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以来,考古发掘出土的大量不同历史时期的玉质制品证明:我国制造、生产和使用玉器的历史源远流长。
关于玉器的概念,自古以来即歧见纷呈。不同学科的人有不同的诠解,同一学科的人也往往有不同见解。作为文博部门的从业人员,首先强调的必须是它的历史文物价值。就是说在确定一件玉器的基本质料之后(古代玉的范围广杂,今人则较为严格),其时代属性至关重要。属于古代或近代的,我们视之为历史文物范畴,是我们研究的对象。我们可以针对一件件具体物品,详加评述其价值、意义、文化内涵;而对于现今生产的玉器,是工艺品或具有某种专门用途的物品,则不应是我们研究的对象或重点。因为涉及到工艺创新领域,不是文博部门的职责。其次,什么是玉的问题,也是我们要关注的。现代矿物学把玉分成硬玉和软玉两大类,硬玉即翡翠,而软玉却有许多种。翡翠在中国是一个比较晚出的类型,大概明朝末年才开始在中国流行,中国古代的玉器史主要是使用软玉和各种彩石的历史。再次是古今中国人对什么是玉的认识各不相同,或指其色泽、结构物质、湿润程度等等。现代具有一定文化知识的专业人员谈玉,如文博人员、玉雕工人、收藏家等,通常定玉的性质比较窄,往往以和田玉为主。而古人用玉,就像当今大多数“爱玉一族”一样,因时而异往往把水晶、石英、玛瑙、滑石、琥珀、珊瑚、松石、岫玉蛇纹石等当作装饰材料,有的还在自然矿产缺乏时,人工制造琉璃、料器以代替(类似今日和田玉材稀少,用激光沁色或其他材质冒充)。据故宫博物院杨伯达等一批专家研究,“玉石不分”在古代中国曾持续了很长时间。所以像《山海经》上记载产玉之山有250多个,《说文解字》中有玉、类玉、美石的文字多达几百个。最后还有要重视之点是从玉制品的形态及其功能上区分。古人制造使用玉器,离不开生产、生活、宗教、祀仪四个方面。
剑饰器(战国)
玉料浸蚀成鸡骨白色。体厚,片状,两面阴刻线纹呈兽面,可安接剑把。春秋战国时期,玉器上的纹饰一改商周以来的呆板,出现了整齐、对称。其基本图案结构简单,但组合形式多样,形态各异,充满想像力。
玉器的生产制造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不仅在认识玉料方面有一个从不自觉的发现、使用到有意识地寻找、选择的过程;而且在制造技术、形态选择上也都有觉悟、提高、进步的痕迹,涉及到人类知识不断丰富、完善的许多方面。比如在选料上,与矿物学、矿藏学、采矿学发生联系;在琢磨技术上,玉器受打制石器、磨制石器早期琢玉工具的影响;在形态及造型上,玉器受同时代的易于制造的诸如陶器、石器、骨角牙蚌木器以及“肖生”形状的制约。所以一件玉制品的产生,不是孤立的现象,在它的身上可以折射出古代社会物质生产与意识形态的许多信息。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玉料的稀少和制器材料的硬度一般较高(摩氏硬底6度以上),再由于工艺技术的失传等原因,我们今天除对那些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玉器表示叹服以外,并不能搞清楚它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事实上,玉器制作的不易,也体现在科技含量要比一般的陶器、石器多的多。因此我们可以说,材料的稀少、品质的优秀、工艺难度大这三个方面,是它在中国古代社会深受贵族统治阶级喜爱、欢迎的主要原因,也是古人把这种具有材质坚硬、品质稳定、色泽温润的自然物质视为天地之“精”、之“英”,并进而根据稳定社会、稳定礼制、推行礼制的需要,产生了“比德于玉”的社会观念。玉器的制作,由于受材料和加工方式的制约,所以史前及各历史时期的玉器生产不可能像模制化的产品(仿玉料器除外)那么多。显然,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同一件玉器。因为每一件玉器,即使是相同的类型、同一质地、同一个工匠琢磨,也不会完全相同。它们在尺寸大小、重量多少、玉质干润、色泽深浅、加工技艺等方面总会显现出某些差别来。这种差别的存在,既是形成玉器史上区域和时代风格争奇斗艳、繁花似锦的格局,也是今天的研究人员可以进行断代鉴定、综合分析的基本线索。只有真正把握了时代、区域玉作业的工艺特点,玉器鉴定和玉器功能的揭示工作才会有一个可靠的基础。但玉器的时代风格与特点,不是不稳定的,多变的。恰恰相反,由于古代社会生产力水平的低下,使得玉器制作尤为不易,只有制玉的加工方式发生大的变革时候,玉器上的时代特征才会发生大的变化。玉器的时代风格一旦形成之后,在通常“改朝换代”的时候,如果制玉技术没有变化,新王朝的玉器一般不会发生大的质变,这就是中国历代王朝虽更迭交替,却没影响到玉文化变化的原因。在田野考古发掘的汉墓中固然可以有战国玉器的流传,但是更多的是属于战国风格的玉器。现在往往把这种影响归结为战国时代,也不一定妥当。像新石器至夏商,西周至春秋,汉迄南北朝的玉器,往往难以分辨,这种大时代的更迭证明玉器时代风格有一定的滞后性。关于玉器的收藏,在我国也有悠久的历史。像安阳殷墟妇好墓中出土湖北石家河新石器文化的玉器,就可以视为商代王室对古玉的收藏。像历代王权更替,将前朝旧物收藏于国库等等,都是一种自发性的行为,可能仅仅因为其价值或纪念性质,与今天有意识地收藏应有一定的距离。收藏古玉,在宋代时形成一个高潮,是当时古物收藏金石学的重要品类。素有“宋画第一”的李公麟曾在朝廷上辨别鉴定过秦朝古玉,他也收藏了十多件秦汉古玉。宋元以降,收藏古玉蔚然成风。这说明,玉器不仅是我国最古老的文化遗物之一,同时在收藏界、学术界对它的关注也是由来已久,至今也是文博界可以移动的六大门类之一。我们如果从玉器的起源、发展到自成体系的收藏活动考察,结合当今的爱玉、藏玉的形势,明确提出建立一门有关玉文化学科的设想,应该不是梦想吧?那么,我们应该把玉器这门学问如何定位才是最适当的呢?首先,古玉器是一种历史遗物,它应是考古学的范畴。考古学现在已是国家的一级学科,在其下面有不少分支学科,像陶瓷学、钱币学、青铜器、金石学等等,都是考古学的重要分支学科。与这些分支学科相比,它们的历史渊源、发展过程以及被收藏、研究的历史,均不可与玉器相比。既然它们都可以独立成为一门学科,玉器为什么就不能呢?显然,玉器学或玉文化如果作为考古学的重要分支学科,在目前已经到了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地步了,可以呼之欲出。而且玉器成为一门学科的重要性还不止于此。从铜器上升到铜器学或青铜文化、青铜文明,从陶瓷上升到陶瓷学、陶瓷文化、陶瓷文明,人们看到的还只是物质文化史的上升,围绕着物质文化打圈圈。比如商周青铜器,其雄浑厚重和花纹装饰的神秘气氛,使人觉得它的礼器功能、祭祀功能突出。可是人们不要忘记,铜礼器在宗教祭祀时不过是一种合乎制度的用具(器具)而已,它的宗教性质要比玉祀器差的远。玉器上升到玉器学或玉文化,虽然也有玉料的物质成分,但更多的却是精神的内涵。因为玉器所具有的“通神”的功能,是其他物质的器物所不具备的。铜器在祭祀时是用具,陶瓷器多为生活之用,只有玉器是“通神”的崇拜物,是偶像。玉器在宗教、礼仪功能上比铜器要有更直接的作用,更深邃的内涵。甚至一直到现代,玉器身上所拥有的种种社会观念,仍然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富有魅力的文化现象。再就文献记载上看,我们对先秦两汉的诸子百家、史书进行了较全面的检索,发现除了记述政治、思想、军事、邦交方面的内容外,对物质文化的发明与作用评述是极其稀少的,可以说大都语焉不详。只有独独在玉器文献上,不惜笔墨,是个特例。在《论语》、《管子》、《说文解字》、《说苑》、《荀子》等秦汉文中阐明玉有“十一德”、“九德”、“六德”、“五德”多种,提倡“比德于玉”。《诗经》、《春秋左传》等先秦文献中用玉形容品格高尚的人(君子),把玉作为立朝为官、处世为人的标准。用作祭祀、礼仪、财货、信盟,这种对玉的高度评价和用途之广泛,我们至今还没有发现其他哪一种自然物质可与之相比,这种充满着人文精神和伦理道德的玉文化,是商周社会对史前玉神观念的继承,又是世俗社会对高尚人格的要求。如果我们把它称为儒教社会所树立的道德、人格“标准”,那么与历史的真实会相差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