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灵猫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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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2

(3)

王瘸子把那只没毛的狗丢在杀猪的土锅台上,添上一锅水,准备烧水宰狗。大葫芦水瓢有些漏水,滴得到处都是,冲的狗身上一道一道儿的。添了一半水,王瘸子想起小猪仔还在袋子里捆着,赶紧丢下水瓢跑向那只袋子。为只死狗闷死几只活猪娃子那就太不值当了。

袋子一解开,几只小猪就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立刻占领了整个院子。王瘸子拐手拐脚的跑着去抓它们,但小猪多灵活啊,院子里东西又多,绕来绕去,把王瘸子累的趴地上直喘,一个都逮不着,气的他破口大骂。大门吱呀开了,露出一个小脑袋:“大爷,你在骂谁?”一只小猪一见门开了个缝儿,跐溜钻了出去。王瘸子赶紧扑上去:“骂你个小兔崽子呢,你没事开什么门儿啊!”小孩吓的转身就跑,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他把大门又推开了些。几只小猪鱼贯而出,王瘸子又惊又怒,趔趄着追了出去。

锅台上,那只没毛的狗动了动,慢慢的醒了过来。它舔了舔身上的水,摇了摇头,伸出鼻子嗅了嗅,贪婪的喝着锅里的水。几只鸡好奇的看着它。它喝足了水,摇摇晃晃的跳下锅台。王老六的自行车歪在一边,车把上吊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一些凉菜。没毛狗闻了闻,扒开塑料袋,吃了几口,放弃了。它找了一圈,打翻了放在窗台上的一个小盆儿,满盆的鸡肉掉了出来,它小心的咀嚼着,每一口都感觉到身上火辣辣的疼。吃完后,它从大门溜了出去。几只看热闹的鸡围了过来,啄食着地上的凉菜。

王瘸子踉踉跄跄的往家走,裤子摔破了,鞋也跑掉了,一头猪崽子也没逮到。儿子王毛蛋从村口骑着摩托过来:“爹,你这是干哈呢?”王瘸子看看他儿子:“抓猪。”王毛蛋:“猪呢?”王瘸子:“跑了,没抓着。”王毛蛋乐了:“爸你真逗,就你这腿脚还抓猪,别让猪把你给撞了!”王瘸子勃然大怒:“滚!哪有儿子拿老子寻开心的?”王毛蛋呵呵乐着,摩托熄火,溜着跟在王瘸子后面。王瘸子推开门,就看见自己儿媳妇李翠娥,仰着那张大饼脸怒气冲冲的杵在院子当中:“哪个天煞的乌龟王八蛋把我炖的鸡肉吃了,吃就吃吧,还把盆子丢地上?”王毛蛋一看这阵势不对,赶紧扎好摩托:“大脚,咋了?”大脚看着衣冠不整的王瘸子,意味深长的说:“咋的了?咱家遭耗子了,还是大耗子。”王毛蛋没明白:“耗子?啥耗子?”李翠娥一把扒拉开王毛蛋,冲着王瘸子喊:“爹,你吃我鸡肉了?”王瘸子一愣:“鸡肉?啥鸡肉?没有啊?”李翠娥:“那我放在窗台上的鸡肉呢?”王瘸子:“那我哪儿知道啊!”李翠娥:“爹,家里就我和你,我没吃你没吃,这鸡肉莫非是这几只母鸡吃的?”王瘸子看看周围:“我真没有啊。是不是被猫扒拉了?”李翠娥嘿嘿一笑:“爹,那你在家干啥呢?那猫都扒拉鸡肉了,你不管管?”王瘸子摸摸后脑勺:“我那不是出去抓猪了吗?”李翠娥:“猪呢?”王瘸子:“跑了!”李翠娥:“这么巧啊,抓猪,猪跑了,这猪还真聪明,跑前儿还把我的鸡肉拐跑了。”王毛蛋:“爹,我刚才还纳闷呢,你抓啥猪啊?哪来的猪啊?”王瘸子:“牛寡妇的养猪场今天不是拆迁么,她整了个****,那一通乱,我就和刘麻子划拉了几只小猪回来,想着咱好养,还弄了条狗。回来吧,我就寻思着先把狗杀了,结果忙到一半想起我把猪给忘了。我怕它们被闷死,就解开袋子透透气,西头的胜利过来一开门,那帮家伙全跑了,好家伙,我那通抓——”李翠娥冷笑一声:“编的还挺像。猪跑了,狗呢?”王瘸子:“狗不就在锅台上呢么——(他一转头)哎呀妈呀,它也跑了?!我还买了凉菜准备吃狗肉呢!”李翠娥:“凉菜呢?”王瘸子:“那不自行车上挂着呢么——(他一看)哎呀,妈呀,凉菜咋也没了呢?”李翠娥看着他:“哎呀,我说王毛蛋,你爹,哦不,咱爹,咱亲爹,可真逗,就为了说没吃我的鸡肉,扯这么大一圈犊子。你说咱爹这能耐厉害不,绝对秒杀赵本山啊。”王瘸子急了:“我说李翠娥你怎么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吃你的鸡肉了?”李翠娥:“你没吃,那就让猪给吃了呗。”王毛蛋拦在二人中间:“行了行了,我的亲爹、亲媳妇儿!不就几块鸡肉吗,谁吃不是吃,再买再炖就行了。”李翠娥不依不饶:“理是这么个理,可话不是这么个话。那鸡是我妈特意从山里我姨家拿给我的,正宗野山鸡。我还特意配了些山参猴头,想的是这阵子你出去干活辛苦,咱爹也辛苦,咱一家人都吃点。多好的事儿啊!爹你要吃你就直说,你是毛蛋的亲爹那也是我的亲爹,我能不让你吃?可你这三皇五帝的扯一圈瞎话,啥猪啊狗啊的,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王瘸子一抖搂手:“苍天啊大地啊,我真的没吃你的鸡肉啊!”王毛蛋:“爹!你就别说了。大脚,你也别吱声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再说我跟谁急眼啊。爹,你说杀狗杀狗,哪来的狗啊?”王瘸子把事情经过这么一说,王毛蛋一拍脑袋:“爹!我刚才遇到个警察,他正在找一条警犬,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罪犯点汽油烧着了,你说的那狗不会就是他找的那条吧?”王瘸子一听:“我的儿,你可出去别乱说啊。去,给你麻子叔打个电话,让他赶快来。”

王毛蛋说的那个人,正是在苦苦寻找追风的王林。他一路追过来,不断的问。他听说老乡有个浑身是火的狗在米大脚的养猪场出现过。但后来就没见了。“估摸着是死到哪个玉米地里了!”有人这么猜测。“是啊,被汽油烧伤,基本上活不下来。惨烈啊。”另一个判断着局势。他把附近的玉米地都找遍了,却一无所获。

当他在理发店问老板娘有没有追风的消息时,王毛蛋正在等着理发。听他这么说,自己就留心记下了。没想到自己的老爹倒逮着了那条狗。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狗已经跑了。刘麻子嘿嘿笑着进来,手里提溜着一瓶酒:“瘸子哥,这么快狗肉就炖好了?”王瘸子气呼呼的:“炖好个屁,跑了!”一听说狗跑了,刘麻子盯着王瘸子直看:“我说,瘸子哥,你不是想独吞,故意这么说的吧?”王瘸子当时就火了:“放屁!你看看,连我分的那麻袋猪崽子都跑了!我王瘸子是这号人吗?要真是这号人,我还会叫你开着车来吗?”刘麻子不信,两人正在吵吵,李翠娥把王毛蛋拉到院子里。李翠娥人虽然厉害,却特别崇拜警察,最爱看警匪片,一听王毛蛋说那狗可能是警犬,她催促王毛蛋:”既然有消息了,你还不赶紧告诉那个警察?就别让他在那里傻乎乎的找了。”王毛蛋本来不愿意去,架不住媳妇左说右说,只好又推着摩托出门了。李翠娥气呼呼的收拾起盛鸡肉的盆,不理会两个吵的正凶的老头。王毛蛋路过村口到时候,一辆收生猪的车刚刚启动离开。如果王毛蛋仔细一些,他可能会看到其中的一只“猪”格外的小。可是他蹬着摩托就走了,没有看到钻进猪群的追风。尽管一群猪很不乐意,但追风还是在它们中间找了个立足之地。在车上,猪们很茫然很惶恐,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追风去肉联厂执行过任务,它见过这种满载着一头头嗷嗷待宰的笨家伙开进来的大货车。不过猪狗不通语言,告诉它们也没用,还是让它们懵懵懂懂的再活一会儿吧。肉联厂到公安局只有几个街口,进了肉联厂就等于进公安局了,追风记得那条路。

在满是猪骚味儿的车里不知道晃悠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司机和一个胖子跳下车,走进路边的小饭馆。追风闻到了饭馆里传来的饭味儿和酒味儿。它找个空隙跳下去,试图踅摸点儿吃的。没有王林的命令还真是不习惯,它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这是条山路,路左边是一排小店,饭馆、修车铺、和两三家发廊足浴,右边是高高的路基,路基底下是茂密的树林,依稀能看到几栋房子。它不敢去小饭馆那边,只好在这边小心翼翼的溜达着,它估计,司机们回来至少得半个小时。但它这次判断错了,那车忽然开动了,慢慢驶进中间的主车道。它赶紧冲过去,想扒住车槽帮,但受伤加上饥肠辘辘,让这个平时训练时很小儿科的项目变成了失败了:它没扒住,反而被惯性带的摔下了路基,翻滚着跌落山坡。

几头猪哼哼了几声。

(4)

如果不是黑格格机警,它们怕是在劫难逃。躲在路边的林带里喘气,它不住的埋怨大黑:“你说你个二货,你怎么能在那个时候叫呢?你知道那多危险不?”大黑一脸后怕:“吓死了我了。他们可是拿着铁棍西瓜刀啥的真往我们身上招呼啊。你说这帮人好好的地方不住,为啥要在废车间里呆着呢?”

大黑说的那个废车间,是本市那个曾经是全国最大的拖拉机制造厂的组装车间。这家老字号国有企业一度声名显赫,推进后的三十多年里它们的产品遍布全国。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厂子陷入亏损状态,后来股份改制,外来的广州老板控制了企业,从拖拉机厂改行做汽车零配件。刚开始还行,红火了几年,但随着机器设备的老化,部件的质量和精度达不到要求,渐渐的没了市场。而曾经发奋图强的老板因为包养情人和老婆闹翻,被老婆雇人打断了腿,开始自暴自弃,吸毒、赌博,被抓了进去。企业还不上贷款,厂子被银行收回拍卖。一家房地产老板看中了这块地,花巨资买了下来,还请来了国外著名的设计师设计了精致的商务区效果图,号称要把这里打造成九朝古都的陆家嘴。计划虽好,不料却赶上中央调控房价,银行收紧银根,房地产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连拆除地面建筑和平整土地的钱都没有了,于是这里成了烂尾。快两年了,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在守门。几百亩的厂子,一个人能守个啥呢,很快这里就成了各类人群聚聚的地方:前卫艺术家、广场舞大妈、流浪汉、农民工、拾荒者,甚至还有倒腾古玩在这里卖的。后来政府觉得这样影响不好,就把他们都轰了出去,并明令禁止闲人出入,作为一个项目重新招商引资,想建成loft那样的创意工厂。可是领导们也不想想,就这座平均月薪不到三千的内陆城市,哪有那么多文创产业支撑呢?除了几家婚纱店外,还是没啥人。人少了,却成了动物们的乐园,流浪狗流浪猫麻雀燕子乌鸦等等等等悠然自得的在这里栖息。有些市民建议政府把这里建成动物园算了——反正市里也没动物园,孩子们要看动物要么得西去西安,要么得东去省城——结果自然被市长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糊涂!好好的地,怎么能盖动物园呢?这就是你们的科学发展观吗?”不过动物们并不介意盖不盖动物园,它们该来还来。黑格格和大黑就是来这里耍,无意中撞见这伙人的。

他们一群二三十个,年纪不大,分成两拨,一拨悠然自得的在打牌,一拨惶惶不安的百无聊赖。本来人犬各不相干,但大黑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烧鸡眼馋,想悄悄溜过去取了来,不料碰到了旁边的茶杯,开水撒了出来,把它烫的嗷一下,惊动了打牌的人。一个光头抓起旁边的啤酒瓶就砸过来:“妈的敢偷老子的鸡!”大黑闪过啤酒瓶,夺路而逃。其他人纷纷站起来抄起钢管、水果刀:“抓住它!抓住它!这狗挺肥,抓住吃火锅!”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家伙赶紧跑去关门。黑格格一看,如果被堵在屋里那大黑绝对死定了,于是从角落里窜出去一下跳到三角眼肩膀上一通乱抓,三角眼满脸是血嗷嗷大叫,大黑从他身边挤了出去。黑格格跟在身后,刺溜一下没了踪影。有人大喊:“哇靠,这只猫是同伙,猫狗都能联手,太特么扯淡了吧!”光头冲到门外,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悻悻地说:“好了别追了,都回屋吧!华旭,你去看看嫖威脸上的伤,其他人带好自己的徒弟。点点人,别少了!”

黑格格看着迷离的灯火,悠悠的说:“我估计,他们可能是搞传销的。”大黑一头雾水:“啥是传销啊?”黑格格清了清嗓子,回忆着从别处听来的词语:“传销是一种假借销售为名,实际依靠拉拢成员、靠人头收取提成的——”大黑打断它:“假借是啥意思?销售是啥?拉拢又是啥意思?人头?他们还要杀人割头吗?提成又是什么东西?”黑格格差点没被噎死,恶狠狠的看了大黑半天,蹦出来几个字:“反正你记着,传销就是害人的就行了。木头脑袋,真特么笨!”大黑趴在地上,哀怨的看着黑格格:“可我看着他们穿的挺齐整的,旁边还有黑板、粉笔啥的,没准是不是在学什么啊?”黑格格本想多说几句,但一想到大黑的智商,立刻回答:“对,学怎么骗人。”大黑叹口气:“这么多骗子啊,满屋子都是。”黑格格一撇嘴:“何止满屋子,这世界上骗子多了去,他们顶多也就算个小骗子而已。”大黑好奇的问:“那大骗子在哪里啊?”黑格格不愿意再多谈这个问题:“小骗骗于市,大骗骗于庙堂。”大黑又迷糊了:“三姐,你能说狗语吗?讲人话我听不懂!”三儿叹口气:“好吧。以后再告诉你吧,走,咱们先回去。”

刚走到厂门口,就听到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大黑和黑格格赶紧躲到一边。一个有些娘炮的男人声音说:“大哥大姐你放心,我们这个项目,那是经国务院亲自核准的,我办公室有红头文件的。这么大的项目,这么多资金,没有政府同意,谁敢搞啊,你说是不是?”一个女的说:“大兄弟,你说这么好,那这个项目做的人不是很多?你说就我和我家这口子这蠢笨样儿,能做好吗?”黑格格突然觉察到身边的大黑浑身一震,像是被电打了一样。它还没来得及问,娘炮男说话了:”我的好姐姐唉,我不瞒您说,很多人都有您这个顾虑,但是自从看了我们的文件,听了我们的课之后,没有一个放弃的。我实话跟您说,我,小学上了12年,学校有些老师都没我知道的内幕多。我那成绩,差的快把我死去的爹气活了。出来打工,没技术没经验,干啥啥不中,就差去偷了。就在我快饿死的时候,遇到我们老师了。来,这边拐弯,呶,前面那座亮灯的就是我们的培训基地。我们老师说——“另一个男的说:“哎呀这么老大的厂子,都是你们的基地啊?”娘炮男说:“大哥,我跟你说,我们这个项目为了把更多的利润让给大家,尽可能少的占用经费,场地啥的都从简,你看着可能没有高端写字楼那么高大上,可是我告诉你啊,大哥大姐,咱这项目赚的钱,可比那些写字楼了可怜巴巴的小白领们多多了。”那个男人点点头:“嗯,这个我到听说了,说有些CBD的小白领看着衣着光鲜,月底剩不下几个钱,加班加的还一身病,都不上楼下卖早点的大妈。”娘炮男很是赞同:“大哥您说的太对了!我对象以前就是你说的这样,看着一身名牌,气质端庄的,打开钱包,都找不出几张红票来。他们这些人啊,也就是吃个青春饭。你想,这毕业生每年都有,跟割韭菜似的,要的钱少干的活多,小嫩肉看着又水灵又养眼,那个老板不喜欢啊!没有一个可靠稳定的赚钱项目,光靠上班,改变不了命运的。”女的钦佩的说:“大兄弟,你的口才真好。”男的说:“那人家就是干这个的,不厉害能行?”娘炮男很谦虚的说:“大哥大姐,您客气了。我这刚入门,算不上厉害,你见到我们的讲师和领导就知道了,那才叫厉害呢,中南海的智囊团成员,那对国家的政策、领导人心思的揣摩、全球经济形势的分析、国家现状的走向的分析,简直就是天才,就跟医生看病似的,片子一照,哪有问题一清二楚!”

说着话,三个人走了过来。听声音,西装革履的男子应该就是娘炮男了,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后面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大的牛仔布包,塞的鼓鼓囊囊;一个女的挎着一个帆布提包,也是鼓鼓囊囊的。大黑浑身颤抖的更厉害了。黑格格赶紧问:“大黑,怎么了?”大黑慢慢的说:“是他们,是他们。”黑格格奇怪的问:“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