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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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必须承认,自从当上了护士长,再面对章晓雯我总有些心虚,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佯装的若无其事越来越力不从心,这使我痛苦,总想对章晓雯更好一点儿。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病房,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章晓雯询问她约宋大夫吃饭的事儿怎么样。一晚上没睡章晓雯看起来特别疲惫,看着我认真的样子她不禁笑出来,“我说左娟,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八卦,我记着你可是一向对这种东打听西打听的行为嗤之以鼻的。”

“我……我这不是关心么,你快说呀,他到底怎么说的。”

章晓雯白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宋大夫昨天根本没来上班儿,听说是昨天医院突然安排他到上海去参加个学术会议,明天才能回来。”

“怎么这样,那你不是白准备了?”

章晓雯白了我一眼,“瞧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就跟我要骗人家宋大夫似的,还准备?这有什么要准备的,不就是找他吃个饭嘛。”

“得了吧,就是吃个饭那么简单?说话要负责任,要口对着心……”我戏谑地看着她乐,“我跟你说章晓雯,别再吊儿郎当的,人家可都说了,女的一过了三十可就不值钱了,三十以前要能卖一百,三十以后顶多只能卖八十……”

不等我说完,章晓雯就急了,“这是哪个缺德的这么糟蹋女同胞!”

“靳征呗。”话一出口我马上就后悔了,通过上次在电影院的一幕我已经深深知道,靳征是章晓雯心里的一块伤疤,每揭一次她就疼一下。这种感觉每一个有过失败情感经历的人都曾有过,即使时光流逝了许多年再想起当年的种种也不免心里一阵酸楚,只是不愿叫人看出来罢了。

章晓雯问起昨晚我们在慧敏家里的情况,我自然不能告诉她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只说我们是去看孩子。她又问孩子好不好,我说很好,她又问起靳征,我说靳征也很好,家里家外都由慧敏一个人料理着,他现在悠闲得像个老爷。章晓雯用她的表情拆穿了我的谎言,“你别骗我。昨天晚上他还给我打过电话,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再跟他好了,我说那还用说,您都是已婚的人了,我大脑又不缺氧小时候也没被门掩过,天底下那么多男的我干嘛要在你那颗树上吊死啊。”她又咯咯咯地笑出来,“左娟你说靳征这人是不是挺没劲的,我早就发现他这一点了,做什么事儿都是瞻前顾后黏黏呼呼的……”她忽然推了我一把,“你愣什么神儿啊,我跟你说话呢!”

“哦,我听着呢……”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靳征在最后一刻决定跟慧敏过下去,说绝望也好,破罐子破摔也罢,总之,他对章晓雯的心死了。

说实话,我不觉得他跟慧敏在一起或者慧敏跟他在一起的生活就一定会快乐,问题是谁跟谁在一起能够永远的快乐下去呢?都说婚姻像穿鞋,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可生活的经验已经证明这世界上就不可能有那么永远舒适的一双鞋穿在脚上,也许鞋破了,也许脚上生了鸡眼,总是会有觉着别扭的那一天,潇洒的人会换双新的,大部分的人选择了忍耐。所以,忍耐才是生活硬道理。

章晓雯走了以后我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好一会儿,想许多关于过去和未来的事,白天的病房忙得团团转,我却始终提不起精神。毫无疑问我是热爱这工作的,尽管它单调甚至有时残酷,在病人们渴望和茫然的目光里穿梭的时候我却那么强烈的感受到宁静,是那种平静的带着希望的美好等待,摒弃了一切杂念,特别单纯的渴求着健康。我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内心将不可避免变得肮脏,因此才更加留恋单纯的地方。

我妈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告诉我她刚替楼上的慧敏家打扫过了卫生,她说一边打扫一边想起慧敏妈妈活着时候种种的好,心里特别难受,特别想跟我说说话。我一直觉得女人到了像我妈这种年纪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全都湮灭在了万丈红尘里,狠心、固执,刀枪不入,这偶尔的真情流露显得尤为珍贵。当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一下慌张起来,“妈,你别这样,人固有一死,慧敏妈妈已经不在了你应该多想想她活着那会儿你们在一起欢乐的时候……”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你不知道左娟,平时顾不上也不敢想这些,今天我在楼上看见她的照片,一边打扫我一边难受,慧敏妈妈手巧,她们家好多东西都是她自己做的,睹物思人呀,你妈这心里就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你说她活着的时候我们怎么就没找功夫多聚聚呢?”

“那天慧敏还说来着,说她老做梦,梦见她妈跟她抱怨也没个人去看看她,我看下午你要是没事干脆就去墓地看看她,倒倒心里话也省得您自己心里憋得慌。”

“这不年不节的我跑那么远去干嘛?”她显然不想到墓地去,“我跟你念叨几句心里舒服多了。刚才我打开窗户想通通风,顺便也把衣柜门儿打开了,我一眼就看见一双鞋垫,那是三十多年前我送给慧敏妈妈的,那会儿我跟你爸刚结婚,我拆了咱们家一个面口袋纳了好多双鞋垫儿,慧敏妈妈那双是纳得最好的,真没想到,她还一直留着……娟儿,记着妈说的话,人这一辈子能交到几个知心的朋友不容易,珍惜。”

“我知道。”

“还有,趁现在还没成家多在一块儿玩玩,等将来都结婚了生了小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有个同事在办公室门口对我招手,指了指楼道的方向告诉我有人找,我只好打断她,“妈,我现在有事儿先挂了,晚上我回去咱俩慢慢说。”

我急匆匆地跑到电梯口,看见王小东一脸焦灼地站在那,见我出来他上前了两步说到:“真不好意思左娟也没打个电话就跑上来了,有个事儿得麻烦你一下。”

“怎么了?”我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通常情况下有朋友找过来都是因为有什么人生病挂不上号。

“小毛的哥哥摔伤腿送到就近的医院,大夫说得马上做手术,可是那边医院又没有病床,你能不能给想想办法安排在你们医院住下做手术?”

“这……我想想办法。”

“谢谢。”他松了一口气,充满感激地看着我。

“别客气,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去找主任问问。”

我们医院的床位一向紧张,骨科病房更是人满为患,为了能让小毛的哥哥住进来我只好找到我们科的主任说我堂哥要住院请他再去找骨科的主任要床位。几个回合跑下来,总算可以让小毛的哥哥暂时在医院住下,只是病房都满着,他的床位只能临时搭在楼道里。

要来了床位我又跟着王小东一起办妥了住院手续才在病房见到了小毛和她的哥哥。那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模样的男人,看样子也就三十多岁,委顿的坐在轮椅上,旁边站着的小毛感激地对我点了点头。我对小毛说:“床位实在紧张,只能暂时委屈你哥哥一阵,等过两天有人出院就安排他住到房间去。”

“已经很麻烦你了。”她看看王小东,“住进来就好了,忙了一上午你也回去吧,我在这看着他。”

她哥哥也说:“小毛在这就行,您快去忙吧。”他对王小东怀着尊敬,眼神中隐约流露出敬畏来,不说“你”而是说“您”。转而他又对我说,“也给您添麻烦了,谢谢。”

“千万别客气,举手之劳。”我寒暄着,“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儿再给我打电话。”

“我也走。”王小东说着掏出一些现金递到小毛手里,“好好照顾你哥,有事儿给左娟打电话。”他像个家长似的叮嘱她,这叫我不禁对他和小毛的关系产生疑惑。起初我以为小毛只是保姆,见了面之后错把她当成了王小东的太太,再后来看他们的亲密程度至少也是相恋了多年的男友朋友,可是今天看到小毛哥哥对王小东毕恭毕敬的样子再加上他往小毛手里塞钱的表情又完全看不到爱情的成分,难不成他们是远房亲戚?

和王小东一起回我们病房的路上我忍不住问他,“小毛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员工。”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停住脚步长大了嘴巴瞪着他,“员工?你开什么玩笑?”

王小东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是啊,员工,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老婆呗。”我乜斜着他,“你忘了上次在咖啡馆我还以为是你太太给你送饭来了。”

他笑起来,“你们女的都这样,就爱在男女关系上做文章。”

“不过说句实话王小东,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本事,女员工还能给你洗衣服做饭,今天你要是不说,我还真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嗨,说来话长。”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停住脚步一本正经对我说到,“小毛不容易,一个女孩子十七岁就离开老家,在北京无依无靠的,身体又不好要不是误打误撞遇见了我,现在也不定什么样儿呢……以后我再慢慢跟你细说,等我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你了你就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我让她跟着我生活了。”王小东的心情沉重起来,尽管他没有讲完小毛的故事,我却清晰地感受到他对小毛怀着的那份责任。

“看得出来,你们的感情很不一般,要不然你也不会因为她哥哥的事儿急成这样。”

“本来,她都已经打算回老家结婚去了,听她哥说了我生病的事儿又偷偷跑了回来,连婚都退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愧疚,“我们在一块生活五年多了,感情就像兄妹一样,我怎么可能不管她?”他这话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我听。

“那还不好办,男未婚女未嫁,你要实在觉得耽误了人家的青春过意不去就娶了人家,嫁给你怎么也比嫁给村儿里的老光棍儿有前途吧。”我对他挤了挤眼睛。

“你说什么?”他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皱起眉头对我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你刚才说什么?”

这使我无比尴尬,笑容僵在脸上,“我……开个玩笑。”

“开个玩笑?”王小东对我冷冷地笑,“你觉得在这种时候开这种低级的玩笑有意思么?你把小毛当成什么了?”由于激动,他涨红了脸,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几乎是在张牙舞爪地对我吼叫,“你瞧你刚才说话那表情,就跟你多高高在上似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就能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人家小毛?就因为她是个农村姑娘?”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顿了顿,他的语调又平和下来,“真没想到左娟你也是这么庸俗的一个人。”

过道里来来往往人们全都看向我们,其中还有几个跟我相熟的同事,无一不是向我投来惊诧的目光,这让我觉得特别没有面子,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是是是,我俗,庸俗。早知道我庸俗你都不会来求我给你弄床位!”我瞥了他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我忙着呢,就这样。”

他立刻怂了下来,从身后追上来拉着胳膊紧着喊我的名字,“左娟左娟,你听我慢慢说。”

我没好气地站住,“我可没功夫听你讲那苦大仇深的历史,病房忙着呐。”

“那你也别生气呀,别生气行不行,晚上,晚上我等你下班,请你吃饭。”

“我家里还一堆事儿呢,改天再说吧。”说完我拐进了员工通道。

回到病房正赶上一个刚住进来的农民工模样的中年人站在电梯门口抽烟,一肚子气全撒他头上了,“这是医院病房,不让抽烟你知道不知道!你把烟给我掐了!”

他惊恐地看我一眼,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了往回走。

“烟头捡走!”

“您别生气,我捡。”他又走回来弯腰捡起烟头扔进了垃圾桶,一脸的唯唯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