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一次,张敬轩仍旧没有让他们失望。
就在郑星泉、夏云等人都觉张敬轩遭受重创已是在所难免之际,郑星泉甚至已经在琢磨着如何收拾接下来的残局,对何进锋和甘示持等到底是生擒还是不计后果的尽快杀伤。
结果,一直置身事外,身在一旁始终没有出手也没有任何动作的汪北冥突然大喝一声:“手下留人!”
他身边的几个人不由纳闷,汪老先生怎么突然的帮起外人求情了,难道是怕了外面围城的升斗教教众不成。其实也对,大家都在这商洛城中有家有业,而那叶盛峒本身就是南海来的,届时回身就走,把那功劳和名声都揽走,剩下一个烂摊子最后还得大家收拾,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好处,至多是说一句此人也参与了这场大战,却不过是个打酱油跑龙套的。
姜还是老的辣,已经有人在心中赞叹还是汪老先生老谋深算算无遗策。
其实旁观人无论是着急还是喊叫,对场内两人似乎都不会带来任何的影响。
因为二人的动作都太快了,几乎是已经比思想还要快,一个念头刚刚生起,可是身体的动作早已经在此之前就完成。
两个相对而来的人影交织在一起,然后又飞快的分开,场地之上片片血光飞洒,犹如泼墨,只不知那是要创作一幅怎样的画卷。
血光飞溅中,两道人影终于凝立不动。
两个人仍旧是站的笔直,可是哪怕是毫无武功的普通人,此时也都看得出来,叶盛峒的身躯在轻微的颤抖不停。而且他越想压抑越是压抑不住,反倒抖动的越发厉害,也许根源就在于他的右臂,一条右臂顷刻间已经被鲜血整个染红了。
程隋珠虽说也是出身武林世家,可明显是没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避过头去不敢观看。再看张敬轩,无非是衣服破了一个两指宽窄的小洞,看着反倒是毫发无损。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汪老爷子,您得领我这份情啊。姓叶的,你伤我兄弟,我自然要加倍奉还。听闻你叶家的燕窝回补丸有疗伤奇效,我给汪老爷子面子,也念你有这身本领不易,给你这条右臂留下条生机,虽说想来以你的性格也不见得领情,这人情我找汪老爷子还就是了。”
众人仔细观瞧叶盛峒的右臂,只见他的这条臂膀自胳膊肘向上三寸左右,像是被肉铺的屠户用剔肉的钢刀整个的环切了一圈一般,创口深近及骨,筋脉尽伤。
叶盛峒显见得一帆风顺惯了,从没受过这样的打击,咬紧牙关恨恨的盯着张敬轩,竟然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止血。
眼见得张敬轩神奇般的反败为胜,不知用什么法子重伤了叶盛峒,让用右手剑的叶盛峒完全的失去了战力。在场各人几乎都没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刚刚喊了一嗓子的汪北冥才再次发话。
“张教主,承您的情,叶公子是我商洛城的客人,若是万一在这里有个好歹,我们都断无坐视之理,所以多谢张教主您的手下容情。”
一句话间接证明了张敬轩想要进一步杀伤叶盛峒也是可能的,确实是手下留情了。
“老夫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其实早就没有跟你们年轻人争雄的心了,甚至是在我年轻的时候,也都没有这份心思。世间人千千万万,总有不知名的高手在不可企及的高处。成为天下第一高手,那都是痴人说梦,老夫生平唯一稍为自傲的,其实还是这一份洞若观火的情怀。”
汪北冥汪老爷子看来真是上了岁数了,这一打开话匣子,貌似就关不上了。眼看半个时辰的时间将将已到,张敬轩又不想打断汪北冥的话,就解开袁洛远的穴道,冲他努努嘴挤挤眼,袁洛远此刻伤臂已经被甘示持撕了衣襟包裹停当,他略一犹豫,便点头向巨闸下的狭缝而去,放低身量,自巨闸之下出去了。
郑星泉没有表态,其他人自然也都无意阻拦。
汪北冥也对此恍若不见,继续道:
“当年古封古大师来此做客,事实上他也早就厌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尔虞我诈,只觉得人与人之间许多本可简单的事情,偏偏要弄得格外复杂。
比如说这次郑大人设伏张教主,以七敌四,完全可以派三人缠斗对方其他三人,余下四人全力以赴扑杀张教主,让对方群龙无首,然后其他人传檄而定。
当然,我说的这是理想的状态,现实中就是,各人都各怀心思。
郑大人貌似果决,可心中仍旧是念及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根本没想鱼死网破的斗争。如此这般,看似我方人多势众,最终却不及对方的同心齐力。
当然,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没资格说你们了,我还不是袖手旁观了么。”
发现自己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又见郑星泉听了他的话面色不改,反点头赞许,汪老爷子说的更是起劲。
“其实并非我不想动手,若是再早个十几二十年的,我怎么着也得顾及这张老脸,跟大家同舟共济一下。可是现在,这胳膊腿儿的零件,走走路溜溜弯看着还能够冒充下龙行虎步,真是要与人交手,那我有自知之明,也许一使劲儿就把自己给绊倒了。老了,不中用了。这次本来还想能不能捡个便宜站个场帮郑大人撑撑门面就行,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自嘲的摇摇头,带着一点苦涩的笑容,可马上就一昂头颅。
“虽说动手不行,可是我老家伙的眼力仍在。想当年,古封古大师为什么在我的家里一住就是数月,一方面是我家中的西凤美酒举世无双,另一方面也在于我们二人说话投机,要知道,喝着小酒,再与生平知己侃着大山,那滋味才是人生美事呢。
古大师和我二人武功都不见得如何高明,可是对武学的认识,看武功的眼光,不是我自己吹嘘,都可说有独到之处。我虽说足不出商洛,可是家族自南宋末年迁来此地,实不瞒众位说,家中最大的珍宝就是一些祖上传袭下来的武学典籍。
当年祖上也为武林显赫之人,机缘巧合于某处取得各门各派的武学典籍,按其总纲的说法是,只要修习成北冥神功,则各家各派的武学都将是信手拈来,成为江湖唯我独尊的绝世高手都可谓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各位想想,有这样的好事,武林人士哪一个会不动心?今日把这埋藏我心中已久的秘密说出来,也是不想带着它们到地下去。”
原来汪北冥一生娶妻纳妾,却终是一无所出,最后到五十岁时他也索性放弃了努力。虽说早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可言谈间仍是有几分凄苦之意。
“祖上得到这些宝贝,生怕有人知道觊觎,便阖家迁到商洛城来,所谓大隐隐于市。这数百年间,家中各位先辈都绞尽脑汁的想修成那北冥神功,却始终不得其法。
没有北冥神功的指引,其他的那些典籍本身都是残篇,更是不得要领,甚至有几位先辈心急,练了几篇其他的武功,乃至于走火入魔而亡。先人知道厉害,严令后世子弟,若要修习其他的典籍,必先攻克北冥神功。
只可惜,我的家族就好似一个天大的笑话,入宝山空手归就是说的我们吧。一直传到我父亲这里,仍旧是毫无所获。在北冥神功上花了太多心思,乃至于我们家传的武功,也都一代衰落于一代。
我父亲也算得是武学奇才,可是练那北冥神功还是磕磕绊绊,进一退三,直到人至中年,仍旧一无所获。终于,在一次喝的酩酊大醉之后,他把这北冥神功的功谱丢进了火炉之中。”
“对!让火焰一烧,是不是真正的功谱就显现了出来?好机关!”甘示持听得兴致高昂,不由自主的插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