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豆咖啡”靠近C城传媒大学和戏剧学院,是C城头号文青聚居地。两所院校都出过一线影星,附近的酒吧、咖啡馆、夜店常有导演、策划、制片人出没。自从几个大二学生在K歌、跳迪时被著名经纪公司相中,短短几年内在业界迅速窜红,这里就挤满了相貌出众、等待机会的大学生。就连打水、扫地的临时工都长得不差。漂亮的脸蛋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弄到后来,如果没有一点姿色,都不好意思来这里喝咖啡了。
然而当金鸐和方尊嵋走进咖啡馆时,众人却是清一色地偏过头去,几个唧唧呱呱谈笑正浓的女生也忽然间得了失语症。
皮皮眯起双眼打量他们:无论是金鸐还是尊嵋都没有奇装异服,举止都没有超过尺度。但他们身上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又特别突出的范儿,比如金鸐的卷发、方尊嵋的平头都不是C城流行的发型。又比如他们的双眸有种神秘、空虚、令人费解的内容:这一切都说明他们来自异乡,不属于眼前的这个世界。
家麟与皮皮、小菊坐在咖啡馆的包间内,包间与大厅只有玻璃门相隔。
金鸐与方尊嵋笔直地走进来,在皮皮身边的一个双人沙发上坐下,也不说话,只向三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一位侍者走过来问道:“两位想喝点什么?”
金鸐面无表情:“等人。请稍后再来。”
侍者正要转身,小菊忽然叫住他:“给他们来两杯咖啡。”
金鸐皱眉看了小菊一眼,似乎嫌她多事:“我不喝咖啡,只喝清水或酒。”
“那就来两杯清水。顺便给我一份芝士蛋糕。”小菊指了指家麟,“给他一份通心粉沙拉。”
侍者应声离去,转眼间送上食物和清水。金鸐与方尊嵋对视一眼,出于礼貌,各取一杯清水喝了一口。
“请问贵圈的货币是什么?”小菊一面津津有味着吃着蛋糕,一面问道,“也是纸币吗?”
“你的胃口真好。”金鸐答非所问。
“两位既然是来打发我们上路的,自然要吃饱一点。”
“我们不是来打发你们上路的。”方尊嵋道。
“打发你们上路用不了三个人。”金鸐道。
“三个人?”皮皮问道,“还有谁?”
他们没有回答,门又被推开了,这一回进来的是贺兰觿。不知是因为照明的缘故还是经过一场鏖战,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但衣履齐整,毫发无损。见祭司大人过来,金鸐和尊嵋立即起身,将沙发让给了贺兰觿,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
咖啡馆内十分嘈杂,大家都假装在干着自己的事,其实很多双眼睛都在暗暗地注视着他们。只因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而皮皮面前三张脸的颜值实在太高了。
沉默片刻,贺兰觿抬起了头:“皮皮,你的朋友准备好了吗?”
“呃……总不会在这里打发他们吧?”皮皮看了看左右,狐族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热闹了?在公共场合杀人不是他们的作派啊!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即将远行,大约是不打算回来了吧?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就在这里。”贺兰觿冷笑,“你可以选择留下来观礼,也可以选择离开。我保证不会有太多痛苦,一切都会进行得很快。”
祭司大人一面说着,一面阴森森然地扫了一眼家麟和小菊。刚才豪言壮语的两个人仿佛掉进了冰川,脸微微发白,呼吸都好像停止了。
“两样我都不选。”皮皮道。
“这是不可避免的,皮皮。”
“我知道。”
“那你选什么?”
“我选狐律第一百四十二条。”
贺兰觿的脸僵了。
“作为你的妻子,狐族的储妃,未来的皇后,我有权赐婚。”
面前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生平第一次,皮皮看见祭司大人咬起了嘴唇,一副恨不得捏死她的样子。
皮皮看着金鸐,一字一字地道:“沙澜金鸐,我的好朋友关小菊现年二十五岁,善良敦厚、有情有义,现赐你为妻,望你们今后相亲相爱、琴瑟合谐。”说罢目光转向方尊嵋,“沙澜方氏,我的好朋友陶家麟现年二十六岁,温文尔雅、足智多谋。现赐与令妹方梨花为夫。望今后夫唱妇随,比翼双飞。”
贺兰觿的声音很低,害怕被人听见,皮皮的声音更低。低到方才说了什么自己根本听不见。但显然面前所有的人都听清楚了。家麟与小菊惊讶地看着皮皮,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金鸐的嘴无端地咀嚼了一下,好像突然间嘴里多了一块肉。方尊嵋则双唇紧闭,腮帮晃动了一下,似乎在磨后槽牙。皮皮看了看贺兰觿,他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表情莫测。
“从今天开始,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就不用担心狐律第七条了。”皮皮一面假装欢喜地拍拍巴掌,一面在心中嚎叫:“天啊,我竟然想出这么个“气死狐”的糟主意,一定是不想活了!”说罢瞪大眼睛看着众人。
谁也没有说话,表情都很尴尬。
过了片刻,小菊干咳一声,对金鸐道:“声明一下,几天前我办了离婚,有个前夫叫程少波,你不介意吧?金兄?”
金鸐的脸紧崩着,双眼看天,半天方道:“岂敢。殿下赐婚,是莫大的荣幸。”
一旁的家麟忽然长舒一口气,对方尊嵋道:“请问令妹贵庚几何?”
“下个月满十岁。”方尊嵋道,“如果阁下想圆房的话——”
“——不着急,不着急”家麟松了一口气,连忙打断他,“我可以慢慢等她长大。”
“那倒不必,在狐族她只有十岁,但在人间,已经三百五十多年了。”
家麟不笑了。
“前后吃掉过三十多个冰奴。”方尊嵋继续说。
家麟愕然,小菊亦倒抽一口凉气。
贺兰觿的脸上却终于有了一点笑容:“既然是王妃赐婚,就我而言,除了祝福就只有恭喜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
“赐婚”结束,皮皮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于是把家麟、小菊拉到咖啡馆后门的停车场上解释。她是这么想的:金鸐是沙澜族首领,无论狩猎还挨饿,在族人中肯定最强,轻易不会吃人,这在皮皮与他打交道的过程中已经证实了。相较而言,方氏兄弟劫持过自己,甚至想吃掉自己,嫁给他们肯定不靠谱。方梨花还是个小孩儿,胆小怕事、易哄易骗,以家麟的智商足以对付她。
当然不是什么逃生妙计,婚姻岂能儿戏,但生死迫在眉睫,也只好这样了。
“不怪你,”小菊轻轻拍了拍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救我们的命。”
“本以为贺兰觿会铁了心地甩掉我们,”家麟说,“现在跟你一起走就成了理所当然。”
“可不是!”小菊道,“我们又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
看着面前说话不着边际的两个人,皮皮急着直冒冷汗,听他们的语气还是没把这事当真。
“万一有难,金鸐、梨花或许会顾及夫妻情分保护我们呢,是吧?”家麟居然眨眨眼,调侃起来。
“拜托!这只是权益之计,你们——”皮皮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看自己的手机。为了不让贺兰觿听见,她在上面飞快地打字:
——不能跟我走,明早上飞机之前找机会离开C城!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贺兰说,鉴于你们新的身份,他取消了点香。我知道有个古墓埋着一些可以防身的东西……
皮皮还在疯狂地打字,家麟忽然拍了她一下,她赶紧关掉手机,一转身,发现金鸐向他们走来。似乎知道三人正在密谈,他没有走得太近,在距离三尺的地方停下了。
“嗨,金鸐!来得正好!我们打算去商场买点东西,准备下行李。”皮皮将手机塞进口袋,“咱们这是往北走,去北方,对吧?”
“嗯。”
“一直说是去赫尔辛基,不是赫尔辛基?”
“不是。”
“那么,在芬兰境内?”
“不在。”
“去的地方……有人烟吗?”
“没有。”
小菊看了家麟一眼,面色沉重。
家麟反而很淡定:“这样的话,我们至少要买火柴、电筒、斧头、砍刀、帐篷、指南针、防湿塑料布、食物、纯净水以及一些药品。”
“那是一片净土,一个月内无法回收的东西都不能带去。”
众人面面相觑。
“比如塑料布,两百年才会腐烂。”金鸐道,“不能带。”
“尼龙绳?”
“三十到四十年。”
“罐头食品?”
“两百五十年。”
“电池?”
“一百年。”
小菊忽然道:“女性清洁用品总可以带吧?比如卫生巾?”
“八百年。”
皮皮掏出自己的手机:“Iphone?”
“更不能,它永远也不腐烂。”
“这么说来,我们能带的只有卫生纸了?”小菊两手一摊。
“差不多。”
“这也不能带那也不能带,到时候我们吃什么?”皮皮道。
金鸐的嘴中蹦出两个字:“狩猎。”
“不需要这么麻烦!”皮皮急了,“可以多带几箱方便面——”
如果说去蓄龙圃曾经令皮皮感到兴奋,这种兴奋渐渐被越来越多的恐惧与不安代替。皮皮越来越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狐族,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冒出来,都声称跟自己有关系。那个原本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却越来越像个陌生人。
“狐族饿了才吃,饱了就睡。从不多吃多占。”金鸐道,“不像你们人类。——资源就是这么被浪费的。”
“哎哎哎——只是讨论一下荒野求生,不要动不动就上升到人与动物好么?”小菊瞪了金鸐一眼。
金鸐看了她一眼,闭嘴。片刻之后,忽道:“你去哪?”
大家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金鸐是在问小菊。猛然想起自己已被“赐婚”,她的脸顿时红了。
“我……去……去……少波……嗯……前夫家……拿件东西。”她一下子结结巴巴。
“我送你。”金鸐按了按手中钥匙,不远处停车场内,汽车响了两声。
“我也去。”皮皮一面说一面摘下了手中的宝石戒指,“送给你,——新婚礼物。”
小菊接过来戴到手上:“谢谢!”
皮皮溜了金鸐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目光相接时他嘴角微微一挑,偏了偏头,神色幽然。
空中忽然有股淡而宜人的香气,盖过了炭烧咖啡的味道。
小菊深吸一口,叹道:“好香啊!春天快来了!”
金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喜欢吗?”
小菊呆呆地点点头。皮皮目色微变,知道金鸐按照狐族的传统正给小菊种香。
“你也很香。”金鸐继续道。
“我?”小菊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怎么会……人家昨天又没洗澡……”
“我指你的肝脏。”似乎在有意配合自己的话,他舔了舔嘴唇。
狐族爱惜容貌,拥有最佳整容技术,不论男女,个个天姿国色。所以夸人“好看”算不得恭维,夸人“好香”才是实打实的赞美。如果遇到人类,夸他们“好吃”就是最高的形容词。皮皮心想,是时候给家麟、小菊上一堂狐族的文化课了。不然以后在一起生活,这文化冲突可少不了。
正嘀咕着,家麟忽然冲过去一把揪住金鸐,挥着拳头吼道:“收回你刚才的话!”
一时间金鸐愣住,似乎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收回你说的话!”家麟又吼了一声。
“家麟——”皮皮正要拉住他的手,忽然一阵劲风袭来,一样东西重重地砸在家麟的脸上,令他整个人连退三步,向后倒去,就连企图扶住他的皮皮也被这股大力带倒在地。
那是金鸐的拳头。
“噗”——家麟一口血喷出来,推开皮皮,又玩命地向金鸐冲去,还没站直又被金鸐狠狠地踹了一脚。
皮皮还记得那天夜晚金鸐在屋顶上会见关鹖时仙袂飘飘的样子。知道他动手时姿势优雅、出手飞快,谁也看不清楚。等皮皮看清楚他的人影,金鸐已在用一条纯白的丝绢擦着自己的手。
“住手,金鸐!”皮皮站起来喝道,“陶家麟是我的朋友。你竟敢在王妃面前无礼!”
“王妃?”金鸐一面擦手一面冷笑,“你以为有人叫你王妃你就是王妃?——狐族的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
“你以王妃的名义赐婚,”金鸐看着她,“可知道狐族的婚姻是终身制?”
“……”
“一句话就左右别人一生,很好玩,是吗?”
“……”
“我给了你我的尊敬、我的服从,你拿什么回赠我呢,殿下?”
“……”
“以后不要再打这张牌了,剩下的东西需要你自己去赢得。”
皮皮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脸鲜血的家麟,急促地呼吸着,心跳声如此之大,耳膜都快爆裂了。
车内一片安静。
家麟坚决不要皮皮、小菊相伴,独自去了医院。贺兰、方尊嵋开车带走了皮皮,剩下小菊独自坐在金鸐的车内前往程家取东西。
一路上小菊一言不发,金鸐亦保持沉默。
汽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路过一家露天菜市,小菊忽然道:“请停一下。”
金鸐瞬间刹车,还以为她要下去买菜,不料她纹丝不动地坐着,连安全带都没解开。
菜市靠路边的一角有个卤味店,一位穿着鸡心领彩条拼色羊绒衫的女人正在熟练地切着一堆牛肉。与周边的小贩不同,她的围裙很干净,脖子上挂着一条亮得晃眼的足金项琏。头发认真地做过了,摩丝有点多,也只能这样才能堆出高高的流海。女人已年过五十,纹了眉、纹了唇、还纹了眼线。相貌不算差,可惜在妆容上用力过度,远远一看,发型、毛衣、眉头、嘴唇成了重点,其它地方都消失了,不认真看还以为她是位脸上涂了迷彩的野战军。旁边藤椅上坐着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估计是她儿子,右手玩着手机游戏,左手则不断地从肉堆里拿出一片片牛肉放进嘴中。女人也不介意,一边切肉,一边不时地瞟他几眼,目中露出关爱。
透着车窗,小菊对那女子注视良久,金鸐顺着目光看过去,问道:“不过去打个招呼?”
“不用,”小菊淡淡转过头来,“咱们走吧。”
车开了。
“是你妈妈?”金鸐道。
“你怎么知道?”
“你们长得很像。”
“我爸有精神病,我妈就跟他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自从她走出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一直以为她远走高飞了,没想到她还住在这个城市。”
“她都不来看你,干嘛还要看她?”
小菊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所以你有个不愉快的童年?”
“我愿意嫁给狐族,”小菊喃喃地道,“因为我本来就过着不是人的日子。”
“什么意思?嫁给我是‘下嫁’啊?”
小菊想反驳,想了想,自嘲地笑了,指了指窗外:“到了,前面那栋房子就是。”
街道对面有座老式的三层公寓楼,程少波的母亲杨玉英是局级干部,住房十分宽敞。小菊出嫁之后便一直跟他住在婆婆家。程家在一楼,有前院后院,还有一个可以独开的院门。小菊按了门铃,出来一位披着真丝大花披肩的妇人,手里还抱着一只泰迪犬,正是程少波的妈妈。
“阿姨。”
“你来干嘛?”杨玉英抚着怀中小狗,阴阳怪气地道。
“少波卧室的壁橱里有个绿色纸盒,是我爸的遗物,我想拿回去。”辛小菊道。
“都不是我家人了,家里的东西自然就不是你的了。”杨玉英冷笑,“你进去一趟,我要丢了东西怎么办?”
小菊强忍着怒气:“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爸的一些手稿,上面都是算术公式……”
不提辛志强倒罢了,一提辛志强,杨玉英一下子嗓音高了八度:“别跟我提那疯子!那神经病在墙角撒的尿我到现在还闻得到!手稿?好意思叫它手稿?没有玷污了这两个字!辛小菊你也老大不小了,接受现实吧,你爸就是一地道的脑残!”
“阿姨您说话客气点,留点口德。……我爸刚去世。”小菊的脸通红了,双手紧握,努力地控制着自己。
“谢天谢地,这世界终于少了个——”
“砰”!!!
玻璃窗上突然多了个碗口大的洞。杨玉英手里的泰迪已经不见了,屋里传来一声小狗的呜咽。
杨玉英先是呆了一下,接着惨叫一声冲回屋内。金鸐也不理她,径直拉着小菊直奔卧室,打开壁橱,拿着纸盒走出门去,却与杨玉英撞了个正着,被她一把扯住:“你谁呀你?敢杀我家晶晶!有种别走!来人啦!抢劫啦!”
金鸐厌恶地掰开她的手,又被杨玉英扯住袖子:“辛小菊你个破落货,才离婚几天就勾搭上别的男人,你们——”
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因为一团血飚到她的脸上。杨玉英还以为是自己的血,惊恐中用手抹了一把脸,仔细一看,怀中的小狗不知何时已到了金鸐的手中,已被他撕成两半,狗血喷了她一身。仿佛嫌这一切不够血腥,金鸐慢条斯理地掏出了小狗的肝脏塞进自己嘴中,优雅地咀嚼着。
杨玉英双眼一翻,昏倒在地。
金鸐转过身,恶作剧般地看着小菊,发现她居然很淡定。
“你不害怕?”
“你是人我会害怕,”小菊平静地回答,“但你不是人。——这世上狗咬狗的事情多了去了。”
金鸐幽然地笑了:“爱吃冰淇淋吗?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冰淇淋店。”
他们在冰淇淋店的门口发现了皮皮与贺兰觿。看来金鸐与贺兰约好了办完事后在这里碰头。
趁着男人们去柜台排队交钱,皮皮悄悄地塞给了她一瓶牛黄解毒丸:“从现在开始,每天一粒,吃了它,金鸐就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小菊点点头,将药瓶装进了手袋。一抬眼,贺兰、金鸐一人拿着一只大号的蛋筒冰淇淋走到桌前坐下来。
尽管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每件事都令人心烦,无论是皮皮还小菊对冰淇淋还是无任欢迎的。
“姑娘们,关于吃冰激凌,请让我们以狐族的礼仪来招待你们。”贺兰笑道。
皮皮、小菊对视了一眼。狐族礼仪众多,皮皮耳闻甚少,只知道他们对吃东西有各种古怪的规定。
“你们的礼仪是什么?”小菊问道。
“我们的礼仪是冰淇淋由男士拿着,女士们只负责吃就好了。”贺兰道。
皮皮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是C城最大的一家冰淇淋专卖店,顾客很多,全是年轻人。
贺兰、金鸐本来就很抢眼,抢眼到如果不戴口罩、墨镜基本上会导致一屋子的女人不淡定。见面前的男人双双将蛋筒举到自己嘴边,吃吧,不好意思。不吃,这么贵的冰淇淋化掉可惜,皮皮一咬牙,舔了一口。小菊也舔了一口。
身后发出一片嘘声,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很多笑声。
尽管笑声是善意的,皮皮还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傻,为了尽快结束这尴尬的局面,她索性大口吃了起来。
越是这样,看上去就越暧昧,越狼狈。而且贺兰、金鸐故意不配合,皮皮、小菊吃得满脸都是。
终于,皮皮不干了:“哎,哪有什么礼仪,明明就是恶作剧!拿我们姐妹开涮是吧?”
贺兰觿的表情很认真,仿佛真在履行某种仪式,一脸庄重,不带半点笑容:“皮皮,记住这个冰淇淋,记住它的味道。”
“呃?”
“接下来的日子你会很怀念它的。”
皮皮觉得通往蓄龙圃的旅途一定充满了惊险,她没想到惊险从坐上飞机就开始了。
狐族人除了方氏一家拿着各种大包小包之外,其他人都轻车简从。贺兰觿与金鸐什么行李也没拿。千蕊背着自己的行军包。皮皮、家麟和小菊因为事先被金鸐嘱咐过要去的地方是“一片净土”,几乎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临行前百般恳求,贺兰觿才同意让她们带上一些必要的小工具。
飞机在空中飞行了七、八个小时后进入了黑夜,又仿佛走进气流区,颠簸得厉害。大家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吃饭,吃到一半,空中一声巨雷,飞机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灯光黑了黑又亮了。
“我想请问一下,还有几个小时到达目的地?”家麟忽然道。
“这个由关皮皮决定。”贺兰觿道。
“什么?”皮皮正在打瞌睡,一下子醒了,差点跳起来,“我决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已经到达沙澜地界,正在上空盘旋。究竟在哪里降落,你说了算。”贺兰觿道。
开什么玩笑!皮皮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又以为是听错了:“我怎么会知道机场在哪?我又没去过沙澜,我又没有GPS,机长是干什么用的?怎么可能——”
“——这里没有机场。”
“什么?!!!”
“没有机场怎么降落?”小菊也急了。
“跳下去。”贺兰觿说。
“跳?跳伞?”家麟道。
“没有伞。”
只有皮皮、小菊和家麟的脸在发白,其他人的表情都好像这不是一件难事。
“贺兰觿,搞搞清楚,我们不是狐族。”
“知道。”
“我们不了解你们的地理。”
“明白。”
“在这种时候请不要拿我们的生命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贺兰觿道,“现在飞机在低空盘旋,皮皮你要决定跳下去的时间。因为只有你知道什么时候应当跳,什么时候不能跳。”
“我真不知道!”
“仔细想想,我以前一定告诉过你。”
“没有!我发誓你没有!”
“那就继续盘旋,直到你想出来。”
这一刻,周围所有的人都看着皮皮,都觉得真相就在她的嘴边,皮皮跺跺脚,都快急哭了。
“慢慢想,”千蕊啃了啃自己的指甲,“实在不行,机油烧光了飞机也会掉下来。”
一小时过去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飞机仍在天空打转。
皮皮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口腔了,正在这时,她发现胸前的犀角忽然开始发热,整个人都躁动不安,心跳越来越快,浑身的血都好像涌到了头顶上。她觉得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于是大叫一声:“跳吧!”
“轰!”机舱门猛地打开了。一股劲风直贯进来。皮皮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就被卷到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