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似乎说来就来了。
这一天，十一少正在打理家中花园的杂草，一个勤务兵来报，收到南京那边寄来的包裹，说是从当年柳老板在中山陵的秘密地下站点中清理出的东西。
十一少将包裹提在手中掂了掂，忽觉一块东西很硌手，一摸却是一本书的棱角。他心想着是不是妻子当年的解码书籍，当下微笑着将包裹打开，忽地，他的笑容凝固了。那本书赫然是三联版《紫禁城的黄昏》！他心中一紧，想起英子被杀时，丢失的那本书。他翻开扉页，页脚隐约有一滴烛油，这正是某个晚上英子不小心滴上去的！他忽而想起颜龙临死前那个复杂的笑意，莫非颜龙早就知道了凶手是谁？颜龙当年也说了，不是他杀死英子的。在那种时刻，他没必要骗人。十一少感到一阵眩晕，难道自己一直在被欺骗，杀死英子的凶手就是当初的柳老板，现在的妻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晚上，十一少坐在餐桌前，等柳老板回来。
柳老板一进门便笑道：“铭堂，你猜猜，我今天买到了什么？雪茄，整盒的巴西雪茄，清爽型的，你肯定想不到，我是在古玩市场淘来的！”说着从坤包里掏出一盒雪茄放到桌面上。
她忽而注意到十一少面色灰暗，便问道：“咦，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十一少忽而从身上拔出一支手枪，狠狠扣在桌面，怒声道：“柳如玉，说，当年是不是你把英子杀死的！”
柳老板面色大变：“你，你在瞎说什么？铭堂，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十一少将那本《紫禁城的黄昏》丢到她面前，冷冷道：“这是铁证！英子被杀那晚，这本书就丢失了，想不到一直在你南京的店铺里藏着！你为什么要藏着这本书？！你是想破解上级发给我的电码？！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一连串地追问下去，面色极其苍白。
柳老板闻言，苦笑一声，直视他的眼睛，终于说道：“是的，是我杀死了那个英子！我是什么人？你我都是一个枕头上睡的人，我也不跟你打哑谜！我曾是76号的潜伏人员，在中共的代号为‘暗井’！”
十一少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颜景是‘暗井’，想不到另有其人！当初很多共党窝点被端了，都是你出卖的？”
柳老板颤着双手抓起那盒雪茄，抽出一支，哆嗦了好久才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叹道：“不错！可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你！早在你秘密赶赴南京继续执行刺杀汪精卫的时候，76号内部就已经知道‘剑’的潜伏身份！上线紧急调动潜伏在延安的我，让我把‘剑’一举除掉！可我迟迟都没有动手，你可知为什么？”
十一少脸部肌肉抽搐一下，说道：“少废话，说下去！”
柳老板自嘲地摇了摇头：“十一少，当我从延安听说你和牡丹的传奇爱情故事后，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尽管我是个间谍，我也有七情六欲啊！当我知道你就是‘剑’时，便开始犹豫；而且，日本人大势将去，76号也跟着江河日下，共党却赢得了民心，胜利在望！不久，与我单线联系的一个76号头目也被中统枪杀，我成了一颗死棋，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于是决定将错就错，以假乱真下去！——可是，当我千方百计让共党组织调遣我到南京与你接头时，你家里却多了个乡下的黄脸婆！你可知道我的怨恨？我的悲苦？她不配你，她会什么？会做饭，会洗衣？这些，我也可以为你做，十一少，我才配你，我们的灵魂都是千疮百孔的！”她言语之间透出无限的沧桑，“只有我懂得你的寂寞，你的抱负。你的一切一切，我都懂，我们才该在一起，日久天长地在一起。”
十一少脑海中浮现英子临死的惨状，厉声喝道：“你的过去对我而言毫无意义！谁配我，谁不配我，我自有主张，不用你来操心！我没想到，我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女人！真正的蛇蝎心肠。”
柳老板忽然柳眉一竖：“反正英子也死了，你干脆一枪打死我，从此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女人懂得你曾经的悲苦了！其实，我杀英子，是有一定的私心的。只有她死了，我才有机会成为你的女人！铭堂，你太重情重义了，就算你不是真的喜欢英子，你也会跟她一直走下去，对不对？我曾经侥幸地想过，或许，这个秘密会被我带到棺材里去，没想到……看来，人是不能做坏事的，天网恢恢，迟早会暴露。我不求你原谅，你打死我好了。”
十一少重重吞咽下一口唾沫，猛地抓起手枪，点在了柳老板的额头。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女人懂得他的寂寞了，光荣与梦想都将远去，但寂寞永在；可是不杀她如何对得起英子的在天之灵？
这一枪他会不会开出？他像潜伏时一样，又一次面临了艰难地抉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