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洋建筑铁板钉钉要中的卡丽尔酒店标,却因为新景万的捣乱而被中勤建设中去,这个结果令孙建军很生气。
整个围标行动都是王宇霖负责的,公司也花了不少的围标费,中勤中标后,又要多花一大笔中标业务费,导致整个项目的利润降低许多。
孙建军把王宇霖叫去办公室,虽说没有大发雷霆,但也算是训诫了一番,他说:“小王,你的能力很强,我很看重你,但不代表我能保你一次又一次。上一次第一医院的食堂工程也是在你手里出了点小问题,这一次,才三百多万的项目,我们投了几十万下去,现在却中到了中勤,公司很多高层都向我表示不满了,但我还是将你保了下来!”
王宇霖坐在孙建军对面,一直面色沉稳:“孙董,这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孙建军喝口茶,继续说:“这不是你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了算的!好在这一次的损失并不大,但是下一次呢?你也知道,明年我们就有一场硬仗要打,城南中学有四个亿啊!如果我们想要中标,到时的投入要比过去每一次都多许多,在我看来,这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你明不明白?”
王宇霖:“我明白。”
孙建军这才消了气,他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中等个子,体型微胖,听到王宇霖的回答,他说:“你明白就好,先出去吧,接下来业务部还有几个项目要跟,你多上点心。”
“那我出去了。”王宇霖站起来,临走前又回头,“孙董,你放心,没有下一次了。”
出了孙建军办公室的门,王宇霖沿着走廊往自己办公室走,路过每个大通间,里面的人都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其中不乏看好戏的目光。
何棠也悄悄地伸着脑袋望他,远远地只见王宇霖神色自然,还蛮潇洒地走回了办公室,何棠才微微松了口气。
九月二十号,发工资了。
何棠去财务办公室领了工资条,看着上面的一个个数字,心里算起了账。
下班回家,何棠把五百块房租交给吴慧尧,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好几个信封,每个信封上都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几个大字,分别是:伙食、水果、日用、服装、人情等。每个信封里都还有些结余,何棠把剩下的工资分门别类地塞进信封,装到伙食封时,她起先塞进了六百块,想了想,又拿了一百块出来。
晚饭后,何棠躲在房间里给老家打电话,没想到,电话是妈妈接的。
“妈,爸爸呢?”
何母宋月娥听到这一句就拔高了音调:“你打电话回来,就知道找你爸?难道我和你哥哥都死了不成?”
“……”何棠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无理取闹,干脆直奔主题,“妈,你误会了,我是想和爸爸说,我发工资了,明天我会往他卡里打七百块钱,叫他注意收一下。”
“多少?”
“七百。”
“七百?”宋月娥嗤笑一声,“七百块能有什么用?还不够给你哥哥煎几服药!”
“妈,我还没转正,工资不高啊。”听着母亲尖锐的声调,何棠声音低低的,“等我转了正,我每个月会多打一些回来的。”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宋月娥有些不耐烦,“我早就说花钱让你读大学根本就是浪费,读了四年每个月也只赚这么点钱,隔壁小玲高中都没念完就去打工,一个月都能赚四千多呢!你……”
何棠把手机拉离耳朵,任母亲一个人在那边唠叨。
宋月娥听何棠一直不吭声,火气又上来了:“死丫头,你有没有在听?”
“有啊。”何棠平静地说,“妈,我要加班做点事情,先挂了,你和爸爸多注意身体,还有哥哥。”
“等等!”宋月娥突然喊了一声,何棠等了一会儿,听到她说,“你打个电话给田知贤,就说小海十月底要做一次手术,问他要五万块钱。”
何棠完全惊呆了:“妈!怎么可能啊?田叔叔又没有欠我们家的!”
“叫你打你就去打,你问他要,他一定会给的。再说了,谁说他不欠我们家?”
“我不会打的!”何棠气坏了,“要打你自己打,我哪里有脸去打这个电话?”
宋月娥冷冷地说:“何棠,你搞清楚,当时家里的五千块钱可是给你做了学费了,如果你不去上学,你早就工作存够钱给小海做手术了。当时田知贤是怎么对我们说的?他说他会供你上学,但要是小海治病需要用钱,他会帮忙的!”
“……”何棠无言以对,田知贤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好了,你自己想想什么时候打给他吧,我要挂了,小海的药还煎着呢。”
啪嗒一声,何棠还没来得及接腔,电话已经挂了。
午休时间,王宇霖穿过走廊准备去楼下食堂吃饭,路过何棠所在的大办公室时,他停下了脚步。
办公室里只有何棠一个人,她正在吃自己带的饭菜,因为公司有食堂,所以茶水间没准备微波炉,她吃的菜是冷的,米饭则用开水泡过了。
王宇霖走到何棠身后,何棠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显得尴尬又紧张。
“王,王经理。”她拿起盖子要盖住饭盒,王宇霖已经看见了。
他皱起眉:“干吗不去食堂吃饭?”
何棠不再遮掩,把盖子放下,她的饭盒里只有一个菜,素三丝。
她答:“我胃口小,食堂自助餐每次都只能吃一点点,不……不划算。”
富洋建筑的食堂采用自助餐形式,每天共有十二道菜,荤素汤水果点心齐全,公司每月给每个员工充三百五元,吃一顿刷卡十五元,到了年底,卡里余额要是多,可以选择拿米或拿油。
王宇霖眉头皱得更紧了:“就算不吃食堂,也不要吃冷饭冷菜,要是吃坏肚子怎么办?”
何棠低着脑袋:“不会吃坏的,我昨晚做的,放冰箱了。”
王宇霖又站了一会儿,突然拿起桌上的盒饭,哗啦啦全倒在了垃圾桶里。
何棠吓了一跳,王宇霖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走,跟我去吃饭。”
王宇霖没有带何棠去食堂,而是选了一条街外的一家简餐厅。
一路上,何棠都是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餐厅,两人点了餐,安静地吃了饭。吃完后,何棠掏掏口袋,把二十块钱递给王宇霖。
王宇霖定定地看着她,没接。何棠拿着钱的手渐渐垂下来。
又静默了一会儿,王宇霖叹了口气,才开口:“小和尚,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
何棠并没有惊讶。她抬起头,笑了一下:“生日快乐,王经理。”
她当然知道王宇霖的生日,刚入围棋社那会儿,九月底,周社长之所以组织聚餐,就是为了给王宇霖庆祝生日。
何棠在他的生日会上见到他,心里很开心。她躲在人堆里,看着他吹蜡烛,切蛋糕,然后和他的女朋友甜蜜地接吻。
从简餐厅走出来,王宇霖走在前面,何棠跟在后面,路过一家蛋糕店,何棠停下脚步,见王宇霖并没有注意她,她立刻进了店里。
王宇霖走了一阵觉得奇怪,停下回头,发现身后已经没了何棠的身影,正疑惑间,只见那女孩从远处跑来,双手捧着一样东西。
待她跑近,他才看清,她手里捧着的是一块包装精美的三角小蛋糕。
何棠有些不安地站在他面前,鼻尖上还有一层小汗珠,她把蛋糕递给他:“王师兄,生日蛋糕。”
王宇霖怔了很久,终于接过蛋糕,沉声说:“谢谢。”
何棠笑嘻嘻地挥挥手:“不客气啊!”
回到公司,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两个人分别回了办公室,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何棠没有给田知贤打电话,宋月娥也没有再来催,但是何棠知道,何海手术需要钱肯定是真的。
国庆长假前,何棠开始找假期里的兼职,被吴慧尧知道后,恨铁不成钢地大骂她简直是疯了。
骂归骂,吴慧尧还是帮何棠想了个办法。她搬出一大堆衣服,说:“你要是胆儿够大,就去春山路摆夜市摊,这批衣服都是短袖情侣装,天冷了不太卖得掉,价格你自己定,反正我从家里拿的,成本忽略不计,你卖多少都归你,就看你脸皮够不够厚啦,你敢去吗?”
“敢啊,读大学时我不是就在服装店打过工吗?”何棠问,“你呢,你和我一起去吗?”
吴慧尧眼睛一瞪:“国庆我得回家几天,表姐结婚,同学结婚,连我五十岁的二舅舅都要二婚!要从一号吃喜酒一直吃到七号啊!”
“……”
吴慧尧回家的前一晚,和何棠一起去了春山路练摊,两个人一起,胆子也更大一些。春山路没有固定摊位,吴慧尧和何棠选了个路灯底下的位置铺开大塑料布,把包装着的衣服摆在上面,又拆开几件做样品。
一个晚上无风无浪,居然卖出了三套情侣装,价格还比网店卖得高,两个女孩子很高兴,何棠当即决定,整个国庆节,天天都要来摆摊。
第二天,吴慧尧回家了,晚上六点半,何棠吃过晚饭,独自一人背着一大包衣服去了春山路。
这一天刚好是国庆节,秦理和秦勉回了慕芳里吃饭,饭后,秦勉接到了乔依媛的电话,她从南京到D市来度假了。
挂了电话的秦勉脸色臭得吓人,叶惠琴关心地问:“怎么了?公司出事了?”
秦勉拿起外套:“没有。妈,我先走了,要去机场接个人。”
叶惠琴送他去门口:“是客户吗?”
秦勉还没回答,秦理已经大笑起来:“妈,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哦,人家看上阿勉啦。”
叶惠琴顿时激动起来:“真的?”
秦勉脸更黑了,瞪了一眼秦理,说:“老宋送你回去有没有问题?”
秦理笑着摇头:“没问题,你赶紧走吧,乔大小姐等不及就要发飙了。”
秦勉离开后,秦理又坐了一会儿,屋外渐渐飘起了雨点,几分钟时间,雨势就大了。秦理提出要走,叶惠琴撑着伞打在他头顶,陪着他的轮椅行到车库门口,司机老宋将秦理背上了车。叶惠琴站在车外交代了半天,最后说:“阿理,你看阿勉都找女朋友了,你也要抓紧啦。”
秦理笑坏了:“妈,谁和你说阿勉交女朋友了?”
“不是你说的吗?”
“哈哈哈哈,妈,当着他的面你可别提,不然我怕他会打我。”
叶惠琴不明白:“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意思,我先走了,妈,你和爸爸、奶奶多保重身体,再见。”
还没等叶惠琴反应过来,车门已经关上了,叶惠琴发现,秦理又一次成功地扯开了话题。
从慕芳里回锦宏国际要经过春山路,节日期间,又逢突然而至的大雨,路上很堵。
黑色轿车行驶在离人行道最近的一条车道上,秦理百无聊赖地透过车窗看外面模糊的世界,车子在车流中缓慢地挪动着,路边都是躲雨的人群,还有冒着雨跑得飞快的人。
车子又一次停下不动了,秦理用左手在车窗上划了几下,窗子上就出现了一块相对清晰的视野,他随意往外一看,视线突然就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何棠正和几个路人一起挤在一家杂货店的屋檐下,她浑身都湿透了,却无暇顾及,背上是一包大塑料布包起来的衣服,怀里是来不及收拾的几件样品,她心里很懊恼,新衣服被打湿了,不知还卖不卖得出去。
杂货店的老板娘时不时地出来撵人,有人耐不住,顶着风雨跑了,何棠心疼衣服,赖着不走。老板娘瞪了她好几眼,她只能往边上挪挪,尽量让出空间。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喊:“何棠——”
何棠四下寻找,才发现是不远处一辆车里的人在叫她,定睛一看,竟然是秦理。
车窗已经降下,秦理的左臂趴在车门上,正笑嘻嘻地望着她,他大声喊:“何棠,上车!我送你。”
何棠摇摇手,大喊:“不用啦!雨一会儿就停了,我家离这儿很近。我衣服都湿了,会把你车子弄脏的!”
前面的路通了,老宋刚要启动车子,秦理就叫住了他,他又回头喊何棠:“不给面子哦,是不是要我亲自下车来接你啊?”
“……”他就这么说着玩笑话,何棠觉得边上躲雨的人似乎都在看她,她知道自己矫情了,这才背着衣服奔到秦理车边。
车门打开,何棠想把湿漉漉的大包裹放在座椅前的地上,仔细一看,车厢里铺着浅色地毯,她的手就顿住了。
秦理见她不动,立刻解开安全带,探着身子,伸长左臂接过了那个大包,放在了两个座椅间的地上,说:“赶紧上车。”
雨一直在下,何棠终于坐上了车,她看到自己的鞋子把地毯踩出了几个黑黑的脚印,觉得很过意不去。她的衣服、裤子全湿了,为了不再弄脏真皮座椅,她挪着屁股只在座椅上靠了点边。
车子启动起来,车厢里非常安静。
秦理重新系上安全带,看出何棠的窘态,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坐好,一会儿急刹车容易摔跤。欸欸,别看地上了,踩脏了没关系。你先擦一擦,小心感冒。”
“谢谢你。”何棠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听到秦理问:“你去哪儿?我先送你。”
“回家。”何棠说了春山新苑的地址,又问,“会不会耽误你?”
“不会。”
何棠放了心,弯腰把怀里散开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塞进了地上的包裹中,弄完了才抬起头看秦理。这男人今天穿一身休闲装,还是非常清新醒目的草绿色,下穿牛仔裤、休闲鞋,整个人看着很是明快帅气。
第一次没有见他坐轮椅呢,何棠在心里想。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的双腿,但低头后的视线总是会悄悄瞄过去。他的腿脚纹丝不动,在裤腿中显得有些瘦弱,右手则如之前那样,五指蜷缩,静静地搁在右腿上。
秦理并没有在意她的打量,他的注意力在地上那个满是水珠的塑料包裹上,何棠塞衣服的时候,他已经看到里面是一套套塑料袋包着的新衣服,不禁问:“这是什么?大晚上的你干吗背着这么多衣服在街上跑?离家出走吗?”
几个问题把何棠逗笑了,她说:“不是啊,我室友是开网店卖衣服的,这些短袖衫囤了很多,我就趁着国庆节在这儿摆摊帮她卖。”
“啊?”秦理难以置信,“你在这儿摆地摊?”
“对啊。”何棠抿着唇浅浅地笑,“春山路的夜市很有名呀,昨天我们卖了三套呢,今天我都卖掉两件了,可惜下雨了,希望明天天晴吧。”
说到后来,何棠的语气显得十分遗憾,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拉着自己的衣服,太湿了,都黏在身上了,好难受啊。
然后,她就注意到了车厢里的情况。看了一圈,以何棠对车子有限的了解,她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这辆车的内饰给她的感觉,那就是——大气奢华。
秦理见她不再说话,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看来看去,笑道:“看什么呢?”
何棠看看驾驶员的背影,往秦理这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这车好高级哦。”
秦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秦董的车嘛,自然高级啦!”
何棠眨眨眼睛,有些不安:“弄脏了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洗一下就好了。”秦理望向前方,车流又堵住了,他扭头看何棠,她原本蓬松的刘海这时都湿答答地黏在额头上,头发还在滴着水,身上也是湿的,身子微微地发着抖。
“宋叔,麻烦把通风关了,挺冷的。”秦理对老宋说完,又四下看了看,伸长左臂从座椅前的一个置物柜里取出了一条毯子递给何棠,慢悠悠地说,“本来呢,我应该绅士一点,脱个外套给你披一下的,不过这儿空间小,我一只手脱衣服不太方便,就只能让你披个毯子御御寒啦。”
何棠接过毯子,局促地说:“我不冷啊。”
“这毯子是干净的,是我平时在车上睡觉盖的。”秦理眉毛一扬,“披上吧,别嘴硬了,你都在发抖呢。”
何棠没再和他客气,她的确有些冷,道了谢就把毯子披到了肩上。
毯子又轻又软,很温暖,何棠感觉舒服许多,抬起头看秦理,只看到他眼睛弯弯,笑得特别好看。
何棠没来由地红了脸,沉默了一会儿,问:“秦理,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锦宏国际啊。”秦理眼珠一转,“你忘了,我的宿舍在那儿呀。”
“没忘。”何棠笑起来,“今天谢谢你载我回家,要不然我不知道会被困到什么时候呢。”
秦理摇手:“小事情。”
春山新苑离春山路本就很近,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后,车子就到了目的地。小区里路很窄,何棠叫老宋不要开进去,她走回家就好,秦理执意不肯。
他说:“那么大的雨,都把你送到这儿了,也不在乎多开一段路。”
何棠有些急:“真的很堵的,路边都停满了车,很难开的,你这车又大,开进去会很难开出来。”
秦理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何棠,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事事都为别人考虑,其实并不好。”
“……”何棠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