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布莱克和伊莲娜把消息告诉墙外的黄眉和癞皮,癞皮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四只狗墙里墙外一声接一声的叫着,商量着对策。陈老二纳闷不已,骂它们俩:“你们两个王八蛋,乱叫唤啥呢,滚回去!”布莱克和伊莲娜吓的躲到一边去了。陈老二突如其来的怒火把一边干活的钟点工阿姨吓了一跳。一向好脾气的他这番发火,其实是有原因的,心里委屈的快要死了:累死累活的击退强敌,不但不落好,还被陈老大埋怨院子差点失手。你喝的醉成猪一样不管不顾,我好容易抓到贼了,还骂我。这也就算了,不但不把这些小偷送警察局,还好包好扎好吃好喝的供着,又车接车送的拉走了。完了他和老三拍拍屁股走了,被狗群弄脏的院子还得自己打扫。这是陈老二感觉最无法容忍的事儿!陈老二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干家务活——受委屈、吃惊吓、花冤枉钱都不算个事儿,唯独不能干家务活,尤其是清理狗粪这种工作,简直令他抓狂。尤其是看到陈老大优哉游哉的和王进财又开车出去,陈老三也回学校忙自己的事儿,就剩下自己带着钟点工阿姨干活,这种心情更复杂。陈推进啊陈推进,你一定要弄出点名堂来,不能让你的兄妹和死去的爹看扁。
布莱克跑到大门口,隔着铁门和墙外的癞皮它们继续聊。癞皮判断,小朝鲜拉走这三个人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看不出来。经过这一场事儿,陈老大、王进财和小朝鲜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层。伊莲娜注意到王进财没有拿他的行李,这就意味着短时间内王进财还不会离开。当务之急,是尽快把消息送到鹳城。可怎么送,是个大问题。布莱克认为自己和伊莲娜的处境也不妙——除了陈老三谨慎的表示要好好的处理它们,尽量看起来像是自然死亡外,陈老大和陈二都巴不得赶紧弄死它俩——“夜长梦多,遗产早些切割完对大家都有好处!”追风只好告诉它们吃喝注意些,只吃最安全的狗粮和水,别的一概别碰。晚上睡觉警醒着点儿,注意通风。
看看癞皮和黄眉渐渐远去,布莱克觉得很孤独。自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金贵过。作为一只狗,它没少被栓、被关,可是哪一次也没有如今这种危机感。看着兄妹三个人的眼神,它感到心里隐隐发冷。有些人养狗是作为朋友,有些人养狗是作为工具,有些人养狗是作为生计,但还没有人养狗是为了继承遗产——托陈百万的福,它和伊莲娜有了这么神奇的经历。陈百万没有失去意识的时候,常常给陈老三上课,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陈家人要时刻掌握主动,坚决不允许‘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出现。”布莱克那个时候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如今算是知道了。被自己的主人——哪怕是名义上的——设计谋杀,布莱克觉得狗能遇到这种情况的几率不会比走在路上被一块大骨头砸着的几率高。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和伊莲娜是阻挠他们获取巨额遗产的绊脚石、拦路虎,恨不得早些清除干净,前几天它们还在为了保卫这个庄园而同入侵的强贼玩命撕咬,以为自己能和主人同仇敌忾。没想到,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们只在意钱。
“你特么只在意钱!我女儿病了我为什么不能回去看她?”陈老二几乎是咆哮着冲电话那头喊。电话那头的老二媳妇冷笑着:“是的,没错,我就是只在意钱。陈推进,你给我记清楚了,要不到属于我们的那部分遗产,你就别打算回来!”陈老二软了下来,几乎是哀求着:“那艾美子怎么办?她病的那么厉害,我——”老二媳妇打断他:“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她和咱们儿子的。你就不用操心了。记住,要遗产是当前头等大事。有了这笔钱,咱们的孩子才能过好日子。就这样吧。”听着电话里嘟嘟嘟嘟的忙音,陈老二握着话筒呆在那里。保姆惴惴不安的看着,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伊莲娜问布莱克:“老二这是怎么了?”布莱克示意它别多话。
陈老二捧着桌子上那张全家福,看着照片里的小女孩,突然嚎啕大哭:“艾美子,是爸爸不好,爸爸没用,爸爸对不起你!”保姆阿姨吓的一哆嗦,赶紧端着盆出去了。伊莲娜对布莱尔说:“咱们也出去吧?”布莱克摇摇头:“别着急,听听。”陈老二对着照片自言自语:“艾美子,你知道吗?爸爸最爱你了。你哥哥太淘气,一点都不听话,只有你最乖。你是爸爸的小棉袄。如果不是你那几天感冒,爸爸就带你一起回来了。爸爸好后悔没带你回来啊!艾美子!”伊莲娜撇撇嘴:“看不出来陈老二还有这么深情的一面。假惺惺!”布莱克觉得陈老二倒可能是真情流露。人和狗不同,他们总能在不同的角色里无缝切换。就像陈百万,前一秒还是威严的霸气总裁,后一秒就成了谦和的赋闲老汉,陈老三这边小鸟依人的偎在她爹的怀里,那边一打电话就杀伐决断的要求公司开掉某个人,小保安刚才还在看着日本电影兴奋的满脸潮红,一接到女神的电话就装的上进好学、老实可靠的。有时候很容易看出来他们是装的,有时候却又真情流露绝非作伪。人真是高等动物啊!狗就不行,做不来这些高难度动作。
陈老二越说越悲伤,沉溺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娘,儿子没用,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现在兄妹几个都比我强,就属我最没用,没钱没势,爹活着的时候看不起我,死了更看不起我。大哥和小妹都看不起我。是的,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我为什么这么不争混?我为什么会赌博?我为什么不能发愤图强作出一番事业来?娘,你的孙女病了,我想回去看她,可我媳妇不让,因为我一回,老大和老三、老四就会把财产分了,我不敢走。娘,我不敢走啊!”伊莲娜看看布莱克,示意它出去吧。布莱克还没反应,陈老二突然自己开始扇自己的耳光:“娘,你打我吧!打你这个不争气的二儿子吧!他没用,他窝囊。自己没钱,又想要钱,没有骨气,像狗一样死乞白赖的求着兄妹们分一点儿出来。娘,都是我不好!”他啪啪啪的扇着自己的耳光,嘴角很快流出血来。
大门口有人按汽车喇叭。小保姆过去开门,汽车进来的声音,关车门的声音,陈老大和保姆说话的声音。陈老二赶紧站了起来,进了卧室钻进被窝里蒙头大睡。陈老大进来:“老二,在呢?”陈老二在被窝里答应了一声。陈老大推开门看看:“大白天睡哪门子觉?快起来,有活儿干了!”陈老二嘟囔着:“我头疼,睡会儿。”陈老大紧张起来:“严重不?要不去医院吧?”陈老二在被窝里含糊的说:“没事儿,睡会儿就好了。”陈老大沉吟了一下:“茶几上有药啊,不行就吃点儿。”陈老二应了一声。陈老大想说什么,摇摇头,关门出去。布莱克看着床上的被窝缩成一团轻轻的抖动着,叹了口气,对伊莲娜说:“咱们也出去吧。”
院子里,阳光明媚。陈老大和王进财卸着什么东西。陈老大掏出来两个长条,丢给王进财:“拿去尝尝。这是李老板搞到的内部烟,说是味道不错呢。”王进财也没客气,接过来夹在腋下:“好,尝尝!”保姆阿姨走过来:“老板,我想请一晚上假。我儿子来看我了,请我去看马戏。”陈老大很豪爽:“哟,好孝顺的儿子。没问题,王姐,刚好我一会儿要去接我儿子,我送你下去!”王进财也说:“这年头还有人看马戏啊?哪里来的?”保姆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儿子说挺出名的,从帝都出发要全国巡演呢,在安和就要呆三天,文峰塔那儿。过几天还要去鹤城、新城转悠呢,应该不错。”
布莱克心里一动,问伊莲娜:“癞皮它们快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