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5、16,这绝非教字游戏,这是三个吸毒卖淫少女的年龄。她们其实都是可怜的孩子,当家庭、社会把她们一个个拒之于门外时,堕落也就在所难免了。
8月,炎热的夏季把四川省某市的街道烤得热气腾腾,夜已经很深了,人们还坐在自家的门前乘凉,远处的酒吧生意格外火爆,直搅得远近的百姓不能安眠。
凌晨1点多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来到市公安局报告了一个重要案情,他在酒吧遇上了一个神志不太清醒的陪酒女,那个女孩塞给他一个纸条,便昏倒了,好像是犯了毒瘾。
他在厕所里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请速到××区×楼××单元601室解救人质。”
小伙子开始还以为那个女孩神经出了问题,跟他开玩笑,可后来越想越怕,又担心真的耽误了大事,便匆匆跑到了公安局报案。
事不宜迟,经验丰富的公安人员察觉这可能是一条重大的线索,便迅速组织警力连夜直奔纸条上的地址。
结果,凌晨5点钟,公安人员在这里抓获了十几名已吸毒成瘾的坐台小姐,缴获了大量的毒品及吸毒工具,凌晨6点钟,又有两个坐台小姐打着哈欠上楼来,被继续守候的公安人员抓获。
很快,这些女孩的收留者,吸毒、贩毒的头子邝某及其妻子也被抓获。
此案成为轰动一时的一宗要案。
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查,案情渐渐真相大白。现年30岁的邝某原是劳改释放人员,出狱后无正当职业,一直在社会上游来荡去。后来他染上了毒瘾,为了获取毒资,他无恶不作,并专门给舞厅输送陪舞的小姐。他为了控制手下的这些坐台小姐,利用上了手中的毒品。他以自己的名义买下了房子,然后专门收留有毒瘾的女孩,让她们在欠下自己的毒资以后,逼她们到歌厅坐台,赚的钱全部交给他偿还毒资。
而且,他心狠手辣,女孩们稍有不从便会招致他的毒打,那致命的毒瘾使这些女孩欲逃不能,只得在他这儿越陷越深。
那个塞给小伙子纸条的女孩正是在挨了毒打以后才拼死送出这个消息的,而她自己便是在那天凌晨6点上楼时,被公安人员抓获的。至此,一共13名吸毒女全部被公安机关收容审查。
为了详细了解此案的情况,我拨通了华西都市报朋友的电话,希望他帮我了解一些更为真切的事实。
几天后,他的传真过来,这个案子他们报社有一位法制栏目的记者专门在跑,他给了我一些采访的笔记,上面有几个吸毒女的采访记录。
不知是不是巧合,三个吸毒的坐台小姐年龄分别是14、15、16,这串震撼人心的数字让我不得不关注她们。
虽然,把她们称做问题女孩已有些过于牵强,她们当属问题女孩中走的比较远的那一类。可是,等我把那位记者的采访记录整理出来,我才发现年幼的她们走的是所有问题女孩都在走的路程。
从问题家庭,到问题父母,从问题环境到问题朋友,她们在一系列问题中迷失了自己,也伤害了自己。
三个少女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家庭,却有着相同的遭遇,是毒瘾让她们在坏人的控制下难以自拔,还是她们本身就满足于这种见不得阳光的生活,现在已很难分清。
记者采访她们时,她们已在戒毒所接受强制戒毒,因为巨大的苦痛时刻会袭击她们,所以,对她们的采访也是断断续续的。可是,令人欣慰的是她们终于能从自己的过去看到堕落的轨迹,这将意味着她们有可能从中接受教训,从而开始新的生活。
我迫不及待地想把她们的经历整理出来,就是想给很多女孩一面镜子,那里面有很多美,也有很多丑,就看你如何选择。
因为三个少女都是未成年人,为了维护她们的隐私权,我特意隐去了她们的真实姓名。
姑且把14岁的她称为小影,15岁的她称为兰兰,而16岁的她就称为小夏吧。
除了名字是我给她们的,其余的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
14岁的小影小巧玲珑,是典型的川妹子,她来自大巴山脚下的一个县城,父亲过早的去世,使她与弟弟的生活陷入了困境,后来,她在母亲的带领下,与弟弟一起来到了四川的这个城市。
因为生活困难,弟弟勉强被送进学校借读小学,而小影则被挡在了校门外边。
14岁的她并无怨言,母亲起早贪黑地在外面打工赚钱,而她则每天到学校接送弟弟上学、放学,日子过得单调而平静。
母亲每天回来累得倒头便睡,第二天小影还没起床,她又走了,母女俩难得在一起说上几句话,乍来到这个热闹城市的小影感到很孤单。
就在这时,她在弟弟学校门口认识了15岁的兰兰。
兰兰本来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可小学还没毕业,她便因小偷小摸被学校开除了。
兰兰的父母离了婚,她被判给了母亲,却长年生活在姥姥家,母亲工作很忙,很少来看她,父亲又结婚了,除了每月按时寄来抚养费,同在一个城市的父女俩,只有过年的时候能见上一面。
兰兰的父母收入都还不错,因此,她不缺钱花,就是缺人关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爱偷东西,其实,有时候偷的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从同学家里的打火机,头发夹子到学校体育室里的哑铃等,她没偷过特别值钱的东西,却扒门橇锁干得特溜儿。
最后,学校认为她无药可救,便劝她退学,兰兰的姥姥到学校求了半天也没用,也不敢告诉兰兰的母亲,这位离异独身的女人脾气暴躁得可以打死一只老虎。
兰兰在即将离校的时候又犯了一个大错,偷了老师落在办公室里的手表,这一下非同小可,兰兰终于背着一个开除的处分离开了学校。
现在她每天没有事做,还是要跑到学校门前来看看热闹,碰上以前的同学、老师打个招呼,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才15岁的兰兰长得人高马大,发育得恰到好处,许多人误认为她是大姑娘了,可兰兰真的才只有15岁。
小影本来以为这个被开除了、还愿意每天到学校门口来报到的女孩比自己大很多,一听她才比自己大1岁,顿时有找到了知心朋友的感觉,两个人很快就聊得火热。
由于从小没在父母身边长大,15岁的兰兰显然要比14岁的小影成熟得多。她的许多念头都让小影羡慕,譬如说,兰兰想到广州打工,想从广州再到深圳去,听说那里的钱好赚极了。
可小影一想到走,便想到了弟弟,刚刚上小学三年级的弟弟如果没有她的照顾会怎么样她不知道。
还有疲倦的母亲,除了外出干活,到家永远在睡觉的母亲,如果离开,她会不会着急、伤心,小影也不清楚。
见小影如此优柔寡断,兰兰也泄了气,她说:“算了算了,你一看就是个不成事的胆小鬼,还没走呢,你就这也放不下,那也丢不开,那我们还是在这里混吧,这城里也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有空我带你转转。”
兰兰扒门撬窗也算是见了点世面,在刚刚到城里来的小影面前,她简直就像魔术师一样,把好玩的世界给小影变了出来。
从那以后,小影在去接弟弟回家的路上,便开始让弟弟学着记路,她得给自己点儿时间,好让兰兰带她去城里见识见识。两个星期后,小影让弟弟自己回家,她偷偷跟在弟弟后面,见他没有走错也就放了心。
饭她早已准备好了,母亲要晚上八九点钟才回来,到那时小影也就玩回来了。
小影飞奔着去找兰兰,她要兰兰带她到城里最好玩的地方去。
两个少女上路了,没想到从此,她们就再也无法回头。
站在马路边的歌厅门口,兰兰失去了那种颇有见识的风度。其实,这里边她也没有来过,只听说要很多钱才能进去玩儿。
小影往里边一探头,便有个小伙子走了出来:“小姐,进来吧,女孩子不要钱的。”
一听女孩子不要钱,兰兰一拉小影的手就进去了,里面灯红酒绿,人声鼎沸,果然新奇诱人。
小影与兰兰被那个小伙了安排在一个较暗的包厢里,不一会儿,几个男人便进来同她们挤在一张沙发上唱卡拉OK。小影只在电视上见过这场面,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在这里潇洒地唱卡拉OK,一阵兴奋不由放开了喉咙,看看兰兰唱得比她还响。
可唱着唱着她就感觉不对了,她瘦小的身体上老有什么东西在动,她低头看了看,不知是谁的手,她觉得很奇怪,把那只手拿了下来,可一会儿,那个人又靠近了她,说她漂亮,说她皮肤白,还说了好多好听的话,小影觉得蛮舒服的。
她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夸奖过她一句,连她母亲也很少正眼看她一下,她对小影说的总是一句话:“快干活儿,要不没得饭吃。”
没玩多长时间,小影已经喜欢上这里,她想自己过去怎么不知道城里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一直玩到晚上9点都过了,小影才想起来她母亲肯定回家了,看不到她也许会生气呢。
她拽拽兰兰:“该回家了吧?”
正玩得高兴的兰兰是游荡惯了的:“要回你回吧,我还没玩够呢。”正与一个小伙子挤在一起的兰兰起劲儿地唱着“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小影又坐了下来,刚才那个说她漂亮的男人走了进来:“小影,我带你去吃饭吧?”
不一会功夫,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是我告诉他的吗?大概是的,刚才的事小影已经记不清了。
肚子真的饿了,不吃也白不吃,小影拉兰兰一起去,兰兰说:“你们先去,我们一会儿就到。”
小影第一次进这样的馆子,桌子上铺着雪白的台布,还有穿着开衩旗袍的漂亮女孩伺候自己。小影紧张极了,生怕自己做得不对,让那些旁边的小姐笑话自己头一次进馆子吃饭,而且,还是个不认识的男人请她。
那顿饭小影吃得饱极,望着满桌扔掉的东西,她很遗憾地想就是要让弟弟来吃也够了。
男人打着饱嗝很自然地把娇小的小影搂在腋下,走在大街上,小影觉得很多女孩子都很注意地看她,她们是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小影想到这里,便笑出了几分女孩子的妩媚。
那天晚上小影迷迷糊糊回到了家,事后,她想那个破家有什么好回的,要是每天都能这样过,好吃、好喝、好玩,就待在外边算了。
她把想法跟兰兰一说,已经不止一次在外面过夜的兰兰笑小影开窍开得象剥瓜子一样快。
那天晚上男人给了小影100元钱,告诉她因为她是第一次,所以,他给了她双倍的钱。他让小影再回到那家歌厅去,要买点化妆品,把自己打扮打扮,“你会挣到很多钱,而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小影拿着那100元钱有些傻,她迅速计划了很多要买的东西,可最后只买了一只很便宜的口红。
她匆匆赶到弟弟的学校,在那里等放学的弟弟一出来,就把剩下的80元钱放在了弟弟手中:“给妈,就说姐姐在城里打工赚的,让妈给你去买个新书包,换顶新帽子。”
弟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问姐姐到底在哪儿打工,“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小影叹息着迅速离去。
回到城里的歌厅,小影在那里没有找到前一天晚上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她碰上了喝得烂醉如泥的兰兰,被人扔在长沙发上。
两个少女在一起抱头痛哭了一场,她们很快就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就在这儿过下去,反正她们是没有家的人。
兰兰比小影先染上的毒瘾,一开始她只是学会了抽烟、喝酒,后来,有个男人给她抽了一只奇怪的烟后,她就无法再摆脱那个男人,等那个男人在她身边待够了,扔下她走了,兰兰才知道这男人给她吸的是毒品。
人高马大的兰兰一吸上毒品就迅速消瘦下去,吃饭对她来说已不重要了,只要每天能抽几口,她就能像神仙那样活着。
小影也未能幸免,她染上毒瘾跟兰兰相比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是哪个男人她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个男人对她说,要是没地方去了就来找我,没人要你我收留你。
染上毒瘾的小影彻底地变了样,当初有了钱第一个念头是回去给弟弟,可现在她有了钱会赶快找地方过瘾去,她戴着可笑的假发,踩着踉踉跄跄的高跟鞋,每天在歌厅那些阴暗的角落周旋,向每一个对她感兴趣的男人发出痴笑。从那个只知道在学校门口等着弟弟放学的单纯女孩到今天的这种样子,小影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有时候堕落是一种惯性,它甚至不需要多大的力量,淡漠、忽视、缺少关注这些都可能成为把人推下去的手,她们毕竟还是些不谙世事的孩子。
风声紧了,扫黄打非的活动已横扫了很多歌厅,小影和兰兰的收入几乎已不能维持她们每天对毒品的消费,可是,不吸又怎么活下去呢?
那种毒瘾一发作,骨头里就像有无数个小虫子在叮咬,血液好似烫人的岩浆一样流淌,这样的折磨使两个女孩不止一次地抱头痛哭,此时此刻她们感到后悔,但这悔意已来得太晚。
在无比难受的煎熬中,小影想到了那个第一次给她毒品的男人,她决心去找他,因为她听说那个男人是专门收留她这种女孩的。
怕人去多了,那个男人不干,小影特意自己先去了一次,结果,条件很快就谈好,由男人提供日常食宿和毒品,而小影在歌厅坐台的收入全部交给男人保管,毒资和生活费从中扣除。
此时的小影就是把她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卖了,她也不在乎了,她只要赶快把那白色的粉末吞进肚里,别的就什么都不想了。
晚上重新出现在歌厅的小影神采奕奕,除了脸上的胭脂盖不住的青灰脸色外,她神态自若地同男人谈笑风生,留意哪个男人对自己更合适。
兰兰像鬼魂一样荡了过来,发现小影容光焕发,知道她有了过瘾的地方,埋怨小影不够朋友,有这样的好事不通知她一声,于是,凌晨两点,小影带着兰兰去找了那个男人,两个少女终于又在一起患难与共了。
在这里她们结识了16岁的女孩小夏,她本来是个初中生,因为没有考上重点高中,被父母撵出家门,上海姑娘小夏到重庆投奔她的姑姑,却发现姑姑一家人对她这个落榜生并不热情。
孤寂的小夏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这时,她的表哥,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对她表现了异乎寻常的热心。
表哥帮她找工作,又帮她租房子,小夏初尝世态炎凉,把表哥当成了她的偶像,当一切都安排下来,表哥不再是表哥,她也不再是那个走投无路的落榜生,她心甘情愿成了表哥的情人。
所谓纸包不住火,小夏与表哥的私情终于有一天被姑姑一家发现,表哥痛心疾首地说小夏勾引了他,表嫂拉拉扯扯要送小夏回上海找她父母评理。
姑姑拨通了上海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冷冷地说:“我们没有这个女儿,只当她早已死了,你们看着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就在他们商量送小夏去派出所时,小夏逃了出来。
她在街上给表哥打电话,表哥哭了,他请小夏原谅他,因为他不能失去他的家庭和他的老婆、孩子。
他给了小夏一个地址,让小夏去那个城市找他的朋友,朋友在那里开了一个歌厅,他的生意好极了,表哥说小夏在那里既可以赚到钱又可以找到朋友。“有了这些,你还需要什么,你可以再找我。”表哥很大方的样子。
身心受辱的小夏不知道该跟表哥说些什么。
清白、爱、关怀、尊严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小夏还能需要什么呢?
到了这个城市,小夏便很快被那些贪婪的男人吞没了。而她自己也忘记了她到底是谁,三个少女虽然都有各自的辛酸过去,却在归宿上找到共同之处。
唯一不同的是,小夏比小影与兰兰幸运一些,她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那就是21岁的阿鹏,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小伙子,有一副很英俊的面孔,自然,这成为他享受好生活的资本。
小夏每天坐台的收入其中有一部分,便是阿鹏的生活来源,而小夏染上毒瘾实际上也源自她的男朋友。
本来两个人还租了一间房子,可阿鹏无所事事,却挥霍无度,小夏不得不搬出去住在邝某那儿,然后,把每天赚来的钱藏起一部分,再交给阿鹏,她需要他,这么多男人,小夏认为只有阿鹏对她是真心的。
许多坐台小姐羡慕小夏,因为在她们的身边很难得有这样重情义的男人,所以,小夏拼命赚钱也是怕阿鹏离她远去,在她苍白的生活中,阿鹏是她唯一的亮色,即便她知道阿鹏不过在利用她。
因为偷偷给阿鹏钱,小夏挨了邝某不少打,有时候她宁愿欠邝某的毒资,也不能不给阿鹏留出钱来,邝某对小夏的固执有些无奈,欲把她赶走,又舍不得这棵摇钱树。
于是,他规定女孩下班回来,都要把衣服脱在外边,才能进里屋睡觉,在那些女孩毒瘾发作的受不了的时候,邝某同他妻子挨个地检查那些“小姐”们的衣服,连边边角角都要捏过,发现谁私自藏起钱,不是毒品断顿儿,便是拳打脚踢。邝某从不来打“小姐”们的脸,那是他的聚宝盆。
其实,邝某对这些“小姐”的管理并不特别紧张,除了在钱上边不能跟他打马虎眼,女孩们各有各的人身自由,这其中可以跑的机会很多,邝某甚至从来不强迫谁必须留下。
可是,女孩们没有想要跑的,即便是那个塞纸条的小夏。也是因为她又藏钱被邝某发现狠狠打了她一顿,才一气之下想要报复邝某,出出心里的恶气。
那也是她毒瘾发作,内心所产生的冲动。
直到凌晨六点钟她走进邝某的家门,被守候在那里的公安人员一举抓获,她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怎么会把邝某给出卖了,要不是那张纸条做证,她也许会否认那个昏倒在地的女孩就是她。
因为在那之后不久,邝某终于又让她过了瘾,怀着对邝某的感激之情,小夏表示要同阿鹏断绝来往,“再也不能用血汗钱来养活他了”。小夏对邝某信誓旦旦,根本不知道自己写的纸条此时正躺在刑警大队办公室的桌子上。
一张网正在迅速拉开。
小影和兰兰同样没想到要跑。
小影说:“为什么要跑,在这里有得吸,不会难受,像我们这种人能跑到哪里去?即使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又能干什么?还不如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也没有人会骂我们是‘白粉妹’。”
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兰兰,所有的力气就是能把烧锡箔的打火机打着,听说她成了坐台的“白粉妹”,她母亲还曾经来找过她,并且送她去了戒毒所。
可是,从戒毒所出来,兰兰顺着原来的路就找到了小影,小影瞧不起她,让她赶快回到她母亲身边去,做个乖娃娃。
兰兰一赌气,又复吸了,这次她比上次陷的还深,她母亲终于失望弃她而去,并告诉兰兰,哪天她死了,也不用通知她了。兰兰跟小影又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邝某这儿就是她们的家。
在戒毒所,兰兰说:那时从来没想将来会怎么样,每天想的就是怎么过瘾,把那些可以让人忘掉一切的东西吸下去,就什么也不想了。
邝某对我们这些女孩不错,他从来不让我们在外面自己买毒品吸,不让我们随身带吸毒用的工具,而且,他控制我们的吸毒量,怕我们吸毒过量影响工作,有时候没赚到钱,他也会先赊给我们毒品,以后再从上交的钱里扣除。
在他那里吸毒很安全,又不怕没有人供应。所以,我们这些女孩都是主动找到他,要留在他那儿的。
只要不在钱上耍花样,他一般不打人,有时候还给我们做点好吃的,所以,我不恨他,我一点也不恨他,要不是小夏为了她外边的那个男朋友老被邝某打,小夏也不会报案的。
我和小影待在邝某那儿快两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为这事我和小影都觉着小夏太傻。
她那个男朋友就是专门靠色相‘吃定’坐台小姐的,她还看不出来。
我们这些坐台的女孩平时被男人侮辱惯了,所以,一旦碰上哪个男人表示一些关心,便会为他去做一切,像阿鹏这种男人就是摸透了我们的心态,才一直这么让小夏来供着他。
我们都劝小夏别那么痴情,谁会对我们这些白粉妹动真心,可小夏就是不听,她挣的钱都让阿鹏拿去吸粉找女人了,可她还是喜欢那个‘烂仔’。
我和小影都觉着小夏很可怜,她和我们不同,她还读过很多书,只不过她的父母太绝情,就因为她没考上重点高中便把她逐出家门。
兰兰对别人充满了同情,却从来没觉着自己也很可怜,她一直认为走到今天,都是命运的安排,是自己投胎投错了,投到这样一个家庭来,这样一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女孩,又长期跟老人生活在一起,你又指望她能够说出什么样的人生感悟来。
14岁的小影心里唯一牵挂的便是她的弟弟,对母亲她也谈不上想念,更谈不上亲,母亲在小影心里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她从来不知道爱抚是怎么一回事,更没有体会过被人心疼的滋味。
在歌厅的那些男人身边生活,她小巧的身体被一个男人发给下一个男人,这一切让小影认为她生来就是靠身体赚钱的,所以,她从来没为这种遭遇感到不平,只为那些或大方或吝啬的男人给她的回报生过气。
只读过两年小学的小影懂得最起码的加减术,却从不懂得保护自己,在送往戒毒所的体检中,她的性病已经到了不可救治的地步,为此,她将终生遭受痛苦,可对这些她并不真正理解。
问她离开戒毒所后准备回家吗?
小影的回答是否定的。
可上哪儿,她并不知道,谁能来告诉她?我,还是你,还是其他同情她们的人。但是,仅仅是同情对这些少女来说毫无意义,丝毫不能改变她们什么。
我想起小夏的父母,那对上海的夫妻,仅仅因为女儿断送了他们的大学梦,便亲手毁了女儿,这种事情还有多少中国父母还在做?
把一个无助的少女推出家门,在她迷茫、困惑的时候,她只能寻求用本能来保护自己,所以,道貌岸然的表哥,藏污纳垢的社会角落吞噬了她,也毁灭了她,不知道这时候,她的父母会做何感想?
悔恨?遗憾?痛心?抑或是视而不见,无论他们怎么逃避,我想他们是逃不开的,只要活着,女儿便永远是他们生活中的阴影。
还有邝某,这个在众多白粉妹心中是个难得的大好人的恶棍。
短短的时间里,他用这些白粉妹的卖身钱为自己撑起了骄奢的生活基础,还自命为这些女孩做好事,他楼上楼下买了两套房子,进进出出,汽车、手机,俨然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样。
可是,那些上楼下楼精神萎靡不振的“小姐”,那些发生在房间里的毒打和哭叫,那些邝某收留的女孩毒瘾上来欲死不能的挣扎,就一点儿也没引起邻居或某些部门的注意?他邝某就做得让你找不出一点破绽?
当初,我被这个故事所震撼的也是这个问题,问题女孩的身后是诸多的矛盾背景,不能对这个背景问题进行剖析,对问题女孩遭遇的讨论就毫无价值。
譬如说小影,兰兰和小夏这三个花季少女的沦落,你能说她们天生就是要沦落的吗?
在她们的人生之初,她们要得很少,她们只是渴望有一点爱,有一点温暖,有一点尊严和一点权利。
可她们什么也没有,她们的要求并不过分,我们的社会与家庭只要对她们稍加关注,她们便不会走得这么远。
我很难忘那一幕场景,小学即将毕业的兰兰被学校开除了。可她每天还是要到学校门口去闲逛,对她来说,除了学校可能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可我一直想为什么她还会那么留恋,那可能是她正在成长的心灵中唯一一点希望,她能站在被挡住了的校门外,说明那时的兰兰还根本不懂得堕落这两个字的含义。
我可以想象兰兰对校门以内的那些昔日的同学的羡慕和向往,没有完成最起码的教育是兰兰走向深渊的开端也是她今日结果的必然。
于是,在了解了众多的问题女孩的遭遇后我又发现了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对孩子失望后把他们推向社会的家庭,在对学生的无奈中把他们推向社会的学校,还有那么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放弃了责任的父母,都把孩子推向社会,还有那么多复杂的成年人问题需要解决的社会真的有这么强的消化能力吗?
而且,转型期的中国社会纷繁复杂,有许多事情一旦失控,便会出现无法补救的后果,这是一个硕大的旋涡,让那些还未成年的孩子面对这巨大的涡流,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
毁掉他们的正是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那些人。
目前,邝某一案正在审理当中,多行不义必自毙,邝某最后的结局逃不出法律的正义裁决。
而三个花季少女也正在她们该待的地方待着,经受那场灵与肉的炼狱。
她们的结局如何维系在她们自己身上,经历了这场灾难,我相信她们都会成熟起来,让我们的社会给她们一个机会,也许,有一天我再讲述她们的故事时,可理直气壮地用她们本来的名字,因为那时她们都应该健康地走在阳光下。
我希望这不仅仅是我的心愿。
心灵思索
“每一个成功的少女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家庭”。这是人们读完畅销书《哈佛女孩刘亦婷》的共同印象。可是当我们把视线移向这三个问题女孩时,相反的结论同样昭然若揭:大多数“问题少女”后面,都有一个有问题的家庭。有关调查显示,90%以上“问题少女”的“问题”出在其父母的身上!
一是受教育程度低,父母对孩子撒手不管的家庭。这种家庭最为普遍的问题是重养轻教,父母认为孩子生下来把他养大,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将来能否成人、成才,却不往深处想。因此,他们只顾供孩子吃喝,而对孩子的行为品德漠不关心,直到孩子出了“问题”方才悔悟。
二是在情感方面有残缺的单亲家庭与离婚家庭。在“围城大战”中,伤害最重的是孩子!失去温暖的孩子,她们不再恋家;失去温暖的孩子,她们常常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失去温暖的孩子,她们极易结成团伙犯罪。她们有的变得性情暴戾、孤独自卑;有的变得愤世嫉俗、玩世不恭,犯罪的概率要远远大于正常家庭中走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