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少没有想到,隔了一个星期,沈醉也没有和自己碰头,他不免有些疑惑。等到第八天中午,他正在后院和马管家一起给花草浇水,才听到秦景川在外面卖力地叫卖香烟的声音。他放下喷水壶,拍掉手上的泥土,大踏步出了院门。
“卖烟的。”十一少叫住了秦景川。
四下无人,秦景川把他引到一个巷子口,低声说道:“情况有变,暗杀总统的计划彻底取消!”
十一少吃了一惊:“怎么?沈专员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啊!”
秦景川道:“他也气得牙痒痒,但这是毛局长的命令!不得不服从啊!”
十一少叹息道:“那我怎么办?我不是成了颗闲棋冷子吗?可恨,潜伏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秦景川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上面有专门安排。今晚在‘洪氏米行’碰头,老时间!估计是要散伙了,你准备一下。”
当晚下着冷雨,十一少暗中请示了宋队长,带了把勃朗宁出门壮胆。“洪氏米行”沉在一片黑暗中,十一少站在屋檐下,收了雨伞敲门。门“吱呀”开了,露出上回那个伙计的脸。伙计燃上一盏灯,领着十一少上二楼。二楼黑咕隆咚的,被灯光一照,几个歪歪斜斜躺在米袋上睡觉的特工伸手遮住眼睛,醒了过来。沈醉喷着酒气道:“孙铭堂,你可来了!他奶奶的,毛局长怕是要找别人干这一票了,让我们这个暗杀小组就地解散!真是,磨还没卸呢,就杀驴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找谁杀了李宗仁!”
十一少愣怔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醉冷笑道:“还能怎么办?你回你的上海,做你的副站长,我也回我的国防部二厅!——邪了门了,老子精心策划的暗杀,怎么步步遭殃!像是有人在算计老子一样!以前老子可没吃过这样的亏,暗杀不成,还得灰溜溜地回去,真是丢脸!”
十一少道:“沈专员多想了,只怪那个李宗仁阴险狡诈!我们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那个伙计又送上来些冷菜,几个失意的特工闷声喝酒,菜倒一口没吃。十一少早早回去收拾东西,打算趁夜去火车站,乘车回上海。走到院门口,他忽而想起沈醉的话,毛人凤可能会调动别的暗杀组继续执行刺杀总统的任务,不禁停步看了一眼李宗仁所居住的那幢楼,心道:“总统,但愿你能逢凶化吉,也不枉费我十一少几次三番救你!”匆匆出门。
后来,他才知道,毛人凤之所以停止暗杀任务,是******的命令。原来,国共和谈进入末期,桂系内部李宗仁、白崇禧出现不和,白崇禧认为李宗仁想全盘接受共产党的主张,甚至有出任未来联合政府副主席的想法,完全是一种牺牲桂系集团利益的做法。白崇禧坚持认为,无论如何,共产党不能过江。两人默契配合数十载,这是惟一的一次公开分歧。一贯与白崇禧交厚的何应钦窥出了端倪,他向******报告了李、白二人争论的前前后后。
******大为振奋,重新考虑了暗杀李宗仁的计划。本来,桂系铁板一块,自从北伐以来,一直拥兵自重,与他作对。他本想将桂系将领一一除去,还特别让毛人凤列出了黑名单,李宗仁位列第一,而其他桂系头目,如白崇禧、黄绍等人,俱在制裁之列。但要暗杀掉这么多桂系骨干,弄得不好,打蛇不成,反被蛇咬,桂系数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何况他还需要他们替自己固守中南和华南。
******尽管将李宗仁、白崇禧恨得咬牙切齿,甚至准备实施暗杀,但他一直举棋不定。权衡利弊,他觉得采取军事上拉拢白崇禧、政治上除掉李宗仁的办法,是最稳妥的办法,所以才让毛人凤派出军统一号杀手沈醉执行暗杀任务。而今,桂系不攻自乱,正中了******的下怀。他既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何必去兴师动众?基于这些,******遂命令毛人凤停止实施暗杀李宗仁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