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百乐门 第三章酒给了他勇气 (1)
残酷的吊打使小翠昏厥过去。
‘再打……’张大鼻还在那里叫嚣，‘她装死吓人，我要把她打得不敢装死!’
‘老张——她虽未死，但已昏厥过去，’陆参谋对小翠察看后说，‘你究竟要死的小翠?还是要活的小翠?’
‘他妈——要死的何用?’
‘那么，你是要活的，’陆参谋说，‘既要活的，应该停止吊打，把她禁闭起来，我们再慢慢地想法子使她心悦诚服地做你的侍妾。’
‘大帅——这个姑娘意志极为坚决，她非但不会顺从你，并且她还要替她的父母复仇。’哈铁臂说，‘你把她留在身旁，好像留着一枚易爆炸的炸弹一样危险。我劝大帅还是斩草除根，以灭后患。’
张大鼻沉吟不语。
‘你身旁有这样三个骁勇无比的保镳，及二十个打手，再加上你强大的势力，你还怕谁呢?’陆参谋说，‘像小翠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对你干出什么来?’
‘老陆，你言之有理!我有一个怪脾气，这女人愈不肯依我，我愈要她。’张大鼻说，‘但这可恶的小翠倔强得厉害，岂不令人恼怨!’
‘你不要心急，’陆参谋说，‘你把小翠交给我，保证在一星期内我有方法使她不再倔强。’
‘好——老陆，我拜托你了，’张大鼻说，‘阿虎、阿豹，你们把她放下来，将她禁闭在四楼那间秘密卧室中……’
当小翠悠悠苏醒时，她发现自己在一间布置的很富丽的卧室内，躺在一只柔软的弹簧床上，身上盖着羊毛毯。背部的鞭创，像针刺般隐隐作痛。两个壮健的女佣坐在床边一只沙发上守候着她。
‘小翠姑娘醒过来了!’一个女佣说。
‘我怎么还没有死?’小翠惶惑地说。
‘大帅本来要打死你，幸而陆参谋拦住了，把你救了下来!’一个女佣说。
‘谁要他救我。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小翠低声咕噜着。
这两个女佣不懂一丘之貉是什么意思，但她们并不需要知晓此话意义。她们的任务是监视她，及将她的情况报告陆参谋。
小翠苏醒后，一个女佣留在室中，一个女佣立即从浴室走入一具壁橱中，将壁橱门推开来到一间客厅内。再从这间客厅到走廊，奔下楼去报告消息。
这间卧室原是一间很宽大的正方形房间。张大鼻为了要把它变成一间秘密卧室，于是一隔为二，变成两间长方形的房间，前面一间作卧室，后面一间堆满了破旧桌椅及其它杂物作为掩护。
如有人推开这房间的门，所看见的，都是灰尘厚积的破旧家具与杂物，决不会想到这些杂物之后，还有一间富丽的卧室，也不会想到隔壁客厅一具壁橱内有秘密门户，可通这卧室的浴室。
没多久陆参谋与女佣从那扇秘密的门户，穿过浴室来到这一间秘密卧室内。
‘小翠姑娘，你的鞭创如何?’陆参谋一副殷懃的神情，‘我替你送消炎油膏来了!’
小翠从床上挣扎而起。她以无比愤怒的声调说：
‘你与张大鼻狼狈为奸——来替恶魔做说客是不是?’
‘不，不，不，我并不替张大帅来做说客，’陆参谋微笑的说，‘我不过是来探望你!
‘谢谢你的关心!’小翠冷冷地说，‘你既有如此仁慈之心，为何不在我被鞭苔之前阻止他们动手呢?’
‘小翠姑娘——在大帅怒气冲天的时候，谁也不敢劝他，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真是惭愧!’
‘那么他要打死我，你怎么又敢劝阻了呢?’
‘那时候他的火气已经减退了一些，’陆参谋说，‘他要活活打死你，我岂能忍心坐视不救!’
‘如此说来，我又错怪你了!’小翠讥讽地说，‘但是我宁愿死也不愿活。岂非你白救了我?’
‘这又何苦呢?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是一个聪敏女子，怎么如此想不明白?’陆参谋说，‘依我看来，你……’
‘你不要说下去了，’小翠怨恨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绕着圈子来做说客——企图说服我顺从那个恶魔——你还是免开尊口吧!’
‘你怀疑我来做说客，那么不谈这问题也罢!’陆参谋转身吩咐两个女佣，‘宋妈、江妈，你们两人好好地侍候小翠姑娘。我去了。’
第二天下什，肥胖的陆参谋又到这间秘密卧室来探视小翠的心意。
小翠背部的鞭伤搽了消炎油膏已不再疼痛，她对陆参谋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话加以深深地思索。虽然陆参谋这句话是没有任何善意，他的目的仅不过劝她依从张大鼻，但小翠在这句话上得了一种启示，有了一个计划。因此她对陆参谋的态度比昨夜和缓而又婉转。
陆参谋还是先用殷懃慰问的言语开端，然后用聊天方式绕着圈子和她闲谈，终于又渐渐地言归正传，涉及问题的本身了。
‘陆参谋，’小翠说，‘你劝我是好意，但我还要加以考虑……’
‘不急，不急，小翠姑娘!你有时间可以仔细考虑，大帅限你在一星期内答复他。’陆参谋以为小翠的心已渐渐被他说得动摇了。
‘陆参谋，我自幼喜爱花卉，见了花卉我的心绪自会平静下来。可否请你吩咐宋妈、江妈两人到花园中去搬一些花来?’小翠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有何不可!’陆参谋一面答允，一面连忙吩咐：‘宋妈、江妈，你们两人到花房中去把各式各样的菊花搬七八盆来!’
那两个女佣奉了陆参谋之命，走出这间秘密卧室，往花园尽头的花房中去搬花。室内袛剩下小翠与陆参谋两人了。
‘陆参谋，你劝我顺从张大鼻，那是白费心思的，他是我的大仇人，我怎能做仇人的小妾?’小翠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智囊，怎么尽替别人打算，不替你自己打算?’
陆参谋原是来做说客的，然而现在这个说客却被对方说动了心。
‘噢!小翠，你这话怎么解释?’陆参谋激动地说。
‘非常简单，假如要我做张大鼻的小妾，我宁愿做你的小妾!’小翠脸上升起两朵红云，‘你喜欢我吗?’
‘噢!小翠，你真愿意嫁我吗?’陆参谋心神动摇得已不能镇静下来。
‘不要问我，袛问你自己要不要我?’小翠对他微微一笑。她的笑是那么甜，是那么妩媚。
‘求之不得，怎么不要!’陆参谋略现踌躇的神情，‘倒是张大鼻怎肯与我罢休!’
‘你这样一个智囊还斗不过一个粗鲁如牛的张大鼻吗?’小翠加紧煽惑。
‘我虽不怕张大鼻，但必须筹划一个妥善计策。’陆参谋兴奋地说。
‘妥善计策，装满在你的头脑中，你袛需抓一把出来拣。’
此时，他们听得两个女佣的步履声已从浴室内传过来。
‘小翠姑娘——假使你答应大帅，我担保大帅决不会再鞭挞你……’陆参谋故意高声说着，见宋妈与江妈已搬了八盆菊花进入卧室。
第三天陆参谋又来探视小翠。
‘陆参谋，这几盆菊花我已看厌了，可否请你吩咐宋妈、江妈，再去换几盆来?’小翠说。
‘可以，可以，你要什么你尽管说，’陆参谋说着吩咐两个女佣去换花。
小翠等女佣离去后，含笑向陆参谋发问：
‘你的妥善计划想出了没有?’
‘我已想妥了，’陆参谋说，‘在东区高朗桥九九号，我有一幢两层小花园住宅，本要出租给人，但现在我预备作为藏娇之用。你可乘今晚夜深人静时，从这里潜逃出去，到我那幢住宅去躲藏起来。张大鼻不知我有这样一处产业。所以他决不会知道往那里去寻觅你，这我的第一步骤。此后，再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张大鼻从此不再追究你的下落。这是第二步骤。’
‘这卧室中有两个女佣日夜轮流监视着我，前门有袁阿虎把守，花园边门有阿豹把守。我怎能逃出这戒备森严的魔窟呢?’小翠说。
‘我已替你安排好了，在今晚的晚膳中，我会掺下适量的麻醉剂，在一、两小时内这住中每一个人都会呼呼熟睡，你就可以毫无阻碍地逃出去。我在花园边门等你，再陪你同往高朗桥那幢住屋去。’陆参谋说，‘不过，你须记住，晚膳时你佯装胃痛，不要进任何食物。’
‘你自己呢?’小翠问。
‘我也推说腹痛不进晚膳。’
‘那么，这整个住宅中仅仅袛有你与我两人不进晚膳，不被麻剂醉倒是不是?’
‘是的，除非碰巧有人也不进晚膳，或吃得极少。’陆参谋说。
‘我感觉你这妥善计划中有一小部份是极不妥善的。’小翠说。
‘哪一部份?’陆参谋问。
‘我推说胃痛不进晚膳，你推说腹痛也不进晚膳。’小翠说，‘我逃走之后，他们岂不要怀疑你与我串通一气，这对你实在说是十分危险的，而且你第二步骤也无从实行，他还是会追究我的下落。’
‘嗯’陆参谋开始沉吟了。
‘然而袛要把这计划稍稍改变一下，就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了!’小翠说。
‘怎样改变?’
‘你装作若无其事与他们同进晚膳，与他们一样醉倒。那时他们发现我已逃走，就不会怀疑你了，是不是?’
‘对，对，对……’陆参谋说，‘这方法好极，但你怎样往高郎桥住宅去?’
‘你告诉我去高朗桥的途径及将该住宅大门钥匙给我，我就解决了这一个问题。’小翠又对他现出了很甜的微笑。
陆参谋点了点头，在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给她，并指示了这宅中的地形及往高朗桥去的途径。
陆参谋原是一个足智多谋、机警异常的人，但他被小翠的美丽及言语所惑，疏于分析此事的后果。
这一晚八时左右，宋妈从厨房中端了晚膳到卧室里来时，小翠已躺在床上佯作剧烈胃痛的姿态。
‘小翠姑娘，用晚膳吧!’宋妈说。
‘我胃痛得厉害，不能进任何食物。你们尽管吃吧!’
这两个粗鲁的女佣，当然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膳毕之后，宋妈把碗碟残肴送回厨去，再重新回到卧室中来执行她上半夜监视小翠的任务。江妈的任务是在下半夜，所以她已躺在沙发上预备睡觉。
时间渐渐逝去，江妈已酣睡如死，宋妈虽坐在靠椅上编结绒线，但已呵欠连连，疲倦不堪。终于宋妈也睡着了。
‘宋妈，替我倒一杯茶!’小翠加以试探，‘宋妈，宋妈!’
这两个女佣鼻鼾如雷，毫无反应。小翠从床上跃起来，轻轻地推动她们，但她们依然昏睡不醒。
一种兴奋得意的神色在小翠脸上显露出来，她的血海深仇，一直未有机会报复，而今晚她可以如愿以偿了。她知道张大鼻睡在二楼东边一间卧室内，哈铁臂睡在那间卧室门外一具沙发上。现在这两个女佣既中了麻醉剂而昏睡如死，当然张大鼻与哈铁臂等也不例外。
她袛要有一柄锋利的刀，就能结束仇人的生命，但往哪里去觅刀呢?这不是一个艰难的问题，她略加思索后，决定往厨房中去寻觅。
她轻轻地穿过浴室，从隔室壁橱而出，又轻轻地掩至走廊中，屏息静气地加以听察——整幢住宅内静寂如死，毫无生气。她知道宅中每一个人都像宋妈、江妈一样地昏睡不知人事。她的报复行动将不会遭到任何抗拒而顺利地完成。
她愈接近成功，她的情绪愈兴奋，身躯的血液循环得更迅速了，心脏也更剧烈地跳动。她一步一步从扶梯走下楼去，像她预期的一般并未遭遇任何阻碍。
屋内大部份电灯已熄灭，但仍留有少数电灯发着不十分强烈的光。她很快地走完所有梯阶到了厨房。在碗橱抽屉中她觅到了一柄切牛肉的尖刀，急急返身离开厨房，重新再往二楼奔去。
她并没有浪费过多的时间，即找到了张大鼻那间卧室及卧室门外那里应该是哈铁臂睡卧的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