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少女加问题妈妈,她的脸上写的都是对另一种生活的遥不可及……
黑屋是我常去的一家乡村歌谣酒吧。它坐落在离北京三里屯酒吧街不远的一条胡同里,侍应生一律黑衣黑裙,女孩脸上的唇彩也是黑色的,迷蒙的灯光到处都投下阴影,在人影晃动中听着那来自远方的歌谣,如梦似幻的旋律常常让人以为置身于荒郊野地,因为,那女歌手经常手握话筒,低声地学野狼嗥叫。
那种粗野与柔婉细腻地结合,常常让这间如地狱般的黑屋人满为患。而那位颇为精明的小老板特别会做生意,他规定可以预约座位。因此,只要座位一满,再上门的客人就会被婉言谢绝,这样看起来好像有些傻帽,送上门来的钱不赚,其实,细琢磨一下这样才是“黑屋”最好的招徕客人的手段。
我就是在吃了一次闭门羹后,才一定要打电话预约到他们这里的座位的,我一心想见识一下敢把“上帝”关在门外的黑屋。结果,来过一次以后,我便成了这里的常客,连桌子也几乎是固定的靠窗的那一张。
虽说这里地处胡同的深处,即使是有窗位置也没有什么好景致,可我仍喜欢窗,那让我有一种内外交流的感觉。
来了几次,那位总在演唱最后表演狼叫的女歌手始终没有露出面孔。她一身黑衣上低垂的一头黑发将脸庞裹得紧紧的,那种在原野里找不到归宿的茫然感是靠她不停的摆动着身体告诉人们的。
那年冬天我出国了,到美国去写中国人的书。隔年的夏天我又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到黑屋感受狼嗥。
可是,制造这种声音的女孩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甜腻腻的小男孩,很前卫的装束,很迷茫的眼神。
我与小老板攀谈起来,被告之名为季季的女孩已请假回家处理一些私事,“那她还回来吗?”我很希望再次与她相遇。
“那当然,她是黑屋的黑桃皇后,我这里还有她的股份呢。”
“那你们是合伙人了?”
“应该算是吧。”
小老板的话让我感到很意外,那个神秘的我一直没有看到她的脸的女孩竟是黑屋的主人之一。
“但她的心思不在做生意上,她是个只要今天舒服就不想明天的女孩,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要我来打点。”
小老板有些得意的苦笑着。
“是,从她的气质上看她也不像是生意人,可能赚钱和唱歌相比,她更喜欢后者吧?”
我乐得小老板跟我聊聊那个女孩。
“也不完全是,对季季来说写歌比她自己唱歌更过瘾,她15岁时写的歌就已经在各酒吧传唱了,她实际上是一个音乐天才。”
小老板的话让我有些吃惊,虽然这年头天才的音乐家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可从那个黑衣女孩,噢,她叫季季,从她的几次表演来看,她的音乐带有一种原野上狂风吹过的野性,有不加诠释便可以让你体验人类原始冲动的魅力,至少我很喜欢。
她从15岁便开始创作音乐?我对小老板的话半信半疑,对神秘地走也神秘地来的黑屋女歌手更感兴趣了。
我很盼望她快点出现。
8月末的一天晚上,我刚刚完成了一部书的创作,想出去消遣一夜,想来想去还是去了黑屋酒吧,那里有说不出的东西在吸引着我。
屋角的表演区照例是人影幢幢,只是那狂风刮过原野的声音又浮了起来,使那些在凉起来的夏末内心感到无奈的人们,重新聚集在黑屋感受野性。
季季终于回来了。
那个黑衣女歌手。她谜一样的来去无踪和谜一样的面庞,是我这个以挖掘人生故事为乐趣的职业写作人所不能放弃的。
与我已很熟悉的小老板见我招手,忙跑过来殷勤地问我:“您好,您可好久没来了,您需要点什么?”
我说:“她,那个歌手几点会停下来,我上次跟你说过,我很想跟她聊聊。”
小老板回头看看,有些为难地说:“跟她聊天?那您得等午夜以后,现在客人多,都是为了来听她的音乐。”
“午夜以后?我可以等。”
“可是我实在不能肯定她会跟您长聊,您知道她可是出了名的有派头,天才嘛……”小老板见我如此执着,有些不置可否。
“你跟她说,我是她的崇拜者,非常想跟她交流音乐里的情感,小时候我还学过五年小提琴呢,也算半个音乐爱好者吧。”
小老板受命而去,因为我每次都给他带一大帮从不计较买单的客人。
剩下的时间,在音乐和咖啡的热气中晃晃悠悠,我发现女歌手的野性如初,只是凭空增深了些热情,或许还有一些温柔。
午夜时分,酒吧里的人们开始在烛光中窃窃私语,黑屋的调音师善解人意地把音乐调到似有似无的程度,越来越深的夜让人们的心灵彼此慢慢敞开。
“你好,听说你很喜欢季季的音乐?”
我还在左顾右盼,到处观察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女歌手已坐在了我的对面,纤细的手指上袅袅地升着烟柱,除了嘴唇是黑色的让我很难接受外,第一次看到她的脸我感到有些惊奇,她是那么的年轻,皮肤如细腻的瓷器,眼睛清澈的像刚刚擦拭过的钻石,要不是嘴角总是一味自嘲似的神情,她应该不超过18岁。
可她在演唱的时候简直就像历尽了所有的风霜,无比地苍凉激越。
我知道不应该刚刚见面就问她的年龄,可我还是忍不住地说:
“季季,你的音乐真棒,我很喜欢,不过,你多大了?”
“这跟我的音乐有关吗?你该不是要跟我谈人生吧,我听我的合伙人说,你是个专门写社会问题的记者。”
“不是记者,是职业写作人。”
我特意修正她。
“都一样了,反正是以写别人的故事来养活自己的那种,我挺欣赏你的敏锐,你很执着地找过我,又很耐心地等我,你相信我是这个黑屋中最具有投资价值的金矿,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季季果然同她的音乐一样,充满了张牙舞爪的锐气,这反让我轻松起来,对付这样的女孩我知道只要用不屑一顾就可以了。
她的自尊,她的自负甚至她的自鸣得意都是在我刚才的那种所谓崇拜中形成的。现在,要让她不能再轻视我,只有打碎她的自尊,那样,也许我们可以平等的对话。
“我已经感觉到你的处事方式跟你的音乐一样没有章法,艺术可以只凭激情,在艺术之外你应该懂得你这么得意正是因为你太年轻了。所以,我喜欢你的音乐,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欣赏你这个人。”
“可我的音乐同我是不可分割的。”
“那倒不见得,譬如说现在我要离开,陪我回家的可以是音乐,但一定不会是你,你怎么可以断定你会跟你的音乐一样可爱。”
“难道我不可爱吗?我10岁就开始学作曲了,人们都说我是音乐天才,要不是我放弃了,我的钢琴可能现在是国内一流的。”
“为什么放弃了呢?”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让这个女孩干些什么,有很多时候,一些珍贵的人生经历就在这看以不经意中为我展现了主人公的成长过程。
因为我妈妈,她原来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钢琴教师,后来,她同我爸爸吵架,从我们住的三楼上跳了下来,腰摔折了。
从那以后,我爸走了,我再也没见到他,我妈整天躺在轮椅上咒我爸死,逼我弹钢琴。我从三岁就开始学,我爸走的那年,我大概刚上小学,是音乐学院附小。
我怎么跟你说这些,是不是你们这些写作人都有这种本事,让人在不知不觉地吐露真情?
季季又点上了一根烟,我发现她抽的是“骆驼”,我知道那是一种劲儿很大的外烟。
她用眼睛斜看着我,一副我不会再进你的圈套的样子,我不由笑起来:
“说真的,季季,我们虽然初次坐在一起,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你有一种很特别的个性,那很吸引我。你知道吗?我正在做一个问题女孩的调查,你是我发现的线索之一,我很想听听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你看我像问题女孩吗?你有什么根据?或者仅仅凭外形?”
“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你的年龄跟你的表现完全是相悖离的,而且,你的音乐充满了叛逆,有一种一直想要挣脱什么的味道。我几次跟那个小老板谈起你,是他告诉我你是他的合伙人,他告诉我你是个值得我下一番功夫的女孩。”
听我这样说,季季笑起来,她的笑声竟像车轮辗过碎玻璃一样难听,这是我没想到的。
她对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把脸凑过来,在烛光下细细审视我的眼睛:“你不是要追求我吧?我的合伙人没告诉我你还是一位‘拉拉’呀。”
说完,季季又笑起来,她的笑声有些病态,我却认为这更证明她的问题。多年的采访生涯已让我练就了铜皮铁脸,面对她有点过分的玩笑我竟有些顺水推舟:
“季季,我要是找‘拉拉’,也不会对你感兴趣。不过,我要是个男人,我一定会追你,你脸上带着那种专门让男人心乱的东西。”
“噢,是吗?我妈妈也这么说我,这是她不喜欢我的主要原因。”
“你妈妈她还……不错吧?”
“她死了三年了,是切腕,在夜里,我早晨回到家才发现。”
“那时你多大?”
“大概15岁吧,你又在诱导我。你应该改行去做律师。”
季季说着却失去了刚才的警戒,有些漫不经心的滋味,几个回合下来,我们彼此已了解了相互的套路,我索性直奔主题:
“季季,你妈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我在……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当然,没有你非告诉我的理由,你可以不说,就当我从来没问过你。”
面对仍不肯放弃铠甲的季季,我只能亦战亦退,以守为攻。
我打了个哈欠,把杯中已冷了的咖啡搅了搅:“今天太晚了,季季,谢谢你陪我聊天,我们改天再见吧。”
我站起了身,往门口走去。已是凌晨2点,黑屋里的客人开始呈现出一种东倒西歪的状态,可他们就是不肯离开,害得那些侍应生倚着墙角直打盹。
我出去打车,上车,昏昏欲睡地看着车驶上三环,但是,我知道背后季季的目光一定一直在注视着我,拒绝回答我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说明,她实际上害怕倾诉。
大约有两周的时间,我没有到黑屋去。我知道我需要给季季留出时间,也给我自己理一理思路,考虑一下如果季季真的对我封锁自己,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她而奔向下一个目标。
如果真的这样我感觉到有一些惋惜。毕竟,像季季这样的女孩并不是到处都有,可她又是那么具有存在感,走到哪儿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为了这一点我也应该坚持再等几天,正在我说服自己的时候,有一天午夜,季季打来了电话:“同志,你还想跟我聊吗?”
我说,“你喊我同志就是想跟我聊天,怎么会成了我想不想跟你聊。”
季季沉默了半天:“我就在电话里跟你聊吧,有些事特别可怕,你知道了就会放弃我,连同我的音乐,这是我最害怕的。我可以没有朋友,但不可以让我的音乐失去欣赏者。”
“方式我随你,问题你随我,打电话曾经是我最拿手的采访手段。”
“但我不认为你是在采访谁,我只是想跟你聊聊我自己,我是个有心病的人,我一直不喜欢在白天出门,就是因为我不喜欢阳光,在黑夜里我可以干任何想干的事情。”
“这是不是因为你童年时的遭遇?”
“这,我不太清楚。但是,那天你问的问题把我吓傻了。是的,我妈妈的死与我直接有关,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我在我钢琴老师的宿舍里待了一夜,但是,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很喜欢我的老师,只想跟他坐下来静静地待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
“是你学校里的老师吗?”
“不是,他是我妈妈以前的同事,在我爸爸之前,我妈妈喜欢过他,可是后来,我妈妈给我爸爸的音乐会伴奏,就离开他跟我爸爸结婚了。”
“那你爸爸是……?”
我的问题让季季有些犹豫:
你不会问他的名字吧,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爸爸是男高音歌唱家,他现在很成功,跟我妈离婚后娶了一个女节目主持人,他们有一个儿子,这些都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她要我永远记住,我爸爸今天的成功和幸福是用她的生命换来的。
我妈妈从我记事起就让我恨我爸,她说是我爸背信弃义抛弃了我们母女,又让她摔成了残废,毁了她所有的前程。
因为我妈当时嫁给我爸时,外公一家都不同意,说他是个歌唱演员人靠不住,可我妈就是喜欢他,最后,我妈出了事儿,外公一家除了按时给我和我妈送点钱花,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问,这也让我妈伤透了心。
我妈从小就下死力气让我学钢琴,就是为了培养我成材,她要我给她争口气,让外公一家看看,她还是有志气的,至少女儿是块材料儿。
小时候我特别可怜我妈,她躺在轮椅上几乎不能动,却天天让小阿姨推着她东奔西走地给我买教材,请老师。
因为她本身是弹钢琴的,所以,她对教我的老师特别挑剔,总是换了又换。后来,我妈妈以前的那个同事来家里看她,她就请那个人给我当钢琴老师,那个人答应了,而且,一分钱也不要我们的,我妈妈特别感激,对我也更严厉了。
后来,我老师同时收了好几个学生,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到我家里来,他同我妈商量,让我到他那儿去学琴。
他在音乐学院有宿舍,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结婚。但是,有一个作曲家的女儿很喜欢他,总来帮他料理家务,我当时特别讨厌那个长着一对暴牙的女孩,尽管老师让我喊她‘菲菲姐姐’。
就这样我隔几天放了学就到音乐学院老师的宿舍里等他,一直等到他下课回来。
老师人长得不帅,个子矮矮的,可是他温和、风趣,活得很轻松。对我学琴,他抱着一种很顺其自然的态度,从来不逼我非要做到哪一步。
可我妈妈就不同了。
每天晚上我练琴的时候,她就在旁边躺着,我弹得胳膊都酸了,想停下来歇一会儿,她身边有很多布玩具,听到琴声停了,她就扔过一个来,有时候砸在我身上,有时候落在钢琴上,一看她生气了,我就得赶紧弹,要不她就又要开口骂了。
其实,我本来挺喜欢钢琴的,毕竟那是我唯一的伙伴,可是,让我妈这么一逼,反而讨厌了。因为我逆反心理特强,你越是让我好好弹,我就越在琴边磨洋工耗时间,我妈急了要打我,我就躲到门外去,她也够不着我,只好气得哭。
那时我妈一哭我就觉得特兴奋,一点也不感到伤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小小年纪那么残忍。再大一点我进了音乐学院的附中,还是隔一两天到我老师那儿学琴。那时,我老师已经同菲菲姐姐结婚了,不过他们没有房子,只得还各人住各人的单身宿舍,我听老师说,他拼命多收学生是要买房子。
“那你老师结婚,你妈妈是怎么看,这是不是当时她选择自尽的一个原因?”
凭直觉我觉得季季妈妈与她的老师之间不会一点牵连也没有,但是,季季却好像在故意淡化这一段。
我老师结婚,我妈妈是有些伤心,她跟我说男人都是些靠不住的骗子,连我老师这么老实的人也欺骗了她这么多年。我妈妈一直以为,我老师不结婚是为了等她,其实,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我老师曾经对我说,我妈妈很可怜,当初要不是选择了我爸,也不会落得这样。我问老师:‘你还爱我妈妈吗?’
可他说:‘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我缠着他硬要他回答,他才说如果还有爱的话,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妈一个人受折磨,他现在对我妈只剩下了同情。
“这些真相你对你妈说过吗”?
说过,那也是在她伤害了我以后,我才不顾一切地说了出来,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我这样等于把她所有活着的希望都给毁了。
在我妈自杀的前几天,我回家得很晚,我妈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到老师那儿练琴。
我妈说:‘你老师新婚燕尔,挺幸福的,你别老去他那儿练琴,不学新曲子的时候,你就回家来练。’
我当时已经对我老师有些迷恋,我觉着他特别像我喜欢的一个人,那个人是谁我一直没有想起来,但是,我就是喜欢待在他身边,听他说话觉得特别有安全感,与他那儿相比,我妈这儿像个牢笼。
当时我15岁,正在长个,身体也发育起来,我特别喜欢穿没袖的连衣裙,因为那样使我看上去很丰满,很性感。
可这些变化我妈都没有发现,她一直躺在那儿为那些往事怨恨、咒骂,却没有发现我已经在她的身边长大了。
长大了的我先是为我妈总是咒骂我爸不高兴,我说:‘爸爸离开那么多年了,妈妈你就别老是咒他了,他从来不回来看我们,不就是因为你一直在仇恨他吗?其实我也很想爸爸,我的同学都说,你爸爸那么成功,你不应该不跟他来往,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帮你。’
我的话让我妈妈咆哮起来:‘他就是把我当了垫脚石才有今天的,你还惦记着他,说明你也是一只白眼狼,跟他是一样的货色。是啊,他现在成功了,他能帮你了你去找他吧,谁让你妈是个没用的残废!’
看到我妈发这么大的火我也很害怕,毕竟,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从这以后我再也不敢提父亲的事儿了。
可是这次我到老师家练琴,她又不高兴,我就有点心烦,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自由也没有,整天还得让我妈管来管去,一生气我说话也就没了分寸,我对我妈说:‘你不就是因为我老师同菲菲姐姐结婚的事不高兴吗?人家幸福关我们什么事儿,我去练我的琴,当初去也是你的主意,现在不去也是你的心思,妈妈,你能不能也尊重我一下?我也是个人,有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想干我喜欢干的事情,你给我点自由好不好?’
我话还没说完,我妈的布玩具就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要在过去我早哭了,可这次我不但没哭,我还把地上的布玩具一个一个地捡起来,都又给她扔到床上去,然后扔下她就出去了。
这么多年,我让我妈教育得已不知道这个社会上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存在。她告诉我所有的人都是在为自己考虑,都是为了让自己成功而去欺骗别人,我还没有真正和社会接触,就已经变得特别不相信人,行为上我行我素。
可是,对我老师的感情却让我感受到了美好、信任与理解。
尽管我从来没跟老师提起过,可那时我只要待在他身边便会有一种满足感,琴也学得特别快,相反,我在家里守着我妈妈练琴,却常惹得她生气地大吼大叫,说我的脑子让猪给吃了。
那时我心里郁闷又无处诉说,便自己在纸上涂涂写写,然后,在老师那儿弹出来给他听,他很惊奇地说我的作品还挺像曲子的。
他打电话叫来了已经毕业的菲菲姐姐,让她听听,我不知道他们俩那时已合作成立了一个音乐工作室,专门替歌手写歌谱曲,听说还挺红火。
不久,菲菲姐姐便给我介绍了一个活儿,给不出名的酒吧歌手写了一首歌。
那几天我放了学便到老师的宿舍去,他有时待在工作室根本不回去,可是我要在他生活的地方寻找灵感和激情,那里至少还有他的味道。
后来,那首歌谱完了,他们说歌手都不知道这是个15岁的女孩写的曲子,老师说我应该考音乐学院的作曲系,他说我简直是个音乐天才。
可菲菲姐姐说,音乐学院作曲系是专门扼杀天才的地方,季季如果真的要在这方面发展,就不应该进学院,科班教育出不了人才。
他们还在争论,我却跑回了家,把歌手送我的盒带放给妈妈听,我多想听见妈妈对我的表扬声,至少这是我作的曲子。
可是,妈妈一听就扭过头去,命令我关上录音机:
‘我不准你再去搞这些俗气的东西,我要培养的是一个钢琴家,高贵、典雅,人人敬仰的钢琴家,你这算什么,猫哭耗子似的坏了我的品位。’
我委屈地同她争辩:‘我老师和菲菲姐姐都说好,他们都说我是个音乐天才。’
‘可你的天才没用在该用的地方,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上老师那儿练琴了,我准备再给你换个老师,这段时间总跟着他这么个俗气的人在一起,我的女儿要让他给毁了。’
妈妈的话让我有些绝望,我不想也不可能离开我老师,在我所有的生活中,他已经是最后的一点阳光,让我感到还有一些温暖,一丝爱意没有离我远去。
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妈妈,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妈妈在我的事情上从来没有让过步,那时我对她只剩下了恨和厌恶,我觉得她把自己弄得这么不幸,也想让我像她一样成为一个没有人会喜欢的人,我要跟她对着干。
我当时就想什么事情能够最大程度地伤害她,我就要干什么事情。我就是要她伤心难过,这么多年她伤害我的太多了。
不让我到老师那儿去,我偏偏每天都去,而且,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有时,就是我一个人待在老师的宿舍里练琴,我也不想回家。
可有一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房门却被锁上了。我叫了半天门里边也没有人回答,我到邻居阿姨家往家里打电话,是我妈妈接的电话,她说我整天在外面鬼混,早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她要我从哪里来的再到哪里去,她不会给我开门。
当时,我拿着电话就哭了,我没想到妈妈会这样对我,邻居阿姨看我这样伤心,忙接过电话劝我妈妈开门,已经半夜了,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
最后,我妈看在邻居阿姨的面子上终于开了房门,可是,邻居阿姨送我进门的时候,我妈躺在轮椅上就骂我:‘你以为你那么招人喜欢呢,他要是真喜欢你,你还回来干吗?我以为你要在他那儿过夜呢。’
我妈的话让我无地自容,邻居阿姨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对我劝道:‘季季,你妈这是为你好,你才这么小,可不兴搞早恋那一套,多少女孩子就毁在这上面,你别忘了,你是你妈的唯一希望。’
‘阿姨,我没有……’我委屈地想要解释,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哭着回了自己的房间,我觉得我妈已经完全变态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已经决定离家出走,不再回这个家了,我受不了我妈的这种折磨。我妈正在刚刚来上班的小阿姨照顾下吃早饭,我过去像个大人似的对她说:‘妈妈,我知道我老师结婚对你刺激挺大的,可是,他曾经亲口对我说,他对你只剩下了同情和可怜,你不要以为他还在爱着你。他这么多年没结婚,是在等他的学生菲菲毕业,当初,是你离开了他,所以,他并不欠你什么。昨天晚上你说得对,老师是不会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他,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今天我还要到他那儿去,如果他同意,我就不再回来了,我要在他那儿过夜,我就是要这样做,是你逼我走这条路的,你让我失去了父亲,又让我失去了家,妈妈,我恨你,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那天早上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跟我妈妈说了那么多从来不敢说的话,把压抑了很久的情绪释放了出来,看着我妈一脸的苍白,我的心里竟一阵阵涌起快感。我在想大概她在用那些布玩具劈头盖脸的掷我的时候,在用那些恶毒的话咒骂我父亲的时候,用那些侮辱的字眼践踏我的自尊的时候,享受的也是这种快感吧。
大概是说累了,我听到话筒里传来咝咝的声音,季季在话筒那边沉默着,也许过于激动,她一时竟忘了下面该说什么了。
我也把话筒从左边移动右边,长时间的通话,电话线都有些发烫了。
可现代人就是如此奇怪,面对面的时间很多,却不见得有倾诉衷肠的欲望。一根小小的电话线隔开了时空的距离,却容易让心灵贴得更近。
人们的生活空间在越来越大,心灵空间却越来越小,这也许便是那么多的电话热线越来越红火的原因吧。
“刚才我讲到哪儿了?嗨,你没有睡着吧?”
季季在那边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以为我这么不堪疲劳作战,已经睡着了。
“讲到你离开了妈妈和家,准备不再回来,季季,你完全是个悬念大师嘛,把我的胃口调起来却怀疑我是否睡着了。”
我跟季季调侃着想把气氛调节一下,可是,季季显然已经无暇顾及我的调侃,对她来说,最残酷的一段回忆正在徐徐展开:
是的,那天我对我妈发泄了一通,便上学校了,下午放学我直接去了老师那里。我有老师宿舍的钥匙,老师不在我也可以直接进去。琴是练不下去了,我趴在琴盖上想今天晚上我不回家,我能到哪里去。
想着想着我竟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老师已经回来了,坐在电脑前在修改一个曲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忙打开琴盖练琴,老师拿了一个盒饭给我:‘季季,是不是最近功课太忙,你太累了,我进来就发现你睡着了,没舍得叫你,盒饭都凉了,你快先吃吧。吃完饭练会儿琴你还是早回家休息吧。’
接过老师递过来的盒饭,我一边吃一边拿眼睛直瞟他,我在想我怎么跟他说我喜欢他,我不想回家。
可老师一点也没有察觉,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电脑上,好像我不存在似的。
我有些生气,盒饭吃了一半就扔下了,洗净手去弹琴,可弹出的声音空空洞洞,难听无比,我故意往糟里弹,果然,一会儿老师就把电脑关了,把椅子挪到了琴房。
看到我不谐调的指法,老师叹了口气:‘季季,最近你怎么了,过去的灵气到哪去了,怎么越来越退步,再这样下去你可毁了你妈妈的梦想了。’
听他一提我妈妈,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师,难道我妈妈的梦想比我还重要吗?为什么没有人问问我需要什么样的梦想,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实现我妈妈的梦想,你们不觉着这样不公平吗?’
见平时特别乖的我竟这样跟他说话,老师也怔住了,好久,他才说:‘季季,我主要是觉得你妈妈这一生太可惜了,本来,她是那么优秀的一个钢琴教师,可她这么轻易地就毁了自己。你是她身边唯一的寄托,所以,她把梦想交给你来实现这并不过分呀。’
‘可是,老师,你知道吗?我并不喜欢钢琴,我希望去学作曲、写歌,希望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妈妈一直在强迫我做这些我根本就讨厌的事情,我已经跟她说,我受够了,我要离开她!’
‘怎么,你跟妈妈吵架了吗?为什么,什么时候?’
‘今天早晨我离开家的时候,我跟她说了,我不再回她那儿了,我要独立起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她怎么说?’
‘她怎么说我没有听见,我没等她开口说话就离开了,我再也不想听她说什么了。’
‘那你怎么办,你才15岁,你不可能独立,也不可能离开家,谁会收留你,你想过没有?’
老师说这话时一脸的焦急,我有些失望,本来我以为他会说:‘季季,你终于长大了,你是个有胆量的女孩,我会收留你的。’
可他不但没有这样说,还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老师,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很喜欢你,开始我以为我是把你当成了父亲来爱,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跟菲菲姐姐结婚时,我是那么伤心和嫉妒,我觉着你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留恋的人,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透过眼泪我看到老师惊愕的表情,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季季,我可一直把你当成孩子来对待的,我也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我所有学生中最有天分的孩子,我一直对你寄予很高的期望,我希望看到你成材的那一天,可是,你……你不应该误解了我。’
‘为什么我就不能爱你?为什么我在你眼里就一定是孩子?菲菲姐姐不是也是在上大学不久就跟你好的吗?你们现在不也结婚了吗?她才比我大几岁?你能等她这么多年就不能等我也长大吗?’
我的话让老师张口结舌,他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可是,季季,你也知道,你妈妈跟我从前……这个就不提了,所以,我从来都把你当成好朋友的孩子,你妈妈她很可怜,你不能再让她伤心,我更不能……’
‘你总说我妈妈可怜,可你知道她还有多少可恨的地方吗?她说你俗,要把我给毁了,她说你跟菲菲姐姐结婚是因为她一直在拒绝你,还说我老在你这儿鬼混,那天,把我锁在了门外,不让我进家门,你说她这种人可怜吗?’
老师听了我的话,额头上冒出了汗,他半天不说话,好久,才看着我说:‘你妈长期卧床不起,看不到外边的世界,她的心态已经有些不正常,你应该谅解她。你是她唯一的女儿,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如果我们再不理解她,你想想她该怎么活下去?’
‘我已经让我妈伤透了,我不打算再回去。老师,除了你和菲菲姐,我什么都没有,就让我在这里待一夜行吗,明天,我会去找我爸,我要让他为我负责。’
‘可你真不该晚上不回去,在我这儿待一夜,我怎么跟你妈解释?’
‘你不需要跟她解释,她说她不想再见到你,至于我今天出门时就没有想着再回去,我要让她尝尝被人伤害的滋味。老师,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就走,离开这儿,随便上哪儿!’
老师看着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不过是个幻想,遇上真正的困难我还是要自己承担,我注定是要孤立无援的。
就这样,那一夜,我与老师静静地坐着,相对无语。经历了最大的失望,我心中所有的幻想都已成为了一地碎片。
凌晨5点多,我突然想回家,我觉得老师这儿也已经没有一丝温暖,我再这么坐下去连最后的一点自尊也不复存在。
老师送我回家,可是为了不引起我妈妈的误会,他送我到楼下就停下了脚步。‘好好跟你妈解释一下,就说你练琴累了,在我那儿休息了一会儿,别再让你妈伤心了,与我们相比,她的身体已让她够不幸的了。’
这时候我觉得老师是个很虚伪的男人,他根本就不能同我爸相比,我爸爸才是个想爱就爱,敢跟所有的人叫板的男人,我想我的骨子里应该更像我爸。
接下来的事情你想必也已经想到了,我打开门闻到了血腥气,惊吓中,两只脚已站在了血泊中,而我妈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小阿姨晚上8点下班,早晨7点上班,我妈就在她走了以后,自己对自己动了手。
你等等,我点根烟,我有点支持不住了。
话筒“喀哒”被放在了桌子上,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季季踢踢踏踏走来的电话声。
“喂,你还有耐心听下去吗?我都快没耐心讲下去了。”
“如果你累了,我们就改天再通电话。”
我已经摸透了季季的脾气,这种女孩是如果现在你企图中断倾听,她就会越起劲儿的那种。
得。我是最不喜欢说从前的那种人,不过,今天已说到这儿了,最艰难的已经过去,我还是给你把话说完吧。
我妈死了,老师陪我去找我爸,可我爸说,要钱可以,要跟他一起生活不太可能,因为他儿子已经让他够头疼的了。
他那个主持人的妻子整天忙得满天飞,儿子和他都托给了保姆,我爸看上去过得也不幸福,他老了很多,头发也几乎掉光了。
他说现在上台只好戴假发,不过机会也不像以前那么多了,倒是他妻子红得发紫。
我妈妈死的消息他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悲伤,要不是我还存在,我估计他对以前的那段生活已经没有记忆了。
他问我需要多少钱,然后跟我商量一次性付清,满18岁我就得自食其力,他说国外的孩子都这样,我同意了。
就这样,我妈死了给我留下了音乐学院的那套一居的房子,我爸用一笔钱赎回了他的自由,他说我结婚的时候通知他一声,其余的事儿我都得自己拿主意。
说真心话,我妈刚刚死的那几天我除了恐惧之外,还觉得难过和自责,无论怎么说她在床上躺着,我就还算有个家。可她一走,这个家空荡荡的剩下我自己,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我就害怕得把门窗锁得紧紧的,我不怕坏人,我怕我妈的冤魂,是我气死了她。
这种害怕我不敢对别人讲,因为除了那个小阿姨外没有人知道那天早晨我跟我妈说了什么,显然,那些话小阿姨并没有听懂。
我妈的自杀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那么正常,因为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烈性子的女人,没有人怀疑我在我妈的死中会有什么责任,连老师也从来没提起过,可我自己很清楚我妈是对我极度失望了。
很快我就初中毕业了,如果不继续读音乐学院那我就没有必要再升高中了,虽然我的成绩还可以,我还是自作主张的不再读书了。
我要靠写歌来养活自己,父亲的钱我存在银行里,那是我唯一的一点保障,16岁的我开始感觉生存的危机。
老师见我无意再升学也停止了劝导,自从那次我的表白他没有接受后,我们再见面就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师生的感觉。尤其是我妈死了以后,我一夜之间成了大人,他似乎也承认了这个事实,不再孩子孩子地这样称呼我。
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完全是成人与成人之间的了。他帮我介绍歌手,拉一些活儿来给我干,说是最后与我结账。
对钱的概念不是很清的我,一直听从他的安排,那一段时间我写了十几首歌,可老师告诉我只卖出去两首,他给了我500元钱,让我赶快去找个工作,再不行就去找我爸爸。
我没有去找工作,也不可能去找我爸,他已经用钱算清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到了三里屯酒吧街,沿着一个纵深的胡同一直往里走,我想路尽头那家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果然,我找到了一家叫作“香槟情人”的酒吧。
19岁的酒吧歌手吉姆成了我在这里找到的知己。吉姆是个纯种的中国人,但他却只喜欢人们叫他的英文名字,他长得挺帅,有一头留到肩膀的黑发,说话的时候喜欢打手势,处处有一种‘星’的做派。
我谈不上喜欢他,只是觉着他挺好玩的,他是上海人却喜欢北京的特殊氛围,高考落榜后便到北京来唱歌,听说我是写过歌的,他的热情高涨,一定要送我回家,然后叹息从来没有碰上一个优秀的音乐制作人。
我心想我隔着音乐制作人有十万八千里,不过我也不会拒绝他的殷勤和热情,毕竟,他挺好看的。
那天晚上到我家,我没让他走,我妈整天骂我在外面鬼混,可我真的不知道鬼混这两字指的是什么,我特别想体验一下。
吉姆挺有经验的,也很有激情,我虽然有点紧张,但却尽力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后来,我流血了,吉姆惊讶地说:‘有没有搞错,你这么大了竟然还没有经历过,你妈妈是不是个老巫婆呀。’
我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自己也太缺乏经验了,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故,我不会贸然让吉姆留下,与他相比我太没见识了。
为了扭转我在吉姆眼中又蠢又保守的形象,过了几天我又带他回家,我的大方和主动让吉姆对我刮目相看,他说我只不过启蒙晚了点,其实,是个在这方面可塑性非常强的女人。
听他称我为女人,我突然想到了我老师,我想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认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吧。为此,我紧紧地抱住了吉姆灼热的身体,我从心里感激他。
从这以后,我妈妈给我留下的这套房子里再不只是我自己,我有了同居的男朋友,吉姆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
我妈妈生前最痛恨的流行音乐在这里24小时地响着,她一直深恶痛绝的我的‘鬼混’也成了我的日常生活。
我没有办法,我害怕孤单,喜欢温暖,爱与性。这些只有我的男朋友们能给我。而且,他们还给了我音乐的灵感和激情,那首在酒吧屋的黑夜里一直在传唱的《告白》就是我那时的作品,过会儿你如果想听,我可以唱给你。
这时候,我已经很少到老师那儿去,他买了一套很大的公寓,有了自己的音乐工作室,经常为一些歌手的带子配乐。总之,他已成为一个音乐制作人了。
我跟他的生活好像隔得已经很遥远,可偶尔见面他还是那么一本正经地教育我,女孩子要洁身自好,要自尊自重,否则堕落了就难以自拔。
他一边说我一边笑,直到他尴尬地闭上嘴,自从有一次他在我家里碰上我同居的男朋友后,他就再也没到我那儿去,他说,他无法面对我母亲的责问。
他的话让我觉得好笑。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几乎有了要毁掉他的想法。
那次,是他约我到他在军博附近的工作室去,说是有一首歌词非常棒,他想让我来谱曲,还说这个歌手出了大价钱。
我匆匆地赶去,进门还没有喘口气便被他抱到了沙发上,他一边扯我的衣服一边用膝盖压住我不准我动。
我愣了,老师那温良敦厚的外表还在,可他怎么却表现得像个禽兽。我就是这种脾气,顺着我怎么都可以,谁要是强迫我,我会杀了谁。
我们俩从沙发上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沙发上,老师说:‘季季,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其实我也喜欢你,只不过你妈的存在是我的心理障碍,我无法对你有别的想法。’
我一边反抗他一边说:‘我喜欢的是我老师,你是谁,你算老几?’
可男人要是动了心思,那力气是我所对付不了的,最后,他得逞了。
“他强奸了你?”
我有些怀疑。
“应该算是吧。”
季季满腔的疲惫。
“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谁会相信我的话。一展开调查,这种麻烦事不会使我的生活全部被扰乱吗?我不会那样做。”
“那么,事情发生后,他是对你怎么说的?”
他?他说他有一些钱,不多,但可以给我。我说我不是应召女郎,我需要的不是钱。他又说,如果我愿意他还是我老师,而且,我还可以给他做情人:‘你知道菲菲那人比我还荒唐。’
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听他说菲菲不好,这使我失衡的心有点弥补。
我说:‘你们干吗不离婚?’
他说一离婚,财产、事业都受损失,因为现在他们还在合作好多项目,而且,菲菲从学生时代就爱着他,他不想让她伤心。
‘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对你才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那天我拿走了那首歌词,毕竟那笔收入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可几天后,我把曲子送过去,老师却跟菲菲在工作室里亲亲热热,好像我就是个给他们打工的小伙计,我有点怀疑老师这个人了。
事后他又要求跟我在一起,我坚决地拒绝了,我说:‘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你跟菲菲在一起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解释说:‘我那是在敷衍她,你连这点也看不出来,我白白地疼你了。’
这时候我已经有了主意,我要让他离婚,离开菲菲,我要看看这对夫妻的婚姻堡垒到底有多坚固。
这时候我已总结出父母的婚姻悲剧就是因为我爸爸又爱上了别人,我要我老师也走这条路,凭什么他就可以既拥有妻子也拥有情人,他的婚姻为什么就不可以是悲剧?
我告诉老师:‘既然你喜欢我,你就得离开妻子,如果你觉得不合算,你就死了这份儿心。’
可老师对我说:‘我可以离开菲菲,但你得给我时间,而且,就算要我娶你,你也太小。’
我嘴上说:‘你不是也等菲菲大学毕业才娶她的吗?等过两年我的社会大学读下来,你照样可以把我娶回家。’我心里却在想,我就是要你落个鸡飞蛋打,你们这些男人也太春风得意了,包括我爸爸在内。
就这样,老师那天答应我考虑考虑,我内心就萌生一定要捉弄他的打算,也假模假样地对他表示了温存。
过了不长时间老师又约了我,他很伤心地对我说,菲菲跟他正式分居了,他现在只剩下了我,他要我好好珍惜他对我的这份感情。我半信半疑,心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的计划就落空了。
但不久我发现他在骗我,他和菲菲根本没有分居,而且两个人还计划要个孩子。菲菲对我说:‘你老师也四十好几的人了,我再不想要孩子,也得为他想想,只好先生一个再说了。’
菲菲一直当我是个小孩子,跟他也就是师生关系。看到菲菲这么幸福,这么满足,想起他对我所说的那些话,我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不甘心这种老是被骗,老是被利用的境地,我要对他也实行点不人道的惩罚。
有一天,我约菲菲到老师的工作室去,在那里守着老师和菲菲,我指着我们坐着的双人沙发对菲菲说:‘你相不相信你老公就在这儿强奸了我,后来又同我做爱了多次,理由就是他不爱你,他爱我!’
菲菲和他都愣了。
半天他上来拽我:‘季季,你这个孩子,你疯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你别碰我,我没疯,我说的是事实,我不能让你再这么骗下去了。’
菲菲这时也明白过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我以为她会扑上去打她老公,或者是骂几句,可她居然笑了:‘季季,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老师早就跟我说了,你15岁时就要留在他宿舍里过夜,他除了陪你坐了一夜,却未脱衣解带。你喜欢我老公,我们没有结婚时我就知道,可这事这么晚才发生,你不觉得有点怪吗?我知道你是在嫉妒我们,因为你一直那么不幸,妈死了,爸没了,剩下一个人到处瞎混,可是我们也没亏待过你,活儿帮你拉,钱让你挣,你不该胃口这么大,连别人的老公也眼馋,你觉着你还很青春是吗?别忘了,我也才刚刚大学毕业两年,与我相比,你还是差了点。最近你在社会上问题片看多了吧,居然还学会了挑拨离间,以色伤人,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与菲菲相比,那一刻的我的确嫩了点儿,面对她的滔滔不绝我竟一时没了下文,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曾想过菲菲会是这样的态度。
菲菲的话让本来已大惊失色的他缓过了气,他的脸上又是一副清白憨厚的样子,一开口满嘴的委屈:季季,没想到你……你这样中伤人,而且还是当着菲菲的面儿,亏得我曾经把你对我的表白说给她听,否则,现在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两年你在社会上学得太不像样了,每次去你家都看到你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在一起,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了,这样下去你的音乐梦就毁了。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如此合拍,让我自叹不如,明明我是受害者,可在他们嘴里我成了不良少女,而他们则成了正人君子,我只有落荒而逃。
这之后我偶尔在街上碰上他们,他们还会很温和地问我的生活怎么样,很显然在我的感情上,他们夫妻达成了共识:我是个问题女孩,他们敬而远之。
这种结局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那么那件事发生后,他就没再找过你吗?他恐怕没有那么胆怯吧,不是说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吗?”
我知道季季的思路像幽暗的隧道,不时要给她点儿火花。
听我这样问,电话那头的季季有些发愣,我知道她在斟酌某些内容她是否该讲。我不催她,赶忙放下话筒去查看我的手机,屏幕上面已满是信息,几乎都是:“你怎么了,电话已占线三个多小时,同谁在进行热线联络?”今天估计老公把电话都要打爆了,我这儿确实一直占线。
“喂,你还在听吗?你怎么好像不在?”
季季在电话那端喊了起来,我忙把手机又丢进包里,把话筒扛上了肩头:“对不起,季季,如果你不累我们可以继续开始。”
“我怎么会不累,我已经唱了一晚上歌,现在又说了半宿的话,尤其是把这些我已经扔掉的人和事再拎起来,一一说给你听,我简直累坏了呀。可是你知道这些到底有什么用,你想怎么做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是不是……”
季季的口气竟有些像责备,我也在怪自己,她如此给予我信任,我该做的却没做。
我有些抱歉地对季季解释:
“这是我的疏忽,我原该早就告诉你我的打算,我最近正在做一本叫作《问题女孩成长方案》的书,其中的调查与采访是早就开始了的,出于对你的兴趣,我再次去了‘黑屋’,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相信做我们这行的人的直觉吧,我一直没有看到你在阳光下的样子,因此,我断定你的背后肯定有故事,我便想办法要接近你,可是,不久,你消失了,一年以后,你又回来了。你成了我不能放弃的目标。”
“那么我是否你失望了?”
也许被我的信任所打动,季季的声音轻松起来。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你,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岂止是有些,我根本就是与众不同的,而且,我不以为我是问题女孩,我应该算做另类女人。”
“可你的年龄当属女孩的范畴,你不可能逾越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是我的生理年龄,现在流行的是社会年龄和心理年龄。而我的社会年龄是25岁,心理年龄是30岁,这是我很自豪的地方,所以,我请求你把我看成是另类女人,那样你就不会为接下来的故事感到吃惊了。”
“看来你最精彩的情节还在后面,季季我要跟你干一大杯生力啤,为你完美的叙述。”
作家,你不跟我干,我待会儿也要去喝它个一醉方休,把这些东西全倒给你,我也可以轻松上路了。
刚才你问我,我老师还找没找过我,你不愧是过来人,很懂得男人的心理,他当然会找我,而且,又信誓旦旦地说那天他是没办法下台阶,才说了我几句。最近他很忙,又兼了一个协会的副会长,快成公众人物了,等有时间就来看我。
我当时已知道了老师的一个秘密,他把我以前创作的歌曲略加修改,以他们的名义卖了出去,赚了不少钱。可他却对我说,就卖出去两首,直到我的歌在酒吧里被那么多的歌手传唱,我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中学生。
而菲菲——他娇美年轻的妻子则成了这些歌的作者,这是他们婚姻堡垒很难被攻破的重要原因,也是菲菲一直那么维护她老公的唯一背景。
她是靠我老师的包装才走红的作曲家,媒体上称她为音乐才女,而她只不过是我老师剽窃我的作品的帮凶。
这件事是我在投资‘黑屋’酒吧招聘歌手时,从他们演唱的作品中发现的,我对老师和菲菲的卑鄙感到吃惊。
我去找了我老师,可他说可以给我钱,但是要我保持沉默。我说‘你能出多少?’
他考虑了一下说:‘大约10万左右吧?这个我要跟菲菲商量,因为钱都在她手里,我是从来不过问的。’
我说:‘10万太少,但要我让步你必须跟菲菲离婚,否则,我就把这事儿闹到媒体上去,到时看你们两个的脸面往哪儿搁。’
老师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季季,你先别冲动,我考虑一下怎么把这个事情处理好,菲菲你也知道,钱是小事,可婚她是一定不会离的,将来她的事业还得靠我,没有我的朋友圈子,她那个作曲家也不还是个空衔,所以,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
为了摆平这事儿,老师跟菲菲又在工作室约见了我。菲菲很痛快,递给我一个纸包,里面是10万元现金。然后,她说希望我到国外去发展,她有一个老师定居在加拿大,她可以给我办理担保。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希望我离她老公越远越好,毕竟,她比我老师小20多岁,如果不是我在其中作梗,这桩婚姻会很稳定。
这个女人把婚姻看成了她人生的股票,所以,她在跨进音乐学院的大门不久,就违反校纪同我老师谈起了恋爱,受了一次处分也在所不惜,她是看准了在我老师身上投资所能够得到的巨额回报。
现在她只有24岁,可音乐才女的桂冠早已拿到手,事业有成的丈夫,稳定的家庭,丰厚的收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她当然不会允许我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弃女来破坏这一切。
面对她的蔑视与躲之不及的怨恨,我心底的叛逆又被搅动起来,到这时我才发现其实我是跟我妈妈一样刚烈的性格,只是,这种性格无法保护我们自己,也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保障,只能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我答应了菲菲她替我办理赴加拿大留学的手续的事儿,他们两个都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互相交换了眼色,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这个傻女孩哪是我们的对手。’
因为彼此有了承诺,我们之间出现了少有的亲密,菲菲还经常约我一起逛街,帮我挑选出国的食物。一路上她兴高采烈地说她与我老师之间那些相爱的瞬间,我在想她是完全被胜利冲昏了头。
因为我即将远离,我老师也少有地温情起来,不时约我去他家喝茶。在这之前他从来不敢约我到他家去,而这次几乎是与菲菲达成了一致,不再把我当作客人。
我觉得从前的我跟我妈都不是那种聪明的女人,因此,我们是无法跟其他的女人斗的。
但是,我们这种人一旦决定了做什么事是相当执着的,那种傻劲儿也正是用在这种地方,面对老师与菲菲固若金汤的婚姻堡垒,我也不是束手无策,我在抓紧筹划实施我的计划。
那时我白天在床上睡觉打发时间,晚上就到我投资的酒吧来唱唱歌,主要是让自己发泄一下。
后来我拿到了去加拿大的签证和机票,他们要去送我,我说已经跟我爸说好了,他去送我,恨不能我马上消失的老师和菲菲赶紧说:‘那祝你好运,再见!’
我心里说:‘也祝你们好运。’
他们一走出我的视线,我就把机票撕成了片片雪花,我的计划还没有成功,该走的不是我。
这时候我已经怀孕了,可我一点没有惊慌,照例穿着肥肥的长裙,在‘黑屋’唱我的歌。没有人发现我的体型变了,我的脸有些浮肿,因为我的长发替我遮住了脸。
后来,跟我一块儿唱歌的一个女歌手陪我去了南方她的老家,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在那里我生下一个男孩。
没有人问我是从哪里来,孩子的父亲又是谁,等我再次回到那个南方小镇时,他已经一岁多了,长得很像我老师。
现在你知道了吧,当我抱着儿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已经怀孕的菲菲再也没有上一次的冷静和自信,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老公会跟我真的有关系,并且儿子都已经有了。
我老师面对我更是惊慌失措:‘你……你不是去加拿大了,这孩子绝……绝对不是我的,菲,你听我解释!’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季季她还是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你……我要跟你离婚!’
一直那么优雅、矜持,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有优越感的菲菲疯了一样,上去与我老师撕打起来,丝毫不顾她已有几个月的身孕。
‘别,菲,你别这样,别伤了我们的孩子。’
我老师一边招架一边哀求着。
‘你还知道我们的孩子,那季季手里抱着的是谁的孩子,你用得着我来给你一个孩子吗?’
菲菲哭着、打着,竟一下子摔到沙发旁边的地上。我老师赶快去扶她,却发现她肚子痛得站不起来了。
面对这对男女,我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只冷眼看着他们和120急救车在我眼前消失。
过了一个多星期,我老师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要我儿子跟他做亲子鉴定。如果和他无关他要起诉,告我诽谤,因为菲菲流产了,并且,跟他提出了离婚。
我筹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做完了亲子鉴定,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我把孩子托付给那位女歌手的姨父姨妈,他们是小镇上善良的老人,会替我好好照顾那个实际是为了一段恩怨来到世上的孩子。
本来我并不打算抚养这个孩子,因为这只是一个阴谋的结果,可当孩子来到我的身边,我就觉得他其实很无辜,就像我来到这世上一样,虽然是无爱的结晶,但也是一个小生命。
我决定好好待他,哪怕他长大以后并不知道谁是他的亲生妈妈,我也会让他健康地成长,因为,我会给他物色一对一生爱他的爸爸妈妈。
我想这应该不是难事。
“可是,你赢了吗?”
当然,那孩子肯定是我老师的,他中了我的圈套,虽然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达到目的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季季在话筒里边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有些得意地问我。
我说:“这不仅仅是很可怕的事情,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
季季的笑声传过来:我跟你说过我是另类的,所以,你不要用传统的眼光去看我,我的遭遇决定了我的选择,我只能这样来给自己找回一点平衡,你不觉得他们欠我的太多了吗?
刚开始我也是个很单纯,很自尊的女孩子,可是他们利用了我的单纯,又剥夺了我的自尊,我要是不以牙还牙,就只能任由他们欺凌,同样都是人,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些,我想不通。
“可你这样是很不正常的,你违背主流社会太远,你会找不到退路的。”
我说不上为什么为季季惋惜,她是那么有才华的一个歌手,可是,她几乎被那些黑暗难测的人心毁掉。
她的选择同她的年龄一样幼稚,可在付出了这么巨大的代价后,她却认为自己赢了。这又给她的人生悲剧增加了一层灰暗的色彩,难道她只能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来对付那些侮辱她、损害她的人吗?
我在心底默默地问自己。
与她妈妈的悲剧相比,季季的结局似乎更有让人感叹的意味,人们常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而季季母女在方式上似乎走了两个极端,却在结局上殊途同归。
她们都属于过早地失去了未来的女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想季季是个坏女孩对吗?”
“你别误会我,季季,是不是坏女孩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杆秤就可以了,现在你处的时代已不能简单地以好坏来划分人群,我说不出话,是因为我在想,你今天的选择同你生活的那个环境有多大关系,那些曾经在你成长过程中对你很重要的人和事,如果说今天的你很另类,很难为主流社会所接受,那么,首先负责任的应该是他们。”
“我是一颗由畸形的树上结下的畸形的果子。我造句的能力还可以吧。”
季季的话让我有些哑然失笑,这样一个只读完了初中三年级,便在社会上闯荡的女孩,我跟她谈责任似乎有些太不知趣,而且,我所考虑的问题,根本不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会去想的。
这是问题女孩的特征之一。
她们的行为往往是惊世骇俗、违犯常规的,可同她们交谈,一般会很轻松,说她们头脑简单也许有些夸张,可的确,有些女孩说起话来跟她们所做的事相差很多。
意识与行为严重脱节是许多问题女孩共同的特点。
常常事情已经做了,但她们脑子里并没有考虑后果,许多悲剧就是在这样一种茫然无知的状态下发生了。而最悲的是有些时候,她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酿造悲剧。
譬如季季这种女孩。
可我还是认为是环境与社会造就了她,于是,她的一切还得由社会来承担,想到这里,我有些平静。
世上万物,原本是有根有源,既然会有她父母这样的冤家,有她老师与菲菲这样的混世男女,为什么就不会有季季这样的另类女孩,这是社会,是万花筒也是操练场,自然很形形色色。
“你还有兴趣到‘黑屋’听我的歌吗?”
季季对话筒这边一直沉默的我有些失去了信心,她对我承受另类女孩故事的能力有些估计不足。
“我很想现在就听!”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季季的那种野性的呼唤,会洗去很多心里的污秽,冲刷眼前的雾障,那是一种要把压抑抛开的力量。
人的心是锁链,它挡住了我的告白。
山的风有记忆,它记住了我的告白。
我要对你告白,错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整个世界。
季季野性的声音在话筒里撞击着我的耳膜,让我体会荒原上的风吹过枯树,茫茫世界只剩下了我自己的孤寂。
外边有什么东西在响,抬头看天已有些微微泛红。
“每一天都是新鲜的”,三元牛奶让我知道又一天要开始了。
心灵思索
问题女孩的行为往往是惊世骇俗、违反常规的,可她们就是一颗由畸形的树上结下的畸形的果子,上一辈的影子在她们身上得到了无限的放大。人们都说女孩是妈妈的影子,有什么样的妈妈就会有什么样的女儿。
的确如此,不管妈妈是否意识到,大多数的女儿会把自己的母亲当作模仿对象。仅仅在日常生活的接触中,妈妈就可以在生活的无数方面影响着女儿,女儿也正是在生活的各个细节中感受到妈妈所传递给她的对于自我、女人、男人,以及生活的一般观念,从而决定自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