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走夜路的感受吗?
夜像浸泡在墨汁里,装扮神秘恐怖的颜色。坚硬、细密的雨点像从天而降的钉子,在大地上耀武扬威,雨声使昏黑的夜向远方漫延。脚下是泥泞的小路,只有你一人在茕茕的路上蹒跚行走。寂静像孤魂野鬼从四面八方向你扑来,吸附在你前进的脚步声里。在这漆黑无边的雨夜里,你前进的脚步还活着,路永远在你脚下。
假如,你身后有一束微弱的光亮切割黑暗的铜墙铁壁,给你指引一条看得清前方的路;假如,你的身后飘动一缕安慰的身影陪伴你的孤独——这个人,我们也许还不熟稔,但我们可以相互搭讪、激活这孤独寂寞的空间。孤独寂寞,是生活空间被雨水淋湿的污泥,铺展在你必经的路上。这些孤独寂寞并不可怕,但真正的孤独寂寞来自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算计的牢狱,魍魉小人画地为牢的囹圄,那是对灵魂含沙射影的折磨与摧残。
记忆永远是明亮的眼睛,镶在岁月的面容。
那是1990年的事情,我的老家遭受百年不遇的洪水肆虐,水的恶魔泛滥成灾,绿茵沃野顷刻成了水国泽府,弥望白茫茫一片。天刚擦黑,我从吴阳集姑妈那儿往家赶。雨点像条疯狗,死死地咬住我的脚步不放,那条小路被过往的行人踏成泥浆,沿着一条小河向前延伸。我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左右摇晃向前蹒跚。在这荒凉的雨夜,路上只有我一人,前不挨村,后不着寨,只有雨声将漫天的孤独抖开。此时,你多么渴望有个旅伴与你同行。蓦然,你听到身后有喘息的脚步声,还有一束亮光向你游动,像阳光敲碎寒冬的冰层,你的满眼流淌着冰雪融化后的感动,一直流淌到你泥泞的脚下。那束渐渐与你趋近的灯光,那个人也许是与你一起赶路的旅伴。雨声越来越飞扬跋扈,在我的前方游行示威。我此时一点都不孤单寂寞,后面有一束温情的光亮,有一位同路的旅伴。在这雨夜里,在这泥泞的道路上,有一个旅伴与没有一个旅伴是截然不同的——尽管前方是一片黑暗,前方雨声潇潇,前方道路蜿蜒……但尾随我身后的那个人,擎一束爱的光亮指引我前进的道路,我不至于迷失方向。
如今,想起这一幕都无关紧要了。相反,阳光依然像春花般芬芳晴朗的天空,但沉淀在记忆里的雨夜又浮动在我的视野,粉刷我千疮百孔的心灵的墙面,让我刻骨铭心。
那些卑鄙龌龊的身影蛰伏在黑夜里,伺机向你洒落倾盆大雨。在人生的旅途中,难免遭遇漆黑的雨夜,你必须勇敢地面对,赶自己脚下的路。在那良莠不齐的打工人汇集的空间,我这个人只长了一条死脑筋,爱上不合时宜的东西——看书,写文字。这种爱好必然是自己悲剧的伏笔。那些工友的爱好与我背道而驰,他们爱好赌博。有时搓麻将“三缺一”拉我上阵,我都拒之千里。我不识时务,不给他们“赏脸”。我的手稿和书籍遭受灭顶之灾,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偷偷扔掉了。渐渐的,那群人疏远了我,见到我像躲避瘟疫,避而远之。他们企图用孤独的气氛给我制造恐慌,他们企图用这种恶毒的方式来摧垮一个人精神世界的追求和强迫其转移意志。我没有俯首称臣,只能一个人踏着一条泥泞的小路,孑然走进茫茫雨夜。
那条泥泞的小路终于走完了,我使劲抖抖脚下的稀泥,前方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我听到身后那位素昧平生的旅伴传来话:“你到柏油路口,我就不送你了,路上要小心,黑灯瞎火,注意过往车辆……我见你一个人走这荒野小路,天又下那么大的雨,路又沿着河岸,路又滑,我就不放心。前天,有一个人走这条路滑落河里,再也没有上来……”他说完,转身,一束亮光随着他左摇右摆的身影移动。我百感交集,冲着他的远离的脚步声高喊:“谢谢!”至今,我不知道,那位旅伴是谁,但那束灯光一直明亮在我记忆的雨夜里。
就在我遭遇工友制造的孤独空间时,我的一位文友——寂寞的胡杨,一直鼓励我的文学创作。我在工地上,害怕写的稿件又不翼而飞,我就用手机发信息的方式,发给寂寞的胡杨,她给我在电脑上敲打出来,发到我邮箱里。我与寂寞的胡杨素昧平生,她像雨夜里那束灯光,指引我前进的方向。
我深信,在一条泥泞的土路上,在那风雨交加的夜晚,总有一个人陪伴你,总有一束温馨的光亮指引你前进的方向。只要你忠于自己追求的脚步,忠于自己清醒的灵魂,一条漆黑的路上总有旅伴同行。因为有爱的灯光指引方向,你决不孤单寂寞,你一直在路上前进……
孤独寂寞来自洪水肆虐的雨夜,孤独寂寞来自居心叵测之人算计的牢狱,孤独寂寞来自魍魉小人画地为牢的囹圄,那是对灵魂含沙射影的折磨与摧残。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又何谈生活的快乐?化解孤独,有时需要的是一束光,一双手,一个眼神,一份微笑,有时更是一种理解和支持。只要我们敞开心灵,伸出双手,坚信阳光会像春花般芬芳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