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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烫(1)

1

费纯欢走的时候,无声无息。原本巷口那些无所事事的青年们也在一夕之间消失,学生之间有猜测说是被警察带回了警署进行教育,也有说是惹恼了地头蛇,被一并收拾了。

此刻讨论热烈,半个月后,不管是费纯欢,还是那些“名噪一时”的痞子们都随时间淡去,鲜少有学生再提起。

校园又回归正常,升学考试临近,学习繁忙。

班导一进教室,卢简儿就赶忙把桌上的明星杂志收进抽屉里,一脸惊险,幸好没被发现。

“看什么这么入神?”

雅子打趣道,卢简儿直拍胸脯。

“看贺伦德啊……他前几天的演唱会。”

“追星?”

“你别笑嘛。”班导在台上讲话,卢简儿在底下推她的手臂,“现实中的男神已经是你的了,还不允许我做梦啊。”

“那你的梦中情人是演员还是歌手?”

“歌手啊,不过偶尔也演演戏,三年前出道的,中间沉寂了一年,最近刚复出。”

这时才发现雅子手上也有一些兼职单子,卢简儿压低声音问:“雅子,你要做兼职?”

“考试完之后会轻松许多,暑假闲着也是闲着,做点儿兼职贴补家用。”

“你不是有段佑斯吗?”

雅子听到这句话,看向简儿:“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家庭不一样,该独立的我还是要独立。”

简儿点头:“那你做兼职的事情他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

上次的事情过后,每个月请护工都是从他那边支出的费用。

虽然那点儿钱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段亦莎也说他平时有投资理财的爱好,生活费基本和家里没联系,但依赖若成习惯是件可怕的事,她还是想靠自己多一点。

“雅子,那你以后会跟他上同一所学校吗?”

卢简儿的这句话让她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台上班导仍在讲话,她沉思了一会儿。

也不是没想过,但家里现在的情况恐怕连这样的可能都不敢奢想,以他的能力上“卢清”都不在话下。就“卢清”来说,昂贵的学费依靠她一个人是支付不起的……

“所以,为了这个。”沉思好久后,雅子回道,“从现在起开始努力,争取在升学考试前筹好以后的学费。”

“雅子。”卢简儿微微一愣,紧接着讲,“你说得我好有动力啊!”

话音刚落,班内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才发现台上的班导也已讲完话,好像是公布了什么好消息,令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卢简儿连忙往后询问段亦莎。

“出游什么的。”

段亦莎一点儿都不来劲,托着下巴简单地回复。

“哪里?”

卢简儿把问题抛给更后面的蒋诗。

“就是等到升学考试结束后,学校会有一次出游活动,三天两夜,在居栗潭那边,我们年级也去!”

“哇,这么慷慨!”

当时很兴奋,但随着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件事情很快被抛诸脑后。班里的学习氛围越来越浓厚,雅子自然也要准备复习笔记而忙了起来。

四月,五月,日子一天天过去,气温变暖,转热,身上的衣衫随着季节更换成春夏制服。

还有一件事,就是芽子至今没有消息。

不过无所谓,雅子已经习惯了她神出鬼没,她的心神很快被接踵而来的考试所占据。

段佑斯虽说对学习游刃有余,升学考试带来的紧凑感也把他的时间压榨掉了三分之二。正因为这样,雅子才觉得,剩余的那些有他的校园生活更显珍贵。

没有人知道段佑斯的志愿是哪所学校,甚至都不敢肯定他会留在国内,他也没在雅子面前提过任何关于以后就读学校的事情。前路未知,那种时间流逝的感觉一分一秒都感受得到。

段佑斯是在升学考试的前两个星期知道她决定做兼职的。

那时午休,雅子把班里的作业交到办公室,回去的路上看着自己整理的兼职工作联系方式,看得太入神,全然不知后面的段佑斯正走上来。

大概是要跟她说话,喊了一声后没听到她回应,就“咻”地一下从她手中将纸抽掉。

她轻怔后要拿回来,他边看边抓住她的手腕。

“佑斯!”

一路从通风廊闹到楼梯口,路过的学生都在看,他还是不还。看完单子后,就从裤袋里拿出段亦莎那里搜来的打火机从尾端烧起,烧得差不多后丢进垃圾桶。

雅子住了手,她看着垃圾桶内变成灰烬的单子,再看向他,怒气虽然没在脸上显露,眼睛里的倔强却很浓重。

他也看向她,无任何后悔或道歉之意,但之后又看到她手指上出现的细小划痕,脸色才稍微温和一些。

——是他刚才抽纸太快被划破的。

“这样的手还想去端茶倒水伺候人。”他这么说,雅子的气又上了一层,但紧接着手指就被他含进嘴里,放了三秒才拿出来,又问,“创可贴呢?”

她的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一点儿,把随身带着的创可贴给他。他撕开粘纸,她轻声问:“你想报哪所学校?”

“问这个干吗?”

他不假思索地反问了一句,把她刚刚变好的情绪又打出波澜。

一声不吭地将还没贴上创可贴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她说:“要考试了,我去复习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跟去,将没用着的创可贴丢进垃圾桶,沉默着看向了别处。

“所以,雅子,你跟我哥吵架了?”

午休那会儿的事情被很多学生看到,才一个下午就已经传到段亦莎的耳朵里,她从后桌撑起身子问雅子。

“没有,只是说了几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答,重新整理着兼职联系方式单。

“才说了几句话,烧了一张纸,割破一根手指头,是不是?”

雅子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压抑着情绪讲:“没什么事。”

“可是那张单子你整理了很久。”卢简儿忍不住插嘴,“因为想要和段佑斯上同一所学校,所以才耐着性子整理这些东西,结果就被他问也不问地烧了。”

不仅是问也不问,连他将来会去哪所学校深造也不得而知。

雅子一句话都没回,段亦莎在后面边听边点头,手机在手中转啊转,屏幕亮着,显示为通话中。卢简儿发现了,正要喊出来,却被段亦莎的一声“嘘”止住了。

那天放学,他的来电被雅子设置了静音,不接也不拒,她在座位上继续抄写着联络单,卢简儿一边收拾书册一边问:“还不走吗,雅子?”

“嗯。”

“可是……”

卢简儿那句“可是”刚说完,雅子就被三声干脆利落的叩门声引向门口看去。

现在正是放学高峰期,教室门口,段佑斯斜靠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他看着雅子,要她跟他走的意思通过眼神表达得很明显,甚至他一靠在那里,同学们都不敢出教室门了。

“雅子……”卢简儿尴尬地提醒。

“你先走吧。”她低下头,视若无睹。

然后听到段亦莎讲了一句“都走啊,干吗不走”,此刻不管是要留的还是正收拾的同学都朝教室后门涌去,不一会儿,人都走光了。

这都是按照他的意思来的。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的时候,雅子也放下了笔,都做到这个程度了还能怎么样,只能看着他。

他从过道中走来,坐到她身旁。

肩碰肩,教室里十分寂静。

“我想把护工辞了,我妈还是由我来照顾。”她率先开口。

“嗯。”

“暑假我想做兼职,为我自己,也为我妈,我是家里唯一能做这些事情的人。”

“嗯。”

她侧过头看向他:“家里的经济问题不要给我太多帮助,我不想依赖太重。”

“你说的我都可以答应,前提是你的兼职由我来安排,你和你妈得搬到我的公寓住。”他终于回。

雅子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又说:“烧掉你的联络单的事情,是我不对。”然后坐起身正对着她,“你可以发泄。”

2

直到升学考试结束,段佑斯脖子上的三处亲痕还是没有消下去。

“嫂子,和我说说你们那天在教室里到底是怎么了?闹到最后,我哥居然一脖子的红点点!嫂子我好崇拜你!”

类似这样的话,段亦莎已经问了雅子半个暑假。

她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就耳红,一直拒绝回答,偏偏段佑斯有一次闲得慌回答道:“情到浓处。”

这使得段亦莎更加疯狂了。

辞掉护工和兼职的事情最终因为他的前提条件而搁置,时光如梭,居栗潭之行也画上句号。

暑假中旬时接到吴晓眉的电话,她很兴奋,连连对雅子喊道:“我上‘卢清’了!雅子,我上‘卢清’了!”

“恭喜你。”她在电话这头笑着回。

段佑斯也上了“卢清”,只不过他一接到录取通知书就丢在了一边,弄得雅子在暑假下旬才得知。年级里与他同上“卢清”的除了吴晓眉还有万野,尤其是万野,平时看他玩得疯癫,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让伍阿媚都连连惊叹。

皇甫一妃的志愿表里没填任何本市的学校,她好像是来玩一遭的,知道自己迟早要被家里安排去读指定的学校,便坦然地接受了。临走前,她在段佑斯的公寓吃了一顿雅子做的晚餐,意味深长地说:“不能陪你玩下去了,撑不住先走一步。”

他和皇甫一妃握了握手:“谢谢。”

“记得随时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我要掌握第一手消息。”她看向雅子,雅子淡笑,她也拍手而笑。

真正要走时,雅子送皇甫一妃到楼下,那会儿才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皇甫一妃抱着双臂朝车子走去,意有所指地问:“他升学了,你还在读三年级,你有信心坚持下去吗?”

“只要他有,我也有。”雅子轻轻回答。

皇甫一妃点了点头:“你知道吗,原本他应该和我读同一所学校,他和家里协定好,以前的学校随他选,而继续深造的学校必须由家里定,可是后来被他改成离‘格莱’很近的‘卢清’。雅子,你一定要坚持,你若不坚持,他的路会很难走。”

雅子的脚步缓了下来,良久,“嗯”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我想我还是提早告诉你吧。”

“好。”

皇甫一妃打开车门,扶着车顶,神情凝重地说:“安琦言回国了,她回来看心理医生。”

夜风凉爽,雅子将头发捋到耳后,没有答话。

“丁零零——”手机铃声响起。

别墅内,客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闲聊,女生拿着手机进入小隔间,淡淡地问:“喂,找谁?”

“嗨,绮言。”电话那端的人嗓音清脆,笑着说道,“听说你回国了,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辛怡。”她捋起额前的头发,眼神暗淡,嗓音透着疲惫。

“怎么有气无力的啊?你真的变了。”

“有什么事吗?”她朝客厅看了一眼,“没有的话,我要去见客人了……”

“有,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想跟你分享。”

“那你说。”

“我有个同学在卢清学院读书,他知道一个人,这个人你很熟悉,是你的学妹莫雅子。”

安琦言目光闪烁,颤声回:“我不想听到有关这个人的事情……”

“别急,绮言,先听我说完。”辛怡提高音量,带着笑容说,“那位同学告诉我,莫雅子曾因家事休学过一年,她不是三年级的学生,她本该和我们一起升学的。”

“然后呢?”

“那个同学还告诉了我很多事,你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出来吃顿饭。对了,你不是要看心理医生吗?我推荐一个人,他曾是莫雅子的心理咨询师。”

沉默很久后,她轻声问:“谁?”

“他叫穆卓。”

电话那端话音刚落,安琦言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温文尔雅的男人,那一瞬间,光线与阴影交织,呼吸与心跳并存,一切失去的,都恍如排山倒海般重新朝她冲过来,世界一片跌宕。

良久,手机被重新搁到耳边——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3

卢清大学一年一度新生派对,学生热情奔放。

黑色长卷发的女生身材姣好,她与多个男生笑闹后回到吧台,喝了一口啤酒,转眼看到隔间包厢内的男生,推搡身边的女伴:“喂,那边那个男生好像很不错。”

女伴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和我们一个系的,叫范决明,又高又帅,听说脾气还很好。”

“他就是范决明?学校论坛上学姐们都在讨论的那个?”她笑道,“厉害啊。”

“你见过段佑斯吗?”女伴又要了一杯啤酒,问。

“怎么?”

“段佑斯才是论坛上真正讨论疯了的,听说真的很帅很帅。”

“真的?”女生好奇。

“对啊,还听说范决明和段佑斯以前是同学,都在我们金融系,我们这届的女生倒是有眼福哦。”

话音刚落,周遭有点儿小骚动,女伴立刻轻拍她的肩膀:“芷琪,快看,范决明走过来了!”

她看过去,范决明高大英俊,从哄闹的男生群中走过来,风姿极好,他的视线朝入口处投去,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她们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倪芷琪屏住呼吸,心跳恍若顿了一下,接着怦怦怦地加速跳动。

入口处的那个男生,身上还带着夜的气息,穿着简单的Polo衫和牛仔裤,那种帅气却是真正的直逼人心。他单手插在裤兜里,只在场内扫了一眼,没进门,正要走时才看到范决明,于是停下脚步,转身走进来。

“段佑斯……”身旁的女伴低声说道。

他们在吧台中间碰面,手掌相击打招呼,范决明说:“好久不见,又在一个班了。”

“巧。”

他回得简单,恰好派对进入高潮,其他人的欢叫声盖住了他声音,倪芷琪一句都听不清,只看到段佑斯做了一个“先走”的手势,范决明点了点头。

“芷琪……他真的好优秀,可惜已经有女朋友了。”女伴在身旁轻念。

她不应,直到段佑斯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随后,她干脆利落地做了一个决定,将啤酒放回吧台,把正要走的范决明拦住,抬头看他,热情伸手:“你好,范决明,我是你的新同学,我叫倪芷琪,我想认识你!”

“雅子,不是我说得夸张,你真的要来一回‘卢清’,不然那些对段佑斯觊觎的女生啊,学姐啊都不肯罢休的,他在这里实在是太受欢迎了!”

肩和头夹着手机,边听着吴晓眉的电话边收拾书本。

教室外天色渐暗,时间显示五点整,雅子笑着说:“我都上三年级了,自顾不暇,他也忙,哪会去管一些有的没的?再说还有万野,他给我报告的次数比你还勤。”

东西都收好了,雅子和同学挥手再见,提着包走进过道,继续听电话。出教室门时,傍晚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说起来,最近段佑斯身边出现了一个叫范决明的男生,人又帅,脾气又好。雅子,你认识他吗?”

“听说过,有几次也准备认识,但是我学业太忙……”刚下教学楼,雅子突然被一个一年级的新生拦住,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那个男生被身后的兄弟煽动着向雅子递来一封情书。

“学姐,我……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不好意思,我正在打电话……”她委婉地回应,朝楼上的伊夏凌看了一眼。

伊夏凌反应很快,啧啧地打量着学弟走下来。

“你们学姐有男朋友了,小弟弟们,你们嫩着呢!”

虽然是调侃的语气,但男生们最终还是听话地走了。雅子对伊夏凌轻声言谢,继续听吴晓眉讲电话,直到看见校门口的车,才提早结束话题:“我要上车了,学姐,今天先聊到这里,再见。”

“嗯,再见!”

挂掉电话后,段佑斯恰好帮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她俯身坐进去,将包放到后座上,再将书本放在膝上翻看。

他上车,关上车门。

“安全带。”车子驶上马路,他提醒道。

她正在解题,说“等会儿”。

于是他单手帮她拉出安全带,她的注意力仍在书上,抬了一下手,让安全带穿过,继续思考题目。

“下次你忙的时候打个电话就好,我自己回家也可以,现在我们都不顺路,挺麻烦的。”思考的间隙,雅子顺口说。

他的手搭在车窗沿,单手扶着方向盘:“你搬到我那里,我送你就顺路了。”

这个话题断断续续好像提了一个月,她笑了笑,将书翻页:“不行,在我毕业前这个都不实际。”

他低咳一声,她侧头看去:“感冒了?”

他摇头。

当时他不在意,一个星期过后,感冒加重。

段佑斯请假在家休息的那几天,雅子一直心神不宁,毕竟钟点工和神经大条的段亦莎很难照顾好他,而现在学习忙,每天很晚才放学,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往返他和自己的家。他又是那样懒的性子,不愿意主动去医院看病,实在把她这几天的心情弄得很糟糕。

与此同时,家里的女人已经基本适应护工的照顾了。

在心里权衡许久,笔在指尖转动,最终,雅子在临放学时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他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一丝疲倦。

“吃药没有?”她走到后窗口,问。

“嗯。”

“真的?”

“嗯。”

“几颗?”

他迟疑了一下,听到那边开抽屉的声音,雅子叹一口气:“你又不吃药。”

“你过来,我就吃。”他起了床,说得很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