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则发生在我身边的真实故事。
他是一个研究力学的专家,在学术界成绩斐然,他曾经再三提醒自己的学生们:“在力学里,物体是没有大小之分的,主要看它飞行的距离和速度。一个玻璃跳棋弹子,如果从10万米的高空中自由落体掉下来,也足以把一块1米厚的钢板砸穿一个小孔。如果是一只乌鸦和一架正高速飞行的飞机相撞,那么乌鸦的身体一定会把钢铁制造的飞机一瞬间撞出一个孔来。”
他说:“这种事在苏联已经屡次发生过,所以我提醒大家注意,千万别抱幻想把高空掉落的东西稳稳接住,即使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
那一天,他正在实验室里做力学实验。忽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他的妻子惊恐万分地告诉他,他们那先天痴呆的女儿爬上了一座四层楼的楼顶,正站在楼顶边缘要练习飞翔。
他的心一下子就悬到嗓子眼,他一把推开椅子,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赤着脚跑出去了。他赶到那座楼下的时候,他的许多学生都已经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他的女儿穿着一条天蓝色的小裙子,正站在高高的楼顶边上,两只小胳膊一伸一伸的,模仿着小鸟飞行的动作想要飞起来。
看见爸爸、妈妈跑来了,小女孩欢快地叫了一声就从楼顶上起跳了,很多人吓得“啊”地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很多学生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看到女儿像中弹的小鸟般正垂直落下,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突然推开紧拉他的学生们,一个箭步朝那团坠落的蓝色云朵迎了上去。
“危险——”
“啊——”
随着一声惊叫,那团蓝云已重重地砸在他伸出的胳膊上,他感到自己像被一个巨锤突然狠狠砸下,腿像树枝一样“咔嚓”一声折断了,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抢救室里两天了。他的脑子还算好,很快就清醒了,可是下肢打着石膏,缠着绷带,阵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抽冷气。他那些焦急万分的学生们对他说:“你总算醒过来了,你站在高楼下面接孩子实在太危险了,万一……”
他笑笑,看着床边自己那安然无恙的小女儿和泪水涟涟的妻子说:“我知道危险,搞了半辈子力学,我怎么能不懂这个呢?只是在爱里边,只有爱,没有力学。”
爱没有力学。在爱里,除了一种比钻石更硬的爱的合力之外,再没有其他力学。爱是灵魂里唯一的一种力。
父亲的泪30岁之前,从没有看到过父亲的眼泪。
父亲当了一辈子司机,没有什么文化,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天性极其乐观的人。记得在我年幼那段家境贫寒的日子里,父亲以他最朴素的方式给了我最快乐的童年。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童年的记忆中,虽然没有好玩的玩具、没有难忘的美味,甚至没有可以买东西的零用钱,但是,我依旧认为我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父亲用他朴素的道理和方法使他的孩子多年后依旧能够记得这样的情景:在青草蔓延的春天,父亲和我跑遍了前山后山去捉蚱蜢;在微风习习的午后,父亲和我趟在清澈的河流中用自己编织的渔网逮鱼;在白雪皑皑的冬季,父亲和我用一根拴了线的树枝支起了竹箩筐,藏在大树后,守株待兔地等待着林中小鸟自投罗网……
父亲用他的方式宠着我——他经常开着工厂里的大卡车,背着母亲让我坐在他旁边副驾驶的座位上,拉着我到处跑。我最感激父亲的一件事,是父亲有一次出公差跑长途从家乡东北前去千里之外的湖南长沙,他居然说服了母亲,一起对学校老师撒了谎,给我请了两个月的假期,用他的大卡车载着我走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泯灭的美好回忆,那时候,我小学四年级。
我们家那些年过得很清苦,父母几乎是吃着腌咸菜,勒着裤腰带供着我念完了初中、高中、大学……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怨言,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生性达观而且脾气非常好的慈祥男人。30岁之前,我从没有看到过父亲流眼泪。
我30岁的时候,已经不负父母的期望,在北京奋斗了整六年:拥有了北京户口、拿到了硕士学位、用工作3年的积蓄做首付款订购了一处非常不错的住房,一切的一切,意味着我已经远离了那个北方小城市中落后的城乡接合地带——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融入了首都的生活秩序当中,过上了倾心已久的“体面人”的生活。
父母的高兴是不言自明的,虽然这些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钱来接济我——他们所在的单位是东北的破产企业,开工资和养老保险都成了问题——但是他们总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助我。
房子入住装修的时候,我花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因为装修款少得可怜,因此我不得不自己一点点买材料来节省每一元钱。年迈的父亲当然责无旁贷,他和母亲一起来北京和我分担装修进度中的每一个微小的困难。从一块瓷砖到每一根钉子,父亲在那两个月里跑细了腿,人一下子瘦了许多。
在父母的帮助下,我的新房用很少的钱顺利装修完了,最后几天房间通风放气味,父亲坚持留守新房,帮我处理收尾工作,母亲则和我住在租用的临时住所里。
那天晚上后半夜,我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我一接电话,是小区物业中心,一个人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家跑水了,把楼下邻居和电梯都给淹了,快过来处理后果吧。”
来到新房,我看见了父亲的神色沮丧到了极点,他不停地嘟囔:都怪我,睡觉太死,连试水的声音都没听见。我看见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我知道,父亲是太累了,他累得睡下了就醒不来,这都是为了给我装修房子才累成这个样子的啊!
邻居还算通情达理,在我不断道歉后接受了我一点点赔款,算是了事。可是小区的物业公司带给了我们一个糟糕的消息,因为我们家的水把新装的三菱电梯给淹了,电梯已经无法正常运转了。
物业公司的工作人员说,你们做好赔款的准备吧!父亲战战兢兢地问大概要赔多少,物业人员说要看检修程度,估计怎么也要上万元了。
天啊!上万元!!!
当时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是一次最最严重的雪上加霜。那天我们一家人都整夜未眠。我唉声叹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亲不停地埋怨着父亲,父亲把头埋得很深,一整夜不停地抽烟。
第二天,我和父亲去找物业公司的领导,在路上父亲不停对我说,这是他的责任造成的,他去给物业作解释,他想办法处理。我心里很不以为然,想着父亲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么棘手的问题,最后还要我来花大钱收拾这个烂摊子,感觉到自己的命运真的很苦。
来到物业中心,他们的领导对我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父亲结结巴巴地解释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不管我们如何解释,领导说,这个钱你们是一定要赔的,赔多赔少看鉴定的结果。局面一下子陷入僵持,大家好久没有说话,空气凝重得让人压抑。
我对那个领导说,希望您高抬贵手,体谅一下我们的不容易。那个领导没有好气地说:“大家都不容易,谁体谅谁呀?我看还是公事公办。”我再一次陷入绝望的心情,突然,父亲走到那个领导面前,一下子抓住了那个领导的手,用干涩的声音说:“求求您了,孩子在北京能有今天不容易啊!我们真的是穷人!您不要让他多赔了,他赔不起啊!这都是我的责任,不是孩子的责任!”
父亲的说话声虽然很大,但时断时续,声音哽咽。父亲对那个领导说:“求求您了!我给您鞠躬了!”
我和那个领导都呆住了,父亲深深地鞠下身去,身体不断起伏晃动,当父亲再一次抬起他那布满了花白头发的头,我分明看见父亲的双眼里噙满了泪水。
在我惊呆之际,父亲老泪纵横地对那个物业公司的领导说:“孩子真的不容易。您千万别难为他!如果您帮了他,我怎么报答您都行,现在……我给您跪下了!”
我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爸——”
我一把抓住正欲下跪的父亲,大声地喊出声来:“爸——你别这样!不管赔多少钱,你的儿子,都赔得起——”泪水溢出了我的眼眶,顺着我的面颊流淌下来。
父亲一时间竟无法说出话来,只在那里不停抽泣。突然,父亲把他布满了花白头发的头倚在了我的肩上……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在父亲的心里,孩子永远都是不容易的。哪怕是在孩子成年以后,他们仍旧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受一点点伤害。仔细想想,父爱,其实是一种默默坚持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