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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百乐门 第一章两个身世飘零的人 (2)

第二部百乐门 第一章两个身世飘零的人 (2)容易……包在我身上,在两天之内,我管叫她做你的第二十二个姨太太,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好极,好极,拜托你了!”张大鼻说

‘我知道我又遭遇了新的厄运,而且难以抵抗,因此在门缝中张望,见他们已转身离去。我等待他们进入住宅后,毫不犹豫地立即从石屋中出来,设法爬上了围墙,跳至街上,盲目地向暮色苍茫的荒野奔跑。

‘不久,天黑暗了,我比较安全了,才在田野间休息片刻,重新再走。走着,走着走着,终于走到了这里,晖倒在你屋子门前……’

‘噢!你受的苦太深了!’王伟艺非常同情地说,‘你知道这里是何处吗?’

‘白天我曾问过田里的庄稼人,他们告诉我已靠近上海。’

‘这里是上海西郊乡下,’他说,‘你预备往哪里去呢?’

‘我……我不知道……’小翠以衣袖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在这个世界上,我孓然一身,并无一个熟人!’

这样一个悲痛的故事,这样一个身世可怜的少女刺激了王伟艺宁静的心灵,他的情绪也起了极大的波动,他用一种极挚诚的声调说:

‘小翠!你不要走了,我把这屋子分一间给你住吧!’

‘噢!王老伯伯,你这人太好了,但我怕连累你……’

‘连累我什么?难道这恶霸还敢追踪至此,欺压我们吗?虽然在眼前的环境中恶霸的势力还相当嚣张,但支持真理的人,也不在少数!’

从此小翠就居留在王伟艺的屋中。

王伟艺把自己的卧室给小翠居住,他就睡在那间不象样的客厅内。小翠操作家务,他专心作画。并且愿意低价出售,因此他的收入反而富裕了。

王伟艺非但改变了售画作风,其它一切也都起了变化——他的态度由严肃变为轻快,脸上很长很长的胡髭刮得一根也不剩了,蓬乱的头发也梳得很整齐了。虽然黑发中仍杂有不少白发,但看起来似乎年轻多了。

小翠操作家务之余,就跟他学习绘画。王伟艺尽心尽意地教她。光阴很快地逝去,小翠居留在他家中,已半年多了。她瘦削的脸庞渐渐丰润,一双大眼睛更是晶亮。他们两人生活得很宁静很愉快。唯一使他不满意的是——小翠始终唤他为王老伯。

这是一个暮春的天气。王伟艺与小翠都在屋外旷场上坐在画架前绘着画。他的眼睛望着远处田野耕种忙碌的农夫们,他的手执着画笔停留在那里,好似不知道这幅图画如何下笔一般。

‘小翠……’他的声调是很突然的。

‘王老伯,有什么吩咐,’小翠转过身来问。她感觉到唤他为王老伯似乎太疏远了一些,但因叫顺了口,一时改不过来。而且也不知改换什么适当称呼。

‘我……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讲……’王伟艺想对她宣布他心中对她热烈的爱情,但因有些顾忌而躇踌。

‘王老伯,你有什么事要说?’小翠问。

‘王老伯’三字好似他们两人间一条鸿沟,使他心寒胆怯了。他虽热爱她,但他自知年几乎与她相差一倍有余,她是否愿意接受他的爱情,是很有问题的。假如她也爱他,她不会唤他王老伯。在这刺耳的三个字上,可以知道她是不会接受他的爱情的。既然她不会爱他,则又何必使他自己处在被拒绝的难堪中。

‘唉!没有什么,我不想讲了。’王伟艺的脸色又严肃起来。

‘王老伯,我年轻无知,有什么不对之处,还需要你指点指点!’

小翠此种措辞并非故意地疏远他,而是半年来跟王伟艺学习绘画,学习一切知识,习惯地对他起了一种尊敬之心。但在王伟艺耳中听来,认为小翠把他当成家长或老师看待,更使他丝毫不敢泄露蕴藏着的心事。

‘噢!你没有什么不对之处。以后不要叫我王老伯……’

‘那么,叫你什么?’小翠的问句虽太急促,然而她脸上现着微笑等待他的指示。这可以解决她改换称呼的困难。

王伟艺的眼睛看在远处,他根本没看见小翠的微笑,祇听得小翠急促而似乎不甚高兴的问句。他恐怕他一说出口就要被拒绝的心事被小翠测知,为掩饰起见,又加上了一句:

‘你唤我老师吧!’

‘是,老师!’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王伟艺的胡髭长了没有剃刮,头发蓬乱了也不加整理。他又回复以前那种沉默严肃的样子了。在这时期中,小翠患了一次流行性感冒,高烧持续了一星期,王伟艺请医生为她诊治,并且不离病榻地悉心加以看护。

小翠病愈之后,更对他起了敬爱之心。她觉得她与他都是身世飘零,孤独无依的人。虽然,他年纪大了一些,但他有一颗挚诚赤热的心;假使与他结为夫妇,他们将会很幸福地生活下去。然而她怀疑他对她的爱护备至,似乎仅是一种长辈爱护小辈的慈爱而非男女之情。于是她也把心事蕴藏在内心深处,不敢泄露出来。

有一个叫林志康的少年,在一家大公司的广告部当职员,为了业务需要,由人介绍他拜王伟艺学习绘画。每日下什五时,他骑着一辆脚踏车到王伟艺的住屋中来习画。他是一个饯俐健谈的人,正与王伟艺沉默寡言,成一个鲜明的对照。

他的话虽多,但并不使人惹厌。相反地他离开了之后却感觉异常冷清。他知道王伟艺喜一些温和的啤酒,就不时从市区带几瓶酒来献敬他的老师。并且老师长老师短地叫得十分殷懃热烈。

他的年纪比小翠长两岁。就毫不客气地唤她为小翠妹妹。犹似他唤王伟艺老师那样一般殷懃热烈,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这是一个炎夏的傍晚,太阳已渐渐西沉,林志康学完他这一天的课程后,先恭恭敬敬地向老师王伟艺道谢了一声,然后奔出屋外,对坐在树荫下的小翠微微一笑。

‘小翠妹妹,’他一边呼唤着她,一边走近树荫下去,‘你愿意和我往田野间去散散步吗?’

‘不。’

‘为什么不?’

‘这样大热天,谁高兴散步!’

‘太阳已沉了下去,散步不会比你闷坐在树下更热!’

‘我不去!’小翠还是摇头。

‘我看你的神情,知道你这几天似乎很郁闷,散步就能散郁闷,你一定要去!’林志康坚决地说。

‘我去问老师——看能不能跟你去散步?’

‘我去问……’林志康又奔进屋去。

‘老师,我想你一定允许我与小翠妹妹去田野间散步,是不是?’林志康的问题,问得非常调皮。

王伟艺对他的学生看了一眼,心中踌躇了一下。他发觉林志康与小翠一天比一天亲密起来。这是他内心感觉非常痛苦与妒恨的。然而在外表上他又不能显露出来。

‘我允许她去散步。但她要去散步,用不着我允许的。’王伟艺严肃地说。

‘是,老师的话极对!我们去去就回来。’林志康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人已在屋子外面了。

王伟艺从眼角望到屋子外面,看见林志康已与小翠沿着一条小河并肩走去。

现在屋子内剩下他孤独地一人,他用拳头重重地在白木桌子击了一下,虽然手背很痛,但还不足发泄他心中难受的感觉,他第二次用拳头击桌子,并把桌子上一只空酒瓶狠命地丢到屋外泥地上去。

炎夏很快地溜走,又是初秋的季节了。

林志康与小翠的情感与日俱增。这一天林志康与小翠在离住屋甚远的一处树林深处嚅嚅细语。他们已谈及婚姻问题。

‘小翠妹妹,你答应我的求婚吗?’

小翠没有回答。

‘为何不回答?’

‘我不知道!’小翠说。

‘你不知道?你自己的事怎会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去问老师?’林志康的语气微微带有讥讽之意。

小翠又没回答。

‘好,我去问老师……’林志康又预备奔回屋去。

‘不,不,不要你去问,今晚我自己去征求他的意见。’

‘那么,你自己是愿意了,问题是老师的同意与否……噢,我亲爱的小翠妹妹……’

‘……’小翠未及说第二个字,已被林志康拥吻住。

当日晚间,小翠与王伟艺两人在灯下奕棋。他的车再移动一步就可制死她的帅。

‘老师……你觉得林志康这个人如何?’小翠突然提出这一个问题,试探王伟艺。

‘一个很英俊有为的青年!’王伟艺虽然妒恨这个情敌,但不能抹煞事实诽谤他,‘就是话太多一些!’

‘假使他向我求婚,我应采取什么态度?’小翠作进一步的试探。倘如王伟艺不反对,这就证明他对她的爱护备至,确是长辈对小辈的慈爱。

这个问题,难住了王伟艺,他刚说过林志康是一个很英俊有为的青年。现在怎么能叫她不要接受一个英俊有为青年的求婚,而叫她与他——一个年纪长一倍,头发已微微花白的人结婚。况且年轻女子选择年轻男子为婚姻对象有什么可反对呢?纵使反对也没用,他们两人不是早已情投意合了吗?他实在没有勇气说出他自己热爱她,他想与她结婚的真心实话。现在他的脸色变得更严肃了。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可以决定,毋庸我越俎代庖!’王伟艺在内心冲夺气忿之下,转移了这话题。他把那枚车移上一步,‘将!’

这一局棋小翠输了。小翠今晚本无奕棋的情绪。她袛觉得王伟艺的态度比往日更严肃,却没有看出他隐藏着的思绪。于是她获得了错误的试探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