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恩伯最近有点背,因为撒谎以及考试成绩差挨了老妈好几顿打,天天鼻青脸肿地来上学,好不丢人。
绿绿放学后会留他下来补习,这几回他倒是特别地安静,埋头做着题目,小心翼翼地用粘胶粘去写错的地方,不时地偷眼看着绿绿老师紧绷着的面孔。
补完课,绿绿老师叫他快快回家,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却又看见他在办公室门外伸头伸脑。
绿绿问:“你怎么还不回家?”
汤恩伯蹭进来,低着头吱唔着说不明白。
绿绿看他的神气便猜着了:“你又闯什么祸啦?”
“我的钥匙……”
汤恩伯同学的钥匙原本是好好地挂在他的脖子上的,现在,这串钥匙却飞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绿绿办公室的楼下有一颗树,一颗高大的泡桐树,到春天会开出大串大串粉紫的花,现在,汤恩伯的钥匙就挂在这颗树的一根枝丫上。
绿绿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好奇妙,钥匙怎么会跑那上面去的?”
汤恩伯实在是不好意思说是他无聊地把钥匙扔着玩儿扔上去的,可是绿绿老师能猜得到。绿绿绿瞪他一眼:“你实在是太无聊啦!”
汤恩伯老老实实地承认:“是的,老师。”
现在该怎么办呢?两个人站在树下都犯了难。就算是问门房的许伯伯借来晒衣服的叉子也是够不着的。
汤恩伯怯生生地咕噜了一句:“老师呀,你可不可以帮我抱着树摇一摇?说不定就摇下来了。”
绿绿看看那比自己腰身还要粗的树干,睁大眼:“你当我是鲁智深?”
在汤恩伯的想象中,绿绿穿着鲁智深服装,正在吃力地倒拔杨柳。汤恩伯想笑又不敢笑,憋红了脸。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了,绿绿摩拳擦掌,说了声:“等着。”
绿绿笨笨地往树上爬去,好容易拿到了钥匙,又颤颤微微地下来,快到地面时滑倒,绿绿的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汤恩伯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想把绿绿老师扶起来,可是绿绿老师痛苦地说:“别动我,我痛!我痛!”
汤恩伯简直吓呆住了:“老师老师你怎么啦?你哪里受伤啦?流血了吗?”
绿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地虚弱:“不,没有流血,我可能伤到内脏了,好痛!不要移动我。”
汤恩伯哗的一下子哭了起来:“老师老师,我帮你打电话叫102来救你,老师老师,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
“咳咳,是120。”绿绿纠正他,声音更加微弱了:“汤恩伯,老师不行了。你……你要继承我的遗志,好好学习,好好做人,不要再耍无赖了,好吗?”绿绿把钥匙交到汤恩伯手里,又摸摸他的脸颊。
汤恩伯觉得老师的手指凉凉的冰冰的,受重伤的人大约都是这样的吧。汤恩伯咧开嘴继续大哭,又不敢碰绿绿老师一下,坐在地上,哭个不住。
绿绿喘了口气,接着说:“别哭呀。人活百岁终有一死。你要记得,每个月用你的零花钱,帮我交党费,咳咳咳,哦,我想起来了,其实我还没有入党,是团费,咳咳,团费!”
汤恩伯觉得宁可用身上所有的零花钱加上小猪储蓄里所有的钱都帮绿绿交团费,只要绿绿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
汤恩伯俯下脸好在越来越暗的光线里把绿绿老师多看上两眼,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到了绿绿的脸上。
绿绿也细细地看着汤恩伯,然后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汤恩伯,把老师扶起来,我还想再最后看一眼我们美丽的校园。”
汤恩伯哭着去扶绿绿,可是,没把绿绿拉起来,却被绿绿拉得一个嘴啃泥的姿式歪倒在地。
绿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边笑一边在树下那方小小的草皮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汤恩伯完全懵了,又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原来绿绿是骗他的。可是,最让他想不到的是,一个老师啊,竟然可以笑得在地上打滚,于是,汤恩伯更懵了。
绿绿笑了个够,坐起来说:“吓着你啦?哦,好可怜,摸摸!”说着摸摸汤恩伯的脑袋。
他又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式躺着还翘起了腿:“有时候耍无赖蛮好玩的嘛!”绿绿说。沉默了片刻,绿绿又很认真地说:“汤司令,谢谢你哦!”
汤恩伯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傻子,绿绿老师谢他?为什么呀?
好像读出了他的心思,绿绿说:“我好多天没这么开心啦!”
接着,绿绿就像一只梅花鹿那样敏捷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喂喂,汤恩伯,天晚啦!送你回家。对了,我只送你到门口哦,我可不进去,你妈妈太吓人啦!”
汤恩伯忽地忸怩起来:“我妈妈晚上不在家,她跟我爸爸出摊去了。”
“出摊?”绿绿不解。
“嗯,原来我爸妈他们没有工作,现在他们弄了个小摊子,晚上在夜市卖炒螺蛳。老师,我们家的螺蛳挺好吃的。我带你去呀,就在我家附近。”
汤恩伯果真把绿绿带到了爸妈的小食摊边。
这是一条并不宽却非常长的街道,夜晚灯光雪亮,街边都是一家一家的小食摊,卖各种小吃,空气里混合着油烟气与食物的香气,地上有些腻腻的,踩上去偶尔会咕叽作响。
汤恩伯的妈妈正在招待顾客,手脚利落。汤恩伯的爸爸也在帮忙炒着螺蛳与小菜,他人很瘦小,脖子上搭一条灰灰的毛巾。他们太忙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绿绿和汤恩伯。
汤恩伯小声地对绿绿说:“老师老师,你要找我爸妈谈话吗?”
绿绿说:“不,我不找他们谈话。你快回家做功课吧,老师也走罗。”绿绿的声音特别地温和。
汤恩伯走了,绿绿还站在小摊旁,看着那个劳碌着的,大嗓门儿的有点凶又有点不讲理的女士。
她与一位顾客吵了起来,还是那样地厉害,叫声响亮,刚才汤恩伯的爸爸多找了这位客人钱,可是客人不承认了。
那客人也不理她,刷地快步跑开了,她想去追又舍不下小摊子,只好朝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大声地愤愤地呸了一声,又回过身去啪啪啪地在汤爸爸的背上打着,就像她打汤恩伯那样,汤爸爸就由得她拍打。
绿绿在一旁蹲下来,那儿有一个大铁盆,盛着一大盆水,旁边堆了些用脏的碗,绿绿伸手捞起水里的抹布,洗起碗来。
绿绿蹲在阴影里洗碗,好半天汤妈妈汤爸爸也没发现他,绿绿洗啊洗啊,突然听汤妈妈问:“你是谁?在义务劳动啊?”绿绿一抬头,汤妈妈愣了。
她说不出话来。
绿绿也不知道说什么,傻傻地笑笑,继续洗碗。
这个晚上,绿绿洗了差不多有两百个碗。
然后他就偷偷溜走了。
绿绿看着自己指尖皱了皮的手,觉得这的确是一双好手,能抓得住福气的,会洗两百个碗的手!
过了一天,汤恩伯给绿绿带了一大袋香喷喷的炒螺蛳,说是他妈妈特地为绿绿做的。
“加量加料哦,特别好吃。”汤恩伯说着,哧溜一下吸了吸口水,有点不好意思。
“老师老师,嗯,我跟你说哦,以后,我……我不耍无赖了,尽量好好学,嗯……”汤恩伯觉得说这些话怪不好意思的:“为了你我也要学好。”
绿绿说:“不是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为了五四班。为了辛苦的爸爸妈妈。”绿绿虎起脸来:“再耍无赖,考不及格,就罚你帮你妈妈洗两百个碗!我跟你妈妈说好啦!”
汤恩伯一下子就蔫了,过了一会儿又兴奋起来:“老师啊,上次有你帮着洗碗螺蛳卖得特别多,平时卖不了那么多的。我妈说啦,帅哥洗碗,生意好!”
绿绿老师的五四班啊,有时候,的确挺让人操心的。真是按倒了葫芦起了瓢,不得安宁。
这不,汤恩伯的事情刚刚平息没多久,绿绿的脸上也刚刚有个笑模样,就又出了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