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芦荡金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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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吸血蝙蝠

日军夜袭队的刑讯室里有三根腥臭的木柱子。不久前,这些柱子中的一根曾经绑过水上飞战士袁雷。现在,反绑在柱子上的是胡顺和小弟。

第一次审讯非常简单。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在问过姓名年龄之后说:“知道抢夺皇军枪支的是什么的罪吗?这个问题,我代你回答——死啦死啦的!”眼镜戏谑地用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拉了一下,同时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个“苛”的声音。这家伙一看就是个中国人,可他说话时偏要装来点日本味道。

眼镜说:“今晚,你们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听好了我的问题。第一,指使你们夺枪的人是谁?第二,把枪藏哪儿了?”

打手厉声吼:“说!”

眼镜说:“回答了这两个问题,我就放你们下来,天这么的晚了,我们都要睡觉。”指指胡顺,说,“小胖子的先说。”

胡顺说:“你是不是中国人?”

眼镜摇着一个手指:“你不能提问题,只能回答问题。”

胡顺重复道:“你是不是中国人?”

眼镜打了个响指。一个打手立马给了胡顺一个耳刮子。

眼镜把目光移向小弟:“你说。”

小弟说:“没人指使我们。”

“接着说。”

“没人指使。”

“回答第二个问题。”

“没人指使……”

打手同样给了小弟一个耳刮子。

眼镜说:“你们不想说。那好,等到想说时招呼一声。外屋有人值班。”一挥手,“走,我们睡觉去。”

这伙人走了出去。阴森森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孩子。

小弟说:“不知道大米他……”

胡顺哼了一声,摇摇头——不能提起另外的人,敌人可能不知道参与夺枪的还有其他人。

眼镜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盛满了清水的玻璃杯。他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说:“回答了问题就可以喝水,可以睡觉。顺便告诉你们,这里的蚊子不是日本蚊子,是中国蚊子。”

这里的蚊子确是很多。

反绑在柱子上的两个男孩都只穿了个小裤头。和胡顺一比,小弟显得格外瘦弱,肋骨一根根历历可数,肚子瘪瘪的、薄薄的,快能透过光线了。右肩上那片蒙着伤口的纱布已经很脏了,而且还翻卷了一只角。

胡顺说:“小弟,伤口还疼吗?”

小弟说:“我现在只想喝水。”

“别看那杯水,那汉奸是耍我们呢!”

“我不想看,不想看,可一不小心就……”

“闭上眼睛,心里想着青梅,想着杨梅。”

“想过的,没用。”小弟凄凄地说。

蚊子多起来,嗡嗡盘旋,针似的向两个赤膊的孩子进攻。哎呀,好痒啊!被反绑着,没法用手,只能以不停地扭动身体来驱赶蚊子。一扭身体,小弟感觉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就忍着不再扭动身体。哎呀,好痒啊!

这时候,刚才四眼狗说的“中国蚊子”的话就显得非常恶毒。“四眼狗”是胡顺给那个戴眼镜的汉奸起的名。

小弟难受得要命,骂:“小鬼子不是人!”小弟是极少骂人的。

胡顺冲着门外大喊:“放开我!快放开我!”

四眼狗进来了,说:“喊什么,是不是想回答的问题?”他的日本式中国话真是恶心死人。

胡顺说:“你要是人,你就放开我们。”

四眼狗闭上眼睛,说:“回答问题。”

胡顺说:“说过了,没人指使我们。”

四眼还是闭着眼:“这个回答不满意。”

小弟说:“我回答你。”

小弟说他以前被那个翻译打了,还用水果刀刺伤了腿,这次是要报复。所以要是有人指使的话,就是他,那个翻译。要是不信,可以看看腿上的伤口,可以问那个丢枪的翻译。

这些话使四眼狗睁开了眼睛,可听完之后又摇起了他的那根焦黄的手指:“你们小孩子的敢攻击大日本皇军?不可能。你们后边一定有大人在指使。说吧,别犟了,犟不过的。就这样,我的走了。”

四眼鬼走了,凭胡顺再喊也不回来了。

小弟说:“胡顺,别喊了,他们以为我们怕了呢。”

小弟的话提醒了胡顺,是不能让鬼子汉奸以为中国人是熊包。小弟有伤,他现在是承受着双份的折磨。其实胡顺也在承受双份的折磨——看着瘦骨嶙峋又身负枪伤的小弟经受苦难,胡顺心里油煎似的难过。

胡顺说:“小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弟说:“你不渴吗?”

胡顺说:“我一想杨梅就不渴了。我给你讲讲森林探险队的故事,那是热带的森林,一到晚上,蚊子多得要命。热带的蚊子很厉害的,和它们比,这里的蚊子算不上什么,只是小菜一碟……”

小弟说:“求你,别提蚊子好不好。”

“那好,不讲蚊子。我讲一匹马,一匹白马的故事。这故事是我爸讲的,他说是真实的故事……”

“白马,一定很漂亮的对不对?”

胡顺就讲故事:那是一匹漂亮的白马,很高大,很健壮,奔跑起来像旋风似的。那天,森林探险队深入了森林,到了黄昏,探险队员搭起了帐篷,燃起了篝火,把茶煮得沸沸的。白马在附近的草地上静静地吃草,吃着吃着,突然就倒下了。它昏迷了,不一会就死了。人们在它身上发现了多处小伤口,伤口不大,可都在不停地流血。马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

小弟说:“马在流血,还怎么能静静地吃草呢?它不痛吗?”

胡顺就等着小弟问这个呢,说:“你知道,这些伤口是吸血蝙蝠咬的,吸血蝙蝠的唾液中有一种止痛剂,还有一种使血液无法凝固的东西,所以白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流血。”

小弟凄凄地说:“还好,我知道我在流血。”

胡顺这才发现小弟在流血。血是从右肩伤口流出来的,蚯蚓似的慢慢地从纱布里渗出来,慢慢地蠕动……

胡顺真是懊悔讲了吸血蝙蝠,又大喊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小弟说:“胡顺,别叫,这不是吸血蝙蝠咬的,很快就不流了。”

听小弟这么讲,胡顺心里真是难受极了。胡顺想帮帮小弟,可怎么帮啊?

小弟说:“胡顺,你再讲个故事,我听着就忘记伤口了。”

这时候,两个男孩同时听见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忽忽”的声音,接着就有几片黑影在眼前闪电般掠过。

啊,这不是蝙蝠吗!

胡顺说:“小弟,别怕,这里不是热带森林,这些蝙蝠不吸血的。”

小弟脸色煞白,闭着眼睛,说:“我不怕,我不怕……”

可是,胡顺明明看到小弟在发抖。

胡顺在心里绝望地呼唤:爸爸,快来救救小弟!快来救救我们吧!

……

蝙蝠没有侵犯人,相反,它们是为捕杀蚊子而来,但是它们鬼魅般的飞翔还是给两个男孩造成了精神上的创伤。虚弱不堪的小弟不时地干呕,直至呕出了粉红色的血沫。

……

彻骨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慢慢地涨起,终于淹没了意识。小弟和胡顺相继睡过去,听凭蚊子恣意地吮吸他们的血液。他们不久又被蚊咬得奇痒弄醒,挣扎着活动能够活动的那部分身体。这样的驱赶后来慢慢失去了作用,蚊子有了经验,再不理睬人的动作。挣扎引起的疲惫再次像潮水般涨起,慢慢地又淹没了意识……

就在这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若生若死的状态中,胡顺和小弟盼来了天明。

经过一夜的豪饮,蚊子们也累了。它们在两个男孩的身体上留下了无数个紫红斑点。胡顺和小弟似乎对浑身的奇痒已经麻木,不顾一切地昏睡了过去。

胡顺是被一种惊恐的喊叫唤醒的——哦,这不是大米的声音吗!

胡顺睁开浮肿的眼睛,看见第三个柱子上也反绑了一个男孩——果然是大米!

唤醒了胡顺,大米又呼唤小弟。刚进来的时候,大米还以为他的两个朋友已经死了呢。

小弟终于悠悠醒来。经过一夜折磨,他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虚弱得连头也抬不起来,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大米冲着四眼狗和三角脸哭叫:“你们放开他,放开他啊!”

胡顺听出小弟在说什么,说:“给他水,给他水!你们快给他水呀……”

四眼狗说:“可以给水的。但你要说出枪在哪,指使者是谁。”回头对大米说,“你的,还是说了吧,不然,你的和他们的一样。”

大米说:“要我说枪在哪,指使人是谁?”

“不错。”

大米说:“我说了,你们就放了他?”

“还给水喝。”

大米说:“那我说。”

胡顺厉声说:“大米!”

大米才不顾胡顺的阻止呢,说:“枪在野艾园,埋在海棠花坛里。”

三角脸看看四眼狗,说:“野艾园?”

大米说:“就是老公园。”

三角脸兴奋起来。他就是在那边抓住大米的。

大米说:“快放人!不放就不是人!”

四眼狗说:“还有一个问题。谁指使的?”

大米说:“这还用问吗?是钱。”

三角脸紧张地说:“姓钱,叫什么名?”

大米说:“傻,我们夺枪是为了卖钱,一支手枪,三百大洋。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