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学校首次在高年级开设英语课。小城里唯一的英语老师是从南京调来的,名叫张燕翎。因为她名中的“燕”字,更因为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一种轻盈恍惚的气质,其他老师都叫她燕子。
燕子老师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修长,面庞白皙,清如山泉的嗓音和优美娴雅的风度让我们这些小城的女孩子们既感到陌生又觉得极富魅力。每一节英语课都在我们的热切盼望中开始,在混和着专注与激动的紧张气氛中很快结束,使我们觉得意犹未尽,又情不自禁地盼望着下一次英语课。在校内居住的我知道燕子老师的生活和工作都很艰苦:她独自住在一问平房里,用一只小煤油炉烧饭,到一百米外的井边去提水。她兼任小城三所小学的英语老师,每天在三个学校间奔走。我记得一个深秋大风的日子,燕子老师从另一所学校匆匆返回,为防风防尘戴了一只大大的白口罩,细柔的头发蓬乱了,大眼睛显得特别清澈流转,隐隐似有泪光。
放学后的校园用她的宁静安祥围拥着我和燕子老师。这一时刻总让我感到幸福。我知道这一大片空间都是与她有关的,我可以在每一缕微风中捕捉到她的气息。我与生俱来的情感被一个来自省城的年轻女性不经意地唤醒,从此我变得沉默,感觉自己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在学校里的井台或煤渣路上我有很多次碰上燕子老师的机会,可是每一次我总是低头匆匆而过,连一声“老师”都叫不出来,紧张的情绪需要十几分钟后才能和缓。那时我是个课业很好的女孩子,虽然总是穿姐姐和妈妈的旧衣服,却也能大大方方地上台唱歌跳舞,唯独在燕子老师面前手足无措。也许是因为太深的崇拜之情让我产生了自惭形秽的谦卑之感。她的风神飘逸的美丽,她的繁花似锦的年华,她的来自异地都市的陌生气质,所有这些都让我在望尘莫及中感到绝望。燕子老师在小城的短暂出现昭示了我性格中潜藏的信息,预演着我日后心理状态与精神活动的特点:我总是被高于我、美于我的一切所吸引,总是觉察到自己的有限而渴望着超越。三个学期结束后,燕子老师要回南京去了。我已被一种紧张的爱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对她的离去感觉麻木。在向她依依惜别的一群女生中,我是最呆板木讷的一个。她对我们说:“不管怎样,要把英语学好。”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淡含蓄,丝毫不泄露她的情绪和心思。她在小城时的苦闷和忧寂都是我成年后的推测,难以判别是真实情形还是我强作解人的夸张。我以自己的想像和逻辑设想她的心情,让她以纯美而略带忧苦的形象留在我心里应该不算对她的冒犯,因为我们都是这样借助于想像并依托于自身的经历从生活的河流中打捞和收集内心的珍宝的。
喜悦与你同行,让好运永相随。石榴日历上的春天总要比自然界的春天来得早,日历上的春天来临的时候,人们往往还裹在毛衣毛裤里,全然看不出春天的样子。可是石榴忍不住了,把积攒一冬的激情很大方很潇洒地,用暗色调的粉红在枝头上渲泻出来——不是花苞,是叶芽。远远望去,那石榴林犹如着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霓裳。春风带着豆麦花之香拂过,霓裳便巾袂起舞,飘起来,飘起来,犹如村庄挥动的纱巾。经过一冬洗礼,在人们心中留下单调呆板印象的村庄,有了灵动的色彩和生命的活力。
当桑葚青里透红,燕语莺歌中,农人开始收割小麦的时候,石榴树林里蜜蜂正忙着呢。葱笼的绿叶间,繁星一般绽开火红的石榴花。石榴花的形状,侧看像喇叭,正看像五星,这是花肉。花肉内部,裙裾一般围着一圈花瓣,每一瓣花叶儿形状像小小的蒲葵扇,那才叫薄如蝉羽呢!中间是鹅黄色的花蕊,里面藏着花粉,正中蜜蜂之意。石榴林中整天翁翁嘤嘤,热闹非凡。听听那繁忙的声音,懒汉可以改过自新,勤劳者会更加辛勤。
石榴花有雄雌之分。开花的时候就可以分辨出来,雄的,花尾尖细;雌的,花尾肥大。雄花开不了多久,就会自然落下,雌花尾部长成铃铛一般的青果。小南风轻轻吹过,铃铛便与树枝一道荡秋千,那份悠闲与自信,自有陶潜莫及的恬静与自然。
农历七月半前后,石榴便成熟了。是极好的水果。可以平肝养胃,消痰化食,清心明目;还可以抑制癌症。兼有食用和药用价值。吃法简单而又复杂。一九八四年,村里来了一群架铁塔的工人,其中一个重庆铜梁人拿起一个石榴就像吃苹果一样啃起来,连咬三口,再也不敢咬下去了,又苦又涩的石榴皮,弄得他直嘟嘴:“太难吃!”石榴也许是这样一种食物;不轻易许与人消受,只有知其性,懂其道,才能受用之。
石榴不仅可以做水果,还可以祭神。传说石榴是从阴曹地府传到阳间来的,从前专为冥府高官受用。讲传说的人说:要不,怎么会吃的时候无论如何细致,总要掉几颗到地上去。边说还边从指缝里漏下几颗。七月半祭祖,八月十五敬月兔,只要产石榴的地方,有哪家供桌上不摆石榴的?有位哲人说:要知道石榴的内涵,只有等到深秋,待它嘟开嘴的时候。不无道理的。祭神不全为迷信,人总该有信仰,这信仰有榜样的作用,能促人上进。绝大部分人祭敬神灵,不过是为一种风俗,这风俗中包含着美好的祝愿和向往,能给百姓的节日多一些欢愉和内容罢了。
金秋,雁儿北来,家燕南去。收获后的田野,只留下静静的草垛。老水牛在秋风中咀嚼着耕耘的辛勤和收获的喜悦。季节搁浅在秋声中,石榴叶子变成深厚纯朴的明黄色,随着秋风,落花一般,阵雨一般落下,落下……这就是石榴,它那旺盛的生命力总透出纯朴、健康和欢悦。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师姐阿玲初进大学的时候,我带着涉世未深的人特有的“无故寻愁觅恨”的习气,狂热地倾向于一切悲剧作品,为虚构的不幸爱情洒过无数眼泪。那时哀伤对于我有着非凡的审美特性,让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疼痛和震颤不已。但是当师姐阿玲的坎坷爱情在我身边以缓慢的节奏和不可逆转的趋势上演时,我原先被时空的阻隔所架空的艺术化的伤感陡然变成真切的姐妹之间的关心。
阿玲比我高一届,她眉目清朗、举止大方的样子被我们新生惊叹为女大学生的典范,我们不约而同地暗中模仿她的装扮和言谈举止的风格。而且住在我们对面宿舍的阿玲很快以她的热心和健谈赢得了我们的好感,被我们新生尊敬而亲热地称为“师姐”。
阿玲属于那种天生能量充足的人,似乎走到哪里都能发热发光,再僵冷的场面都能被她三言两语弄得活泼起来,我说她可以做外交官,至少能做外交官太太;或者做一个电视综艺节目主持人。她诧异地笑了,说:“你怎么看得这样准?要不、是我的眼睛近视得厉害,我现在不是在北京外交学院就是在北京广播学院。”我说:“其实你不用上任何大学,最好是早生几百年,做一个大家庭的长房媳妇,肯定方方面面都会安排得妥妥贴贴。”我和阿玲渐渐成了好朋友,这样的玩笑话本来应该让她一笑置之的,但这次她却变了脸色,转身回自己宿舍了。同屋的女生悄悄告诉我:阿玲正在追求她班上的才子,才子样样出色,父母都是本校的教授,但才子却喜欢同班的另一个女生。
阿玲这位骄傲的公主就这样不可思议地陷入了暗恋的沼泽。更要命的是才子喜欢的那位女生就睡在阿玲的下铺,那个幸运女孩在同才子约会之后深夜回房时,阿玲情何以堪?真是太残酷的现实。人们常常祈求万能的时间来淡化痛苦,祈求神圣的空间来阻挡不幸,但爱情的忧伤每天都在刺激着阿玲。我在阿玲的枕头底下发现过安眠药片。她是不得不借助于药力使自己入睡,还是有什么不智的打算?我为她担心,又无法安慰她。有时她约我去郊外的古寺喝茶。在茶香氤氲中她一言不发,茫然地望着窗外萧索的风景。隆冬的下午,阳光早退了,密集的枯枝衬以灰色的天空,完全是宣纸水墨的情怀,淡到极点也就绚丽到极点,同阿玲平静自持的神色异曲同工。然而她回校之后又照样谈笑风生,好像从古寺的沉寂氛围中吸取了心灵的养料。
那时我正主持系里的一份不定期不正式的文学性刊物,向阿玲约稿。第二天阿玲就递给我一页纸。是我们做课堂笔记常用的活页纸,左边的四个小圈破了,显然是被阿玲从活页夹上扯下来而不是取下来的,上面用细细的铅笔字写了整整一页,字体丰美,文笔飘逸,通篇都是她的内心独自。她说她准备在寒假时买两斤灰色毛线,一针一针织,用机械的动作来平静和安抚自己,虽然这样艰苦的努力也不免是灰色的结局……我没法采用阿玲的文章,也不好向她解释原因。她也不计较。我想她只是想写点什么,借书写的方式梳理她繁乱的心绪,让内心的忧伤外化成文字以求得短暂的解脱。我真希望她的没有回应的感情能够像这张活页纸一样,被她果断地一扯,然后收藏在某个地方,永远不去翻阅。
但内心如煎如煮的阿玲一天天憔悴下去。我担心她会做什么极端的事。是一件偶然的事救了阿玲。有一天校内风传一个消息,说有个女生因恋爱失败从古寺里面的高塔上跳下,自杀身亡。我明知那不是阿玲,但还是又惊又惧。我冲到阿玲宿舍,紧紧抱住她。她却显得异常平静,说:“我不认识那个女生;但我好像是借着她的身体死了一回。她是替我死的。”她终于哭出来了,这让我们都感到轻松。我也觉得那个为情自杀的女生在奋身一跃的时候把我内心的某些东西带走了,我在静默中感到两腋生风,向下坠落的失重感让我在紧张中体验极乐。我在恍惚中觉得自己也死了一次,而现在的我是一个幸存者,当下的生活已经是另一次开始,内心充满泅过死亡之海后的释然与感恩,生活中细琐的烦恼再也不会波及心境了。
阿玲说,我们要好好活着,为我们自已,也为那个死去的人。我们的师姐就这样渐渐平静下来,直到毕业后回到家乡的城市。她很快结婚生子,过着小康生活。她还会记得那张记录了内心血泪的活页纸吗?即使忘却真的意味着背叛,我们渺小的生命又如何能够日日贴恋着自已的伤悲?就让伤心的往事成为一页薄薄的纸,夹在岁月的深处,在时光中封存直到湮灭。
送上一曲悠扬的琴音,寄托我深深的思念,愿它洗去你一切烦恼,让恬静的欢悦久驻你的心田。我的爷爷我很小的时候,爷爷还是一名强健的铁路工人。爷爷那高大、威武的男子汉形象深深地影响着我,鼓励我朝着那个方向去锻炼,去成长。
爷爷是一个幸运儿,那是解放前,正处在灾荒年代,爷爷家里十一个兄弟姐妹中有九个都被饿死了,只有爷爷和他的一位姐姐活了下来,每当爷爷向我提起这事儿时,总是感慨万分地说:“那时的生活真苦啊!”当爷爷给我提及他八岁便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时,我惊讶不已。可想而知,那时的爷爷是吃了多少苦才克服重重困难的呀!记得爷爷教育我们时,最爱说的便是:“黄荆条子出好人。”但爷爷却非常疼爱我,不怎么打我,在野外太不听话了,把爷爷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他只好拿起苍蝇拍,在我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两下,而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下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爷爷则被我的哭声吓得赶紧丢下苍蝇拍,张开双手抱紧我,又是哄我,又是逗我,我觉得那时候的爷爷最像慈祥的奶奶。
爷爷非常关心我的身体和学习,爷爷常对我说:“只有身体好,才能学习好。”在我上小学时,爷爷隔三差五地到学校里询问我的学习情况。若是我的学习有了进步,爷爷便会跑到菜市场,买上一大堆我爱吃的水果。爷爷看着我狼吞虎咽吃水果的样子,便会笑哈哈地说:“不要忙,吃完了爷爷再买。”现在爷爷已经离我而去,我将永不能再见他一面了,但他那和蔼可亲又不缺乏严肃的面容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我将好好学习,锻炼好身体来怀念爷爷。
别后,漫长的岁月,您的声音,常在我耳畔响起;您的身影,常在我眼前浮现;您的教诲,常驻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