么可以这样做,还如此明目张胆,不上课,还告诉修草坪的大叔,他谈恋爱去了……”
这是什么社会呀!老师都是这么给学生做榜样和教育学生的?
“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一只乌鸦沉默地飞过。
“阿嚏!”
今天的第四个喷嚏,被我用尽全力地打出来了。
响彻云霄。
人们常说,一个喷嚏代表有人想,两个喷嚏表示有人骂,连着打了三个喷嚏那就是说感冒了,可是四个呢?四个证明什么?
我捂住胸口,顺了一口气:“叔叔,你是不是听错了,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很容易对我们体育老师好男人的形象造成致命的伤害。”
唉,传言果然害人匪浅啊!
“我长期跟这种噪音机器为伍,耳朵难免有些不灵便,没听清楚也是件很正常的事嘛!”修剪草坪的大叔却不以为然,“再说你们体育老师刚才确实说了些什么爱啊恋啊的,大概推测一下不就是谈恋爱去了嘛!”
呃,这种理解方式……
“你们的体育老师说完后就不知去向,而你们班上的同学都回教室了。”
“都回教室了?”我瞪大了双眼。
郁闷。
几分钟后——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围在讲台附近,不时有赞叹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哇,动作好美!”
“是谁呀?这个女孩是谁?”
“就是说,她是谁呀?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笨蛋,那是大姐头美纪啦!”
“美纪……她的舞,跳得真美……”
呃……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那个美纪怎么会跑到我们班的教室来跳舞?
怎么回事?
我惊讶地看着前方,不由得也挤进了人堆。
只见中央的讲台上,有一个女孩在翩翩起舞,曼妙的身段,流畅的舞姿,以及每一个都极尽柔美的动作,无不让人为之停留,为之震撼。
她的美丽不仅仅是从她的眼神中流淌出来,甚至于她唇角轻盈的微笑,指尖的每一次伸展,都仿佛绽放出娇艳欲滴的芬芳花朵。
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优雅高贵的公主。柔软的双臂微微展开,犹如天使的羽毛,在洁白的云端轻舞,旋转。
旋转……
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任她旋转。
她缓缓地转到了苏志熙的身边,优美的指尖在她与他之间的半空中轻轻地滑过,恍惚间,仿佛有着无数道耀眼的光芒自她的身体中散发出来,让她美得像误入凡间的仙子……
同学们个个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惊走这美丽的“白天鹅”——美纪。
只有苏志熙还在看自己的课本,似乎周遭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到他分毫。
寂静。
几乎听不到呼吸声的寂静。
整个教室都静悄悄的。
美纪停了下来。
“哗哗……”
掌声在她停止不动的刹那间雷鸣一般地响了起来。
“跳得真好!”
“真棒!”
“再来一个。”
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地为美纪喝彩,这时,美纪轻轻一挥手,似乎有话要说。
掌声、议论声很快都停止了。
美纪的唇边泛起一抹微笑,她望着苏志熙:“很美吧?你不觉得美吗?可是同学们都觉得我很美呢!”
她的样子温柔极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位高贵的公主在等待王子朝她伸出手,然后他们一起相拥着走进华丽的舞池,共同翩翩起舞。
而那个王子,就是苏志熙。
不过,苏志熙没有回答,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从书页间移开。
干得漂亮!换作是我,我也不会给出任何回答。我在心里暗暗拍手叫好,哪有那么臭美的女孩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一个男生,她美不美?原以为梨香是天底下最爱臭美的人,没想到这个叫美纪的竟然更胜一筹。
“看来我还是没有成功引起你的注意呀!好可惜,为了在你面前展现我最完美的一面,我练这支舞练了很久。”
美纪的面容稍带着点儿忧愁,但还是笑眯眯地说:“我怕课间休息的时间无法找到你,所以只有冒失地在上课时间来找你,不过,我没想到老天爷竟然会帮我,这节课,你们的老师不在,我就不用担心你不会跟我出去,单独看我为你跳这支舞。其实,在这么多人面前跳,对于我而言都是一样,因为我只想跳给你一个人看,只要你看着就好了,周围还多出了谁,我都无所谓。苏志熙,大家都说你是厄运之子。我呢,跟你一样,也不是什么幸运的人。从小就比较倒霉,一出生爸爸和叔叔就出车祸死掉了……所以我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两个倒霉的人,很适合在一起。”
同学们都倒吸一口冷气。
有人惊呼。
有人吹起了起哄的口哨。
我心头一窒。这是在告白呀……
此刻,我真恨不能冲到美纪面前阻止她,可是她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苏志熙,我们交往试试看,怎么样?”
“不!”我额角青筋直跳,白了美纪一眼,然后观察苏志熙的反应。
呼……还好,他仍旧冷漠地翻着书,眼睛自始至终都没落在美纪身上。
可是,我不能任由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
我决定,为了爱情挺身而出。
“美纪同学,我不同意苏志熙同学跟你交往!”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这么大的勇气,在所有人的面前,当众告白!
美纪微微怔住,眯起眼打量我半天,才缓慢地吐出几个字:“这是哪儿来的村姑?”
“村,村姑?”我睁着眼睛愤怒地瞪着美纪。怎么可以把这么充满爱的辫子,认为是村姑的装扮呢?
美纪想了想:“不是村姑,干吗还扎着30年前流行的麻花辫?麻烦你睁开你的双眼看看日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我有点儿恼火了:“你懂什么?这叫幸福、快乐还有健康!”
“麻花辫?呵……幸福?快乐?健康?嗯,看起来是挺让人觉得快乐的,不过,说实话,我觉得炸油条都比你这样子好看。”
全班哄笑,美纪却抬起她骄傲的头,露出鄙夷的姿态。
“哈哈,确实很好笑……”
“好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哦!”
“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样子?”
“滑稽极了……”
“吉田礼是怎么了?”
“人都是赶着潮流打扮,只有那些神经太粗的人才会越打扮越想回到老太婆那个年代吧!”
“吉田礼吃错药了……”
嘲笑声像海水一般快要将我淹没,我低下头没有说话,手心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刚才的勇敢瞬间消散。
“啪!”
苏志熙合上了课本,不耐烦地吼道:“要吵都给我出去吵!”
教室里顿时出现一片诡异的寂静。
美纪看着冷漠的苏志熙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她竟然当众宣布:“以后苏志熙就是我美纪想要追求和交往的对象,谁都不能抢。”
“什么?”
我突地把手腕抬得高高的,鼓着腮帮子,急切地说道:“我反对!”
“你?”美纪美丽的眼睛瞟了过来,“为什么又是你?”
我挺起胸膛,声音清晰而无惧:“因为,我也喜欢苏志熙,不管怎样,都会一直喜欢下去。”
同学们险些晕倒。
“你说什么?”美纪带着挑战的意味怒视着我,一步步把我逼到角落,其他人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迅速将我团团围住——
“真不要脸。”
“别人告白,她在这里一个劲地捣乱。”
“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咦,上次苏志熙的课桌被撒了墨水不就是吉田礼帮忙清理干净的。”
“对呀!那时候就应该怀疑了。”
……
嘈杂的议论声似乎快将我淹没,一阵清凉的风忽然吹来,恍惚间,似乎吹开了所有人身上带来的热气。
不知何时,人群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苏志熙就站在那个地方。
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像流星般炫目。
我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阳光下,他俊朗的五官似乎蒙上了一层琥珀色的光芒,让他更加帅气逼人。他俊美的面孔上带着我看不懂的神情,疏离的黑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
下一秒钟,我已经被他拽出人群。
紧紧握住他的手,我的手,就在他的掌心间,如此亲密地感觉着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我一路随着他的步伐向前方跑着,一边瞅着他,忍不住笑得像花一样。
可惜的是幸福来得快,去得更快。时间短得好似花初开便花落满地,片片猩红。
在走廊的尽头,他松开了我的手,瞪住我:“你以后不要将喜欢我的事情大声宣扬,这样很丢脸。”
“哐当!”
苏志熙的话音刚落,我似乎听到从自己的胸口传来一个支离破碎的声音。
我仰着头,怔怔地凝视他,可眼中不断涌出酸涩,浮出迷蒙的白色雾气,让我无法将他看清楚。
仿佛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剩下冰冷的血液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奔流。
原来,第四个喷嚏代表着——我将会获得想要的幸福,只不过这一切都是那份幸福的假象而已,就如同飘浮在海面上的美丽泡沫般,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自动破碎。虽然有着惊心动魄的美,生命却很短暂。
下课铃响了。
走廊上渐渐聚集了各班级的学生。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刚才上课时我们班吵吵闹闹的原因。
“你听见了没有?他们班好像有人在跳舞呢!”
“不好好上课,还跳舞?他们的班主任都不管吗?”
“可能是举办什么舞会吧!”
“什么舞会?”
“明明是有人去告白。”
“哦哦哦,就是那个美纪大姐头。”
“嗯。我好像听说过,美纪对苏志熙很感兴趣呢!”
……
从走廊的这一头到另一头,我每迈出一步,耳畔都能清晰地听见关于苏志熙和美纪的事。早知道,方才苏志熙离开的时候,我就跟着一并也回教室好了。就算他不愿意与我并肩而行,但至少我也能望着他的背影,好过现在留下来自怜自顾。我心里缓缓生出一抹酸涩的味道,像被堵满了棉花般难受。
直到我走回自己的班级,教室外面的一切我还是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个熟悉的人影闪了过来。
“身为体育代表的我,跟体育老师一起送扔铅球不小心崴伤的韩小胖到医务室,好像错过了什么?同学们都在说有关美纪、苏志熙还有你的事……喂!吉田礼!”梨香仔细打量恍惚出神的我,“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我闷闷地揉揉鼻子,淡淡一笑:“有,听见了。原来体育老师是和你一起去了医务室,才让大家自习的,对吗?”
“对。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和苏志熙还有美纪之间发生的事。”
“怎么了?”
“班上的同学们都因为苏志熙的关系准备冷落你。”梨香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美纪刚才还放下话,要跟你竞争,如果谁输了,谁就要退出,永远都不许再喜欢苏志熙。”
我瞪大眼睛,紧张地问:“那她有没有说,到底想怎么竞争?”
“没有。”梨香摇摇头,“美纪只是说要跟你竞争,谁输了,谁就退出,永远都不许再喜欢苏志熙。”
“永远都不许再喜欢苏志熙?”这下,我更紧张了,“我,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吉田礼,你这个大傻瓜!”梨香眼中有深深的无奈,用手指戳向我的肩膀,“到现在了,你竟然还只是担心别人用什么方法跟你抢苏志熙?难道你都不担心同学们接下来会怎么对待你?”
于是,从这天起,我们班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以冰冷的表情彻底鄙视我,把我视为隐形人。没有人跟我说话,没有人理我,偶尔从我身旁走过,也会直接把我当成空气忽略。轮到我值日时,那一天的垃圾总是特别多,而身为语文课代表的我,也经常收不到作业本。
甚至还流传出一种谣言,说我其实是可怕的精神病患者,白天的时候看起来拥有人形,比较正常,但每逢月圆之夜的时候,我就会披头散发,口流白沫,发狂发飙,尤其见到像苏志熙那样帅的男生就会失控,而且,长期跟我在一起的人,还会被传染,也变得精神失常。
唉,看来我的行为在其他同学看来跟精神病人没有任何区别。
“袋鼠妈妈,袋鼠妈妈有个袋袋,袋袋用来装宝宝……”
“嚓——”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第三者……”
“嚓——”
“做你想做的,步步高音乐手机……”
“嚓——”
“三年又三年,我当卧底已经有十年了……”
“嚓——”
“爱护地球,人人有责……”
“嚓嚓嚓……”
“咔嚓!”
悬挂在电视墙中的液晶电视在快速切换了几个画面后,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啪嗒!”
电视机对面的床上,响起硬物被扔在地面发出的声响。
呆呆地望着刚刚被自己关掉的电视机,我浑身软趴趴的,没有一点儿力气。沉默了一会儿,我向后一仰,整个人倒在了柔软的床上,继续担心美纪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空的颜色就像是大海深处被沉淀的湛蓝,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门外响起妈妈的声音:“开饭喽!宝贝女儿,今晚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快点儿去洗手,过来尝尝。”
“完蛋了!她不会要求赛跑吧……我可是跑起来比乌龟还要慢……”我窝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着,用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嘴唇。
门把转动,门被妈妈打开了。
她走进我的卧房,从地上捡起被我丢掉的遥控器,然后轻轻放到写字台上,愕然地看着我:“礼礼,你怎么了?连妈妈做的糖醋鱼也不感兴趣了。”
“没有。”我垂下眼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我一直都很感兴趣,只是今天不想吃东西。”
妈妈坐到了床边:“发生了什么事吗?能跟妈妈说说吗?”
“那个,我……”我翻身坐了起来,一只手托着下巴,转过头望着妈妈,将有关苏志熙还有美纪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子呀!”
听我说完,妈妈默默地看着我失落的脸庞,隔了一会儿,她温柔地鼓励道:“礼礼,你要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放弃。当年我和你的爸爸在一起时,也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可,可是现在还是很幸福。所以,幸福要靠你自己去争取。”
望着妈妈眼睛里闪烁着的坚定的光芒,我扬起了下巴:“是呀!幸福要靠我自己努力。我不能放弃!”
我要坚强……不能服输……
重新得到勇气的我,心中燃起豪气万丈的信心,就像是颗永远都不会被击碎的钻石般闪闪发光!
“苏志熙,我一定可以让你喜欢上我的!”
油汪汪的奥尔良烤翅,黄澄澄的薯条,粉白青葱的墨西哥鸡肉卷,绿油油的鲜蔬沙拉,香醇浓郁的鸡米花……
不要说吃了,光看着就是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梨香一手拿着刚从我那里“剥削”来的肯德基优惠券,一手拉着我,走进女洗手间。
“哦哦……这都是你爸爸给你的?你爸爸简直太伟大了。这个周末咱们一起去吃吧!”她开心地大声提议,立即惹来周遭前来上厕所的同学怪异的目光。
我满脸黑线,赶忙手向前摆了个“停止”的手势:“停!不要再说了,即使要吃也不要在厕所里说,会影响食欲的。”
“好吧!”梨香收起优惠券,洗了洗手,然后转身就要往外走,“我在外面等你。”
“呃……你过来就是为了洗手?”我还在排队,等待空位。
“也不完全是啦,我还为了陪你呀!”话音刚落,梨香已经走了出去。
而可怜的我还在排队,人真是太多了。为了打发排队的无聊时间,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闲聊。
洗手间向来是现代都市最八卦的场所,即使是学校也在所难免。
“喂喂,你们知道那个苏志熙吗?”一根引发议论的“导火索”在一个看起来娇小可爱的女生嘴里“点燃”。
“没听说过。”在场所有人都摇头。
“重磅炸弹”被一位胖乎乎的女孩抛了出来:“苏志熙是不是大姐头看上的那个人?”
“啊!大姐头美纪。”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她不是喜欢女人的吗?什么时候会看上男人?”
这话中便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想来那美纪人缘不太好。
“哎哎哎,别乱说。美纪只是看起来很独立,很少有男孩子敢亲近罢了!”总算冒出个“善良人士”听不过去。
“不管怎么说,学校里那么多男生,美纪怎么就偏偏相中他了,美纪的目光还真是特别呀!”
说话的人故意在“特别”这两个字加了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充满了尖酸的讽刺意味,眼中也冒出嫉妒的暗光。
“好啦,走啦走啦,别在这里议论,万一被美纪听见就不好了。”“善良人士”紧张地推着众人走了出去。
在她们的身后,最里的一格洗手间里冲水声响起。门打开了,走出来的赫然是方才八卦的女主角——大姐头美纪。
我突然觉得脖颈冷飕飕的。
她不会以为我也参与探讨了吧?谁知,她目光一扫,瞟到我时,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仿佛没看见我似的走到洗手池旁,慢腾腾地打开水龙头,慢腾腾地洗起手来。
我暗暗地呼出一口气,朝空出的便桶走去。
“啪!”突然,一个精美的粉色纸盒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我头上。
“是谁拿东西乱扔我?”
“你看看吧!”
软软柔柔的声音,从我身后飘来。
回头,转身,我对上美纪的视线。
她靠在墙上悠闲地挑起眉毛:“我本来是要到你班上找你的,但在这里遇见你也好,节省了我不少时间。那个是给你的,你打开看看吧!”
“给我的?”
我一头雾水地把纸盒打开——
里面放着一张雪白的卡片,卡片上写着一大段话:
《爱的争夺计划》(不完全修订版)
总则:爱一个人,是要把所爱的人视为生命,为他把一切都拼尽全力去做好。以他的悲伤为悲伤,以他的快乐为快乐。但爱一个人,同样不容许第三者的插入,可是现在美纪和吉田礼都喜欢苏志熙,势必会有一方要伤心地离开,才能成全另外两方美满的幸福。当然,这个伤心离开的人不会是苏志熙,所以,就让美纪和吉田礼来一场爱的争夺赛吧!
争夺计划分为三个回合。
第一回合:美纪和吉田礼要一起参加歌唱比赛,谁赢得了比赛的冠军,谁就赢了。
第二回合:先待定,想好了再说。
第三回合:如上。
我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歌唱比赛?”
虽然我没有五音不全,唱歌也不属于噪音那一类,可我一紧张就会有口吃的毛病,到时候……
“怕了吗?如果怕了的话那你就自动退出,不要到处跟别人说你有多么喜欢苏志熙,胆小鬼是没有资格和我抢苏志熙的!”
“退出?”
我扬起下巴说,“我是不会放弃苏志熙的。既然你要进行争夺赛,好,我奉陪!”
“既然你答应了,就准备好吧。这个歌唱比赛中还有一个环节,就是需要一男一女的搭配。你最好能找到男生帮你。”
说完,美纪高傲地走出洗手间。
我闭了一下眼睛,吸气。
在厕所里遭遇情敌下战书……
洗手间的门被人“砰”的一声打开。
“吉田礼!你便秘吗?”梨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到现在还不出来!”
“我一定会胜利的!”
我振奋地举起手臂,眼睛里闪烁着所向披靡的光,宣誓一样高喊,“加油!加油!加油!”
“吉田礼,你生病了吗?”梨香傻了眼,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想要摸我的额头,“不烫呀!脑子怎么可能被烧糊涂?”
“我很正常啦,没有病。”我幸福地笑着,“我只是为了我所爱的人在努力,努力更靠近他一些。”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进摆在面前的那热气腾腾的饭菜香,顿时觉得胃口大开。此时的学校餐厅里还没有几个人,只有零星的两三个同学在打饭。
我从来都没感觉这么饿过,竟然也能冲进吃饭积极分子的“排行榜”。
呼……
拿着筷子正准备开动,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然后接着一亮,对面的位子便多了一个人。
我的目光从自己托盘里满满的美味中,移到对方的托盘上,然后从对方的托盘移到对方握着筷子的玉白手指上,再一点点顺着修长的胳膊往上移,终于一点儿一点儿,艰难地移到了那张看起来温柔如雨后阳光般的大俊脸上。
罗熙赞帅帅地倚坐在我对面的餐椅上。
他没有说话,眼底始终有种难以捉摸的暗光。
从上次在喷泉广场,他反对我喜欢苏志熙的那刻起,我已经一连好几天没和他说话,也没见他。上学放学的时候都是我独自一个人,感觉总像是少了点儿什么,就好比天天都能陪伴你的宠物,突然有一天离开了你,你将再也无法拥有它。
我一手握着筷子,另一手托着下巴,静静地望着罗熙赞,想说些什么打破僵局,可满肚子的言语都堵在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罗熙赞也没有说话,沉默地吃着托盘里的饭菜。
我们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怎么就因为我喜欢苏志熙,就弄成这样?
我有点难过……我不想失去这个从小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好朋友。
“罗熙赞……”
我刚开口叫他的名字,他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接着一条面条鱼被拨到了我的餐盘中。
呃……
我不爱吃面条鱼。
可是……
第二条面条鱼被拨到了我的餐盘中。
我不由得撅起红红的嘴唇:“嘿……那个,我不爱吃这个,你是知道的……”
谁知,整盘面条鱼倒了过来!
“罗熙赞!”
“吃面条鱼有助于声线发展,还可以克服紧张。书上说的,在紧张的时候容易口吃的人多吃点儿面条鱼会比较好。”
我张大嘴巴:“有这事?”
我怎么不知道?难怪我经常一紧张就犯口吃。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多吃点儿吧!”
“遵命。”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在从他餐盘转移过来的面条鱼中渐渐消散,散得融入空气中,化作灰尘,越来越远。
我大口地吃着面条鱼。
罗熙赞凝视着我,半晌,笑了:“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吃吧?”
“对啊!”我点点头,津津有味地说,“以前我看这东西长得太丑就不想吃,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吃。”
“听说你要参加的那个什么比赛需要一男一女合作……”罗熙赞问得小心翼翼,目光中有着隐藏的期待,“我想跟你一起参加,好不好,桃子女?”
又是这个称呼……我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罗熙赞,拜托你不要总是叫我‘桃子女’。”
“桃子女?”
一个漠然而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稍稍愣了愣,转过头这才发现苏志熙不知什么时候端着餐盘从旁经过。
“‘桃子女’这个称呼挺可爱的。”
“苏志熙。”我的眼眸忽然亮起,白皙的面庞上浮出一抹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尤其当他说挺可爱的时候,我的心“怦怦”地跳,紧张极了。
“哼!”
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冷哼声从我对面座位上传过来。罗熙赞看了看我,又看看苏志熙,最后如寒冰一般的目光落在苏志熙身上,僵硬的手指在餐桌上握成拳,指节隐隐发白。
苏志熙也明显察觉到了罗熙赞的视线,淡漠的脸上寒意顿时更深一层,目光倏地一凛,眼角一道凛冽的寒光径直朝罗熙赞射去。
“叮——”
“叮叮——”
虽然我没有和苏志熙面对面,可仍然感觉到了一股西伯利亚超级寒流正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飞快地扩散开去。
我知道罗熙赞不太喜欢苏志熙,但苏志熙怎么也怪怪的……
不过好在这场眼神较量没能维持太久,就在罗熙赞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后暂告一段落。
“罗熙赞?”
我瞅了瞅他餐盘里几乎未动的饭菜,难道现在男生中也流行节食减肥?
罗熙赞没再吭声,站直身体从我的身边走过,然后朝饭厅大门口走去。
当他从我身旁经过的时候,我仿佛闻到了一股清幽的味道,是那天在喷泉水池边的味道——孤寂而又有些哀伤的味道,就像是某种脆弱的感情。
苏志熙安静地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罗熙赞的背影,然后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把餐盘放在旁边的空位子上,坐下,优雅地吃饭。
我眨了眨眼,将餐盘挪了过去。
见我坐到了对面,苏志熙抬眼望了一下,眉宇间依然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但他没有赶我走。
这算是美好的开始吗?我跟他一起共用午餐……感觉好浪漫呀!要是再在餐桌上插上两根蜡烛,那不就是恋人们最爱一起共度的烛光晚餐了嘛!不过很可惜,现在不是夜晚。
我微微一笑,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朝苏志熙的身上扫来扫去:“你喜欢唱歌吗?”
“唱歌?”苏志熙深黑色的眼眸里暗藏着的冰川似乎正在慢慢融化,半晌,他慢吞吞地说,“我从来不去KTV。”
“我不是要邀请你去KTV啦!我是……”我其实是想和你一起参加歌唱比赛……
可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是要我跟你一起参加那个无聊的比赛吗?我可以答应你呀!”苏志熙突然说。
“嗯?”我愣了一下。
“因为到时候,我一定会表现得很烂,让你输。”
虽然他这样说,我却依然很开心。
不管苏志熙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够和他站在一起就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只要能够跟你站在一起,为了同一件事情努力,那就会是我最大的幸福。
为了这样的幸福,不管后果多么严重,我也不想去想了……
因为我已经沉溺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