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的目光顿在一块小小的石头上,那块石头上有一块红褐色的痕迹,带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是已经干了的鲜血。韩飞想起昨天傍晚在乱葬岗上遭遇到石头袭击的事情,莫非凶手又暗地里用相同的手法打伤了张石头,然后将他推下了山?
想到这里,韩飞伸出手去,捏起那块拳大的石头。这时候,石头下隐藏的一小片布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块黄兮兮的布,上面压着细微的金线,还印着古怪的花纹。
韩飞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那个放牛娃狗蛋说过的话:“他身上穿着袈裟,脸上黄黄的像年画上的元宝呢……”
莫非,这就是狗蛋口中那袈裟的料子!?
韩飞心弦一颤,难道凶手就是那个神秘的“金面佛”?
他将那小片黄布揣进口袋里,正要下山,却听到山后忽然“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沉重飞东西塌陷了。韩飞心中寻思,难道是山后发生了泥石流?
这么想着,他便打消了下山的念头,顺着原路又登高了一些。只见那山后云雾迷蒙,之间林木茂盛,鸟兽嘶鸣,想来是个未开垦的原始森林。
刚才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他未及细想,就下了山。他倒是不怕,只是,离开了这么久,韩飞有些担心女友璐璐的安全了,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样,况且,她的身体现在也不大好。
回到张七的家,韩飞焦急地便让璐璐收拾衣物,今晚和他一起去另一个地方住,还说这里不安全。
船上怎么会不安全呢?璐璐狐疑地看着他,只见他脸色沉沉的,似乎心事重重,话也不愿意多说。璐璐知道,他们这回是真遇上什么大事了,便不再耍大小姐脾气,柔顺地依了他。
就这样,韩飞带着璐璐一路偷偷摸摸地走着,唯恐有人看见。最后,他敲开了村长家的门。
一打开门,韩飞和璐璐便看见张四福夫妇脸上都挂着悲伤和恐怖的影子,屋里都是浓重的烟味和酒味,呛得璐璐直咳嗽。看来,这夫妻以为最后难逃一死了,便在死前借酒浇愁。
看到韩飞和璐璐前来,张四福夫妻也吃了一惊。韩飞只好推说说船上风大,夜凉,璐璐的身体受不了,所以想在他们家借宿一宿。
张四福点点头,赶紧让他女人去收拾收拾。做好这一切,这夫妻又开始喝酒,一副等死的样子。
韩飞知道他们害怕的是什么——他们怕那个夜叉雕像来取他们的命!其实,哪里有什么神鬼呢,那不过是凶手的障眼法!看着张四福夫妇听天由命的难过样,韩飞几次要将夜叉雕像的真相说出来。但是最后,他都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怕如果自己告之了他们真相,便会打草惊蛇,会打破自己的计划。
夜幕悄然降临,带着摄人心魄的恐惧。韩飞从门缝里悄悄地看了一眼外面,天空黑漆漆的,远方的天幕上只有几颗星星闪着千古枯寒的光,十分暗淡——月黑风高,这真是个绝佳的杀人夜!
“七爷临走时,一定让我保护村长你。”韩飞问张四福要了支烟,狠狠抽了口,说,“七爷怀疑,那些张家墩死去的人,都是李庄的人杀害的。李庄的人为了独吞这片山地,不知从哪里请了个古怪的佛像过来,想借着佛像吓唬张家墩的人,暗里好下杀手!其实,那佛像哪里会害人的,害人的都是人!”
韩飞一面说,一面小心地看着张四福夫妻的反应。其实韩飞心里也拿不准:他所说的都是他的推测而已,他也不能肯定就是李庄的人在作怪。
几秒钟的呆滞之后,张四福的女人突然瞪大了一双眼睛,眼中有了希望的光芒。
只听见“扑通”一声响,她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嘴里颤声道:“大兄弟,你可要帮我这口子啊!我们现在可就指望你了啊!”
韩飞忙将她拉起来,说:“大嫂,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七爷对我和璐璐有救命之恩,他说要我好好保护村长,我就一定会尽全力的。今晚,你们都不要深睡,但要发出鼾声,假装睡得很熟,明白吗?”
张四福夫妇眼见看过那个佛像的张三和张石头莫名死了,也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心里正绝望着呢,听了韩飞这番话,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张嫂忙张罗着,把家里一些好的山货都拿了出来,款待韩飞和璐璐两人。张四福在一边嚷着要喝酒,张嫂立刻翻了脸,闷声不吭地一把把酒坛子都打破了。
张四福一愣,随即吼道:“你这婆娘怎么了,不想给酒喝酒不给呗,砸什么坛子!”说着,他惋惜地看着地上四处流淌的酒液。看到他垂涎的样子,璐璐忍不住“扑哧”一笑。
张嫂又好笑,又好气,点着他的鼻子低声骂道:“你这个不识趣的!大兄弟费心费力地要帮你,你还嚷嚷着要酒喝。就不怕喝醉了,睡地跟死猪一样,辜负了大兄弟?”
“这,这——”张四福自觉理亏,咂咂嘴说,“这次就听你的,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是怕了你,我这是看在大兄弟和弟媳妇的面子上!”
“我可不是他媳妇。”璐璐连忙辩解。但随即一笑,也不再多言。
七、不忍提起的秘密
夜已深沉,村子里原本星星点点的油灯几乎都熄灭了,外面一片漆黑。虫声唧唧,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
张四福夫妇都上了床,说是床,其实也就是几块破木板上铺上褥子。璐璐怕冷,裹了床毯子睡在灶台前的柴火堆中,靠着白天烧过的柴火余温取暖。
韩飞沉思着抽完几根卷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悄悄地爬到床下,一手握紧了弹簧刀。
一阵阴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屋子里顿时便有了些许凉意。门外隐约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嘀嘀哒哒的,像是牛蹄声。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张四福夫妇怕了,鼾声也陡然停住了,韩飞一惊,忙轻轻叩一下床板,示意他们别怕,一切按照原先计划来。
这夫妻人粗心不粗,顿了一下,他们的鼾声又起了,在黑夜中显得尤其响亮。
不久,门外悉悉索索响起一阵细微的撬门声。韩飞屏住呼吸等着,只听见“卡塔”一声,门栓子被小心地拨开了。随着门“吱吱”轻响,一个黑影灵巧地走了进来。这个黑影很瘦小,但机警得很,他反手关上了门,还侧耳听了一会鼾声,确定张四福夫妻都睡得很香甜,才慢慢地向床边摸过去。
韩飞闻到了一股新鲜的牛粪味,那味道他有些熟悉,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这小小的黑影在床边辨别了一下,便用双手举着一把刀,向张四福的身上砍过去。黑暗中,刀口闪着明晃晃的光,十分骇人。
韩飞见时机成熟,便在床下猛地一扯黑影的脚。那黑影始料未及地“哎呀”一声尖叫,便重重地扑倒在地,也手上的刀子“锒”地一声落地。
为了防止黑影逃跑,韩飞从床下飞速匍匐上去,手上的弹簧刀顺势顶住了黑影的咽喉。
“别杀我,我是狗蛋啊!”黑暗中中响起一个小孩惊慌和无奈的哭号声。
狗蛋?怎么会是狗蛋呢?
张四福夫妇惊惶失措地下了床,燃起了油灯。灯光所照,却是那个放牛的狗蛋。他的脸如土色,大半个身子都被韩飞压着。可是,他还不老实,一只小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似乎在找那把落地的柴刀。
韩飞没想到凶手竟是这个狗蛋,犹豫了一下,便站起身来,收起了弹簧刀,目光冷冷地说:“怎么会是你!”
狗蛋抱着小小的身子,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只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恶狠狠地盯着张四福看,似乎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张四福看着,看着,忽而就低下了头,还拿手狠狠抽打自己几个嘴巴,歉疚地蹲下身去。张嫂也了然地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飞皱着眉看向一边掌着灯的张嫂。眼看着狗蛋和张四福一大一小的反应,他心觉蹊跷: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幕?
张嫂惊魂未定,定定地看着狗蛋,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终于落下泪来,竟是哭着说:“小狗子啊,我知道你恨你张叔,我又何尝不恨呢!唉,怪就怪那场大洪水啊!”
原来,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水坝决堤了。恐怖的洪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周遭的几个村庄。张家墩为数不多的十几只竹筏载着村里的人逃生,然而人实在太多了,眼看竹筏翻了一个又一个,昔日亲如一家的乡亲们被迅疾的洪水卷走,村长张四福为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为了保住村子里的壮年劳动力和孩子,他号召大家将那些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推下水去。
这个决定很残忍,可是,为了全村的利益,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张三和张石头也只能顺着张四福的意思,无奈地将很多老人推下了水。
那个场景真是悲惨得很,老人连绵不断的哭号声令洪水为之失色。
狗蛋是个孤儿,从小和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在那场洪水中,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最亲的奶奶被村长他们几个推下了竹筏,哭号着消逝在洪涛中。在那一刻,他心中的悲伤毅然决然地转为了无尽的愤怒,对村长他们几个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