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垣受屈 (2)
“眼线的确证实张三没有同伴,不可能是同伴救走他。”一位少妇型的女人说,“宫主,属下怀疑是尚义小筑的人有意在虎口夺食示威,把他弄走了。尚义小筑的人已经和他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当然有此可能。”女宫主颔首同意少妇的看法。
“属下认为,该从尚义小筑的人侦查。”
“只是……”
“当然,我们必须小心避免暴露身份,与尚义小筑这种实力庞大雄厚的黑道巨豪作对,对咱们天垣宫毫无好处,属下自会特别小心从事的。”
“好,你可以小心进行。”宫主首肯,“如果查出张三的确是被他们救走的,必要时可以集中全力,尽快把人夺回,就不必有所顾忌了,天垣宫未必真怕尚义小筑,只要理字站得住脚,谁怕谁呀!”
“只是……”中年人有点不敢苟同,“尚义小筑与张三结怨在先,尚义小筑并不知道咱们天垣宫山门设在九华山,他们派人夺回对头,不能说他们于理不合……”
“我们同样可以否认他们曾与张三结怨。”女宫主不悦地说,“我们可以制造一千个合理的理由,支持咱们把他夺回。总之一句话,如果证实尚义小筑把人救走,务必不惜代价把人给我夺回来。”
计议了半个更次,散会后立即连夜将人手派出。
同一期间,灰影身在东面明窗上的屋檐下,缩小成一头缩在瓦缝内的壁虎,透过明窗,可看到会议堂的动静,可听清谈话的声浪。
屋四周戒备森严,窗外的小院子就有一名警哨,往复走动戒备,做梦也没料到瓦檐下有人潜藏。
会议一散,警卫并没撤除。
这位警哨佩了腰刀,左手挟着匣弩,随时皆可能举弩发射,将监视范围内的人射倒。
这是一种小型匣弩,俗称三弩,一次可发射三枝弩箭,虽是小型,但体积已经够大了。
至于五弩、七弩、九弩,体型更大。九弩的弩匣头宽有两尺,全弩的重量不下二十斤,俗称诸葛连弩,控弦用绞轮,臂力不够的人想举起来也不是易事,更休想瞄准发射了。
灰影飘落下堕,轻如飘絮,着地身形恢复原状,灰色夜行衣,只露双目的头罩,外披又宽又大的罩袍,剑负在背上,闪动速度之快有如鬼魅幻形。
距警哨约有四丈左右,但见淡影一晃,乍隐乍现,现身时已贴上了警哨背后,无声无息真像幽灵。
淡影再一闪,警哨失了踪。
群山起伏,一条小径通向三十里外的县城。这里地名也叫十八湾,可知山径在山水之间盘旋,林深草茂,地势十分偏僻。
警哨是一个彪形大汉,被反绑双手吊在一条横枝上,双脚悬空,吊久了,双臂必定成残。
他被几记不轻不重的耳光打醒了,这才发现自己处境险恶。
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朦胧的怪灰影,头尖体成筒形,像人又不像人。
“哎……唷!我……我我……”他痛苦地大叫。
“你被吊在密林内。”灰影用刺耳的怪腔调说,像是鬼哭不带人声,“你们用计诱擒的张三,到底藏匿在何处?从实招来,口供换你的命。”
“天老爷!”他像在向天发誓,“我……我怎么知……道?据内……内宫的人说,人……人在星宿宫被……被妖人救走了……不,该说是尸体被带走了。”
“怎么是尸体?”
“内宫两……两位执刑星主,已……已拍碎了张三的天灵盖和……和指断心……心脉,所以人已经死了,才被入侵的妖人带走的。”
“哼!你说谎,人在堂外的花坛下被你们搜出来了,你敢说被带走了?”
“我发誓,内宫的人是这样说的,我……”
“你说谎,你得死!”
“饶命!我……句句是……实……”
“饶你不得。”灰影的手伸出了,戟指点向警哨的眉心。
微风飒然,吊绳突然自折,警哨沉重的身躯向下栽,砰然堕地痛得大叫。
灰影一怔,身形疾转,剑已在手。
“什么人?”灰影沉叱,仍用不带人声的怪腔。
林下黑暗,看不到任何移动的物体,四周虫声唧唧,不时传来三两声可怕的枭啼。
“咦!到底是人是鬼?”灰影讶然自语。
右方不远处,传出枝叶摇动声。
灰影一闪即逝,速度惊人,向右穿梭急扑,以为有人在该处触了枝叶。
片刻,灰影重现。
“咦!人呢?”灰影骇然惊呼。
地下的警哨不见了,只留下一段断绳。
灰影不死心,大索四周。许久,才失望地走了。
警哨再次苏醒,发觉被腰带蒙住了双目,双手仍被背捆,被倚树半躺在树干上。
“贵宫主美艳冶荡,她有几个丈夫?”耳边响起另一个怪嗓音,“她有两个漂亮女人,是贵宫的什么人?”
“怎能有……有几个丈夫?”警哨居然有心情反驳,“一个,叫……叫离魂逸客。”
“哦!原来是这位大骗棍,黑道巨孽迷魂仙客吕成栋的师兄,离魂逸客孔百禄。迷魂暗香是江湖一绝,迷魂药物中精品的精品。难怪你们天垣宫能保持神秘,大概这十年来,你们计算人从来不曾失败过,不顺从的人都被杀死了灭口。假使我事先不曾提防,栽定了。”
“你……你是……”
“九华香期,佛门慈悲,所以我不杀人,也不希望你被杀。以后,看你的造化了。”
“你是……”
“这里是路旁,天亮必定有人经过。”
“放……我一马,我只是一……一个供……供奔走的小人物……”
没有人回答,用怪嗓音说话的人已经走了。
巳牌初,张文季出现在南大街的一家店堂内,这是一家贩卖日用百货的大店,有三间门面,是县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店,贩卖的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昨晚寄宿的香客早就动身上山了,但街上仍然行人众多,店堂顾客出出进进,生意兴隆。
他的左手提了一只大布袋,重甸甸的。
店堂的货架上百货杂陈,琳琅满目。
“客官想买些什么?请吩咐。”长柜内的店伙含笑招呼顾客,一团和气。
这一面的店堂,是接待大买卖顾客的地方,所以有长柜,有便于顾客落座的长凳,与隔邻专门照顾小买卖顾客的店堂不同。
“给我两袭青衫,几件短衫长裤,一个中型背箩,一些山行物品。”他声如洪钟,大顾客难免嗓门大,“鞋袜、火石火刀,食盐大蒜,全要。给金锭,贵店敢不敢收?”
“给金锭?”店伙一怔,“小的请账房夫子来鉴定。小店通常很少收金锭……”
“元宝。”他从袋中取出一锭十两庄元宝放在柜上,“我没带银子,也没带制钱。”
那时,纸印的银钞早就成了废物,禁用金银的禁令早就自行失效了,民间以银子和制钱作通货,金子却不甚流通。
左首来了一个大汉,并肩往柜上一靠。
“哦!你老兄竟然携带了一袋金元宝,实在危险。”大汉摇头苦笑,“你不是香客。”
“我当然是来朝山进香的香客。”他正经八百向大汉说,“带了背箩,盛了全副家当,却碰上了天杀的骗棍强盗,所有的身外物全丢啦!只好另行购置了。”
“全丢啦,金子却没丢。”
“四十锭元宝,四百两。”他将布袋往柜上一放,大嗓门穷嚷嚷,“哼!你以为我是省油灯?抢了我值十几两银子的行囊,我在他们的宫中库房搬四百两黄金,以后,我还要去 搬。他娘的混蛋!将本求利,这是我应得的赔偿,天老爷也不敢和我讲理。”
“你老兄……”
“你,你们,也不例外。”他的手指几乎点在大汉的鼻尖上了,“招惹了我,就得偿我的损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有一群混蛋欠我一笔债,早晚我会连本带利讨个一清二楚。”
“你……你……”大汉吃惊地向后退。
“那个骄傲自负的小美人,今后休让我碰上,我已经订了她做压寨夫人,除非她躲上天,潜入地,不然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阁下……”大汉又惊又怒。
“替我传话。”他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叫你们的执事大爷识相些,乖乖替他的大闺女办嫁妆。”
“小辈该死!”大汉忍无可忍,愤怒冲昏了头,不顾利害欺进出手,一记黑虎偷心走中宫强攻。
拳出一半,便被铁掌错开了,耳光声清脆,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把大汉打得昏天黑地,倒退出丈外。
“滚!”他巨爪一伸,抓住大汉的衣襟信手便扔,将大汉丢出店门外。
换了一身新行头,他回到预定的宿处。
“再示弱,今后休想安逸了。”他将新背箩仍然藏在树上,愤然坐在树下自言自语,“最安全避免麻烦的行动,是来一个摆平一个。老虎不发威,一定会被人看成病猫的,打发这些财迷心窍的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永远没有力量发横财。”
他倚在树下假寐,四周寂静,松风徐来,暑气全消,与城中烦嚣的情景迥然不同。
踏草声入耳,他依然假寐如故。
“南无幽冥教主本尊赦罪地藏王菩萨!”念佛号声入耳,声如洪钟,直震耳膜,有如醍醐贯顶,也像是坐在洪钟内,有人在用撞锤撞钟,震得整个人似要崩溃,威力极为惊人。
“南无阿弥陀佛!”另一人接着念另一种佛号,威力同样惊人。
如果换了一般的凡夫俗子,第一声佛号便足以将人震得发疯。
两声佛号有如两记威力万钧的重击,不仅是振聋起聩而已,而是志在伤人,也志在示威。
一听便知是九华山的僧人,而且是有道高僧。天下四大山的僧侣,所念的佛号都不一样。
他张开双目,虎目中神光似电,狠瞪着两个并肩站在两丈外,也用凌厉目光瞪着他的老和尚。
老和尚真可算绝配,一高一矮,高的胖,矮的瘦,高的红光满脸,矮的脸色泛苍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两僧都穿了僧常服,青灰色的布料洗濯过度已经起毛,项下挂了一串菩提子念珠,光头上可看到泛白的发根,戒疤闪亮,确是正式受戒的僧人。
三双眼睛狠盯,展开凌厉的眼气与气势搏斗。
久久,气势相当,谁也压不倒谁,相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