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伍德·安得烈
这生命的种子,伴随着老人无穷尽的爱,深深地埋进了土里。
这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农夫们买卖的吆喝,孩子们朗朗的叫声,星期六热闹的集市……所有这一切构成了小镇平凡的生活。
海奇·哈齐森是个地地道道的小镇农夫,粗糙而矮小。他的农场位于飞奔路,离小镇大约3英里。虽然那是个规模不大的地方,但是海奇却管理得井井有条,收成也很不错,在沿路大大小小的农场中远近闻名。
海奇的农场很显眼。小房舍总是粉刷一新,果园里的果树都刷上了白白的过冬石灰,谷仓和小栅都修葺一新。人们总是说,凡是属于海奇的区域总是那么干净宜人。
生活中,年近七旬的海奇几乎什么都姗姗来迟。他的父亲在内战中受了重伤,完全失去了劳动能力,残留的日子完全是在海奇的赡养下度过直到去世。海奇是个独子,因为家庭的变故直到快50岁时才同一个矮小的40岁的女教师结婚。
婚后不久,他们有了唯一的儿子威尔·哈齐森,虽然也很矮小,但是相当强壮。威尔在镇上读书时是全球队里的投手,他快乐、聪明、机警,是个令人喜爱的小伙子。威尔在镇上读完高中,然后去了芝加哥的一所艺术学校。威尔在芝加哥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处处受人欢迎,他相貌英俊、率直、天真、人缘好,艺术学校的女孩们都喜欢他。
海奇夫妇不爱和邻里来往,也不喜欢闲逛。午后或夏日的夜晚,海奇夫妇常坐在一起长谈,而主题永远是儿子威尔,威尔是这对老夫妻生活的全部,是他们生活的支柱。除此之外,他们只知道埋头苦干。从黎明的破晓到傍晚的黄昏,有时在月光皎洁的夜晚,这对老夫妻在晚饭后就下田开始劳作。
有熟人到农场时,老夫妻就会停下手中的活和他坐坐,会大声地说他们又收到一封信,因为威尔是每个星期都写信给他们的。矮小的妻子跟在海奇的后面跑过来。“我们收到了另一封信。”海奇大声欢叫。他的妻子也是如此气喘吁吁,也重复着:“先生,我们收到一封信。”他们会立即拿出信,大声地读着。
春天的一个夜晚,老夫妇接到一份电报,电报里说威尔因车祸身亡。事件的经过很模糊:大概是和几个年轻的朋友喝了一点酒后,不知怎么回事,在回去的路上翻了车。威尔就这样不幸身亡。看过电报后,老海奇穿着一套可爱的白色长睡袍,沐浴在洁白的月光里,没说一句话,远处传来新生婴儿的啼哭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门又砰的一下关上了,房子里没有传出一丝声响。
后来,大概过了10分钟也许是半小时,两个白色的身影从海奇·哈齐森的屋子里慢慢地走出来,朝谷仓而去。那个白天,海奇已犁了一整天的地,他几乎犁完了谷仓附近的田地。那谷仓的田地被犁得整整齐齐,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着深深的泥香…
两个人影随即又出了谷仓,下了地。老海奇拉着一台玉米播种机,而他的妻子拎着一袋玉米种子,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在得知儿子噩耗的夜里,他们俩又开始播种玉米。
这是一番让人不寒而栗、让人心碎的情景:他们俩都是身着白色的睡袍,开始一垄一垄地撒着玉米粒,平静而自然地重复着每一个细小动作。而在每一垄的尽头,他们都在篱笆旁肩并肩地跪着,沉默好大一会儿。在洁白的月光下,犹如两尊动人的雕塑。这一切都那么有序,这一切都在寂寞无声中进行。
那是人与土地之间的融合,无声的哭喊被他们深深地埋入了地下,生命的种子也被他们深深地植入了土地中。
第二天清早,镇上的人去看望他们并安排把死去的威尔带回来时,他们都平静得出奇,好像已经得到了某种东西。他们有农场,他们有土地,他们有玉米,他们仍有威尔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