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五四班发现件了不得的事。
徐白生病了!两天没来上学。
按道理说,有同学生病请假也是很常见的事,可是徐白生病还真叫人意外呢。
徐白这个人,实在是太健壮了,按吴昀的话说就是:徐白一天到晚雄赳赳气昂昂的;按郑宵的话说就是:营养那个好啊,那个全啊,傻子果然是不生病的;按沈永恒的话说就是:身体与思维的发展不成正比,可惜可惜。
徐白这位同志啊,他从幼儿园起到五年级,从来就没有生过病!
有一次流感爆发,全校好多同学都发烧流鼻涕,绿绿老师也病了,连类思小学最高最结实的教体育的苏剑老师都中招了,可是徐白一点儿事也没有,照样每天中午吃一大盒饭,添两次汤!
别看他胃口这么好,可一点也不胖,就是特别地结实,个头都快赶上绿绿老师了,他要是站在绿绿的前面,就把绿绿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你只能看见绿绿的头顶尖儿。在块头上,跟李汉汉并称“五四双雄”。
就是这样一位壮实的家伙,竟然破天荒地生病了!还病了两天!
绿绿有点担心,打了个电话给徐白的妈妈,徐白妈妈说,徐白只是有点胃不舒服,没什么关系,很快就能来上学了。
绿绿放了心。可是如果他听到了郑宵吴昀汤恩伯三个人私底下的谈话,恐怕就不会这样安心了。
每次下课的时候,郑宵、吴昀、汤恩伯和徐白他们几个都会跑到操场一角双杠那里去玩儿,这一个角落是他们的“老地方”。今天,他们照例又跑到双杠那里去玩儿,吴昀想起了总是跟他们形影不离的徐白,说:“不晓得徐白明天会不会来,他的病好了吧?我听绿绿说他只是有点胃疼,唉,没有他,还真有点美里不足呢!”
郑宵皱皱鼻子,不屑地纠正他:“美中不足!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喜欢用成语了,真是附庸风雅。”
“附庸风雅是啥意思?”
“就是说你很有风度很有气质啦!”郑宵转转眼睛回答。
吴昀挺高兴的。突地听郑宵哧地笑了,吴昀问:“你笑什么?”
郑宵说:“你以为徐白真是胃疼吗?”他跟汤恩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的那个胃啊,连石头都能消化,居然会疼?切——”
汤恩伯灵活得跟个小猴子似地爬上双杠坐着,说:“他那点儿鬼主意啊,地球人都知道啦!骗骗外星人还差不多!”
吴昀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你们说什么?谁骗谁?”
郑宵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怀同情地看了看吴昀。
汤恩伯哈哈大笑起来,差一点儿从双杠上摔下来:“哈哈,你就跟绿柿子一样,是火星来的!”他又唉了口气说:“我觉得吧,绿绿也蛮可怜的,被徐白骗,还花自己的电话费打电话慰问他。唉!”汤恩伯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徐白的妈妈真够意思啊,帮他一块儿骗老师。她妈妈真是又好看又温柔,说话都软绵绵的,像我妈,喉起来比包租婆还吓人!”
郑宵插嘴说:“我妈妈也好看。”
第二天,徐白终于来上学了。
绿绿看到他吓了一跳,这小子,真是满面病容呢,眼圈黑黑像熊猫似的,无精打彩,上课一个劲儿地打呵欠,打得泪流满面,绿绿忽地觉得他简直就像犯了毒瘾似的,还好他胃口依然不错,午饭吃了不少,绿绿稍稍放了心。
可第二个星期,徐白又请病假了,一请又是两天,病因还是胃疼。
绿绿有点儿奇怪,这几天徐白挺能吃的啊,胃不好的人不是吃不下东西吗?
自从绿绿当上五四班的班主任之后,他跟大家有个约定,凡是有同学生病,都可以得到用班费买的一点小小的慰问品。绿绿决定带着慰问品去看看徐白。
下班之后,绿绿刚在校门口碰到了郑宵。郑宵问绿绿,是不是真的要去看徐白,绿绿说当然真的罗。
郑宵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绿绿的注意。绿绿问:“你想说什么郑宵?”
郑宵笑笑说:“老师您真聪明。可是有的时候又特别容易上当,这大概就叫大智若愚吧?”
绿绿看看郑宵,若有所思。
绿绿叫郑宵先回家,自己又打了个电话到徐白家问他的病情,接电话的还是徐白的妈妈,她有点儿吱吱唔唔的,说徐白好多了,明天会去上学的。挂掉电话后,绿绿想了好半天。
第二天徐白果然来上课了,精神头还是不大好。中午的菜里正好有他最爱吃的肉排,班长朱珠想减肥,不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便在班上问谁要她的肉排。
好几个人都大喊着:我要我要!其中高宇飞和徐白的声音最响。结果,还是徐白眼疾手快,刷地从朱珠的碗里把肉排挟走了。
高宇飞眼看着快到嘴的肉排进了徐白的肚子,很不高兴,踩到椅子上用小勺子点着徐白的鼻尖儿说:“你不是得胃病了吗?怎么还这么能吃!你就是装病!以为谁不知道似的!哼!你那种胃比铜墙铁壁还要结实呢,怎么会病!”
徐白一个便急了,一个虎扑,便把高宇飞给扑倒在地。打成一团的两个人被值班的老师送进了绿绿老师的办公室。
高宇飞的鼻子被徐白打出血了,他自己胡乱地抹了,弄得脸颊上横一道竖一道的血痕,怪吓人的,绿绿给他擦了脸,还揪了纸巾让他堵上流血的鼻子。高宇飞一边用手指捏住自己可怜的鼻子,一边控诉徐白:“你算老几啊随便打人家的鼻子,都出血了!鼻子是很宝贵的!”
绿绿回想起自己第一天走进五四班教室,被一只飞来足球打得鼻血横流的惨痛经历,深觉高宇飞说得有理,鼻子的确很宝贵,“我完全同意你高宇飞,可是你能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打架吗?”
高宇飞接着控诉:“我只不过揭露了徐白的秘密,他就对我打击报复!你本来就是装病!你是上网上得太晚了起不来,白天在家睡觉的!地球人都知道!”
绿绿很疑惑,原来这个秘密地球人都知道了,而自己竟然不知道,难不成自己是氪星球来的?绿绿问徐白:“是不是真的?”
绿绿老师估计徐白一定会抵赖狡辩,谁知徐白只打了个顿然后点点他的大头说:“是真的。”“那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她包庇我的。”徐白又点头说。
接着,徐白自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自己装病的事儿告诉了绿绿。
原来,最近,徐白的爸爸,某军校的徐教官外出学习,妈妈和奶奶都不大管他的学习,他家里还有那位临时借住的表姑妈,就是以前金钢们想介绍给绿绿做女朋友的那位,更是不管他,徐白可算是小猴子开了锁,乐翻天了,有天晚上玩心网竟然玩到临晨三点钟,第二天起不来床,只好让妈妈打电话请假。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于是便徐白又央求妈妈帮着撒谎。
绿绿听得目瞪口呆,问:“你妈妈竟然就同意了?她她她她,竟然同意了?”
徐白有点儿不好意思:“呃,她嘛,她是比较温柔的人,她说,哎呀以后不要这样啦,这样不好啦!”徐白捏着嗓门儿,学妈妈讲话的腔调。
绿绿想,她这不是温柔是纵容啊,可是他没有把这话讲出口。绿绿这个人啊,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好意思批评女士。倒是高宇飞毫不客气:“你妈妈包庇你,是跟你同流合污!啊呀啊呀!”
绿绿原以为徐白听了这话一定要跳起来,可是徐白虽然用力瞪了一眼高宇飞,可是,接着他低了头,很诚恳地说:“是的。”
绿绿太讶异了,他盯着徐白看了半天,缓缓地点头,这孩子,还真是坏得老实啊。
因为徐白老实,绿绿没有罚他,高宇飞有点儿不满,嘟囔着走了。徐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怪高兴的,这一高兴,徐白的老毛病就犯了。他的老毛病就是“紧密粘人”,谁要被他粘上,可就像被嚼过的口香糖粘上了似的,甩都甩不掉,所以江湖人称“徐粘粘。”
徐白粘着绿绿老师,一定要请绿绿吃糖,绿绿没好气地轰他:“少来这套,不吃!”
“吃吧。瑞士糖。”
“不吃!”
“吃吧不要客气。”
“快滚快滚,不要粘着我!我正减肥呢!”
徐白大吃一惊,觉得自己有义务拯救盲目减肥的绿绿:“你很苗条,很苗条啦!再减肥就变画皮了,吃吧,吃吧。”
“不要企图贿赂人民教师!”绿绿义正言辞地说:“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回家不准玩开心网,回头我还要给你妈妈打电话!”
这句话一下子把徐白的好心情给粉碎了。
绿绿果然又打了个电话给徐白的妈妈,很委婉地请她一定要监督徐白,认真写作业,不要上网。妈妈的声音里似乎含着点儿惭愧,连连答应。
谁知道第二天绿绿一看到徐白的作业,立刻火冒三丈。正巧五四班的英语张小然老师也拿了份儿作业来跟绿绿交流,“看看看,这字!”张小然老师脸都涨红了:“简直可以挂在门上当挡鬼的符使了!”这位小然老师,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女士,嗓音脆亮,精明强干,因为跟绿绿老师的妈妈一样都姓张,所以绿绿总是喜欢叫她小姨。
绿绿拿过本子一看,又是徐白的。
于是绿绿跟张小然老师联手,让徐白重写昨天的作业,加上今天的,徐白得一下子做出两天的功课来!而且绿绿说了,字还得认真,再鬼画符就要让徐白每天临一篇钢笔字贴。这下子徐白觉得天都要塌了,这得做到什么时候啊,还能有时间上网吗?高宇飞那家伙不趁机把自己种的菜全偷光了啊?一着急,徐白便又使出了“粘粘功”,他一下课便“粘”住绿绿,绿绿去哪儿他去哪儿,连绿绿到食堂吃饭徐白都粘在他身后,在走廊里,绿绿往左他也往左,绿绿往右他也往右,不住地哀求:“老师,少补一天的作业吧,少一点吧,我明天再补吧!”“老师求你啦!老师你多善良啊!行行好吧!老师,恩典恩典!”
绿绿被他粘得没处躲没处藏,根根汗毛立正,真是好汉就怕赖汉磨啊,绿绿想。
上午第三节绿绿没课,他去上厕所,刚一进去,徐白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用凄惨的语调:“老师啊——恩典恩典!”
绿绿吓了一大跳,刷地一下跳开老远,指着徐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在上体育课吗?”
后来,还是张小然老师帮绿绿解了围,勒令徐白不许再粘着绿绿,并且,必须要写好两天的作业。
徐白简直悲痛欲绝,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暗无天日。绿绿看他那痛苦的样子,鼓励他说:“徐白,网瘾这东西啊,就像恶魔,你不打倒它就要被它打倒!勇敢地面对它,把它打倒吧!”
这天晚上一开始,徐白真的是下了决心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可是一旁的那台最新配置的电脑真的好像恶魔附体似地,无声地召唤着徐白:来吧——玩一会儿吧,来吧——来吧!还犹豫什么呢?大好年华要上网啊!徐白想,我就上一小会儿网,就去看下香蕉熟了没有,收完香蕉就下来。谁知一玩起来,徐白便觉得自己像落入了无底洞。等发现已过了十二点,才大惊失色地胡乱开始写作业。
第二天,徐白交上来的作业,依然还是乱七八糟。绿绿愤怒地问徐白:“你昨晚又上网了吧?我不是叫你打倒网瘾这个恶魔的吗?你打倒他了吗?”
徐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打了,可是他不倒,我倒了。”
徐白的话让绿绿愣了,到这个时候,绿绿终于认识到,自己是太轻视网瘾这个敌人了。真是网瘾猛于虎,绿绿托了下巴,一筹莫展。
再看看班上的小蜡烛们,有不少都在上网玩游戏或是玩开心网,着迷的程度不同罢了,女孩子们的情况要好一些,于是绿绿感叹道:还是女孩子好管理一点啊。这句无意的感叹恰巧让沈永恒听到了,沈永恒捏着筷子说,老师你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性别歧视啊。绿绿不好意思了,说我一定改正。
可还是得尽快想法子帮着徐白戒掉网瘾,不然这孩子可毁了,绿绿想。
徐白其实心里挺愧疚的,可是不敢再粘着绿绿,只好躲在绿绿的办公室门口,看到绿绿走出来,他鼓足了勇气上前,拉拉绿绿衣角:“老师,吃糖。”
绿绿看着徐白,结结实实的徐白啊,大小伙子样儿的徐白,可脸上的神情还是非常天真的,这个小孩子啊!绿绿从他的手心里拿了一块糖,剥了放进嘴里。
糖呀,无论如何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