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艾萨·阿西摩夫
兰斯洛是个才华横溢的物理学家。他的家产殷实,前程远大,大学毕业成了家后,就在远郊买下一块地皮,盖起一个与世隔绝的实验室。
他在科学研究上是富有成就的,可是他性格乖僻,对他妻子的冷漠更是令人不敢恭维。他平日里只把他这个一度容华绝代的妻子当作一名服侍照顾他生活的女佣,从没拿好脸色给她看过,还时不时的侮辱她的人格,使她度日如年。
近日里,他竟完成了一项时间转换的伟大发明。说实话,这之前,他也有过不少发明,可是不是被人捞走,就是未能引起科学界的注意。这次,他想来个一举成名。
正在这时,有一个不太出名的科学家保罗·法伯死了。按照世俗中人们对于“既往不咎”和吹捧死人流行做法,人们好好儿对法伯吹了一通,不但将他的不起眼的小发明还给了他,还加上不少的不实之辞。兰斯洛灵机一动,也想来个假死,让人们亲眼目睹他的伟大发明,从而一举成名。
说干就干。他给他的所有助手放了一个月的长假,然后在一次午餐前对他的妻子爱丽斯说:
“我说,爱丽斯,我有件事要你帮个忙。”
他已有20年没说这种话了,爱丽斯不由心软了一点;而兰斯洛则显得异常的兴奋,苍白的两颊上泛起了不常见的红晕来。
爱丽斯说:“是吗?我能为你干点什么?我挺乐意。”
“你已经看见了,我让助手们都走了,下午起,你我就单独在实验室里干。”
爱丽斯不由慌了起来:“可是,兰斯洛,你知道我对你的工作是一窍不通……”
“用不着你懂,你只要照我要你办的就是了。”
兰斯洛又恢复了他的专制口气,不让他妻子说下去,只是一跺脚,说:
“别讲蠢话。你只要跟我进实验室就成了。”
进了这个阴森森的实验室,爱丽斯不由毛骨悚然。兰斯洛锁上门,领了她到一口铁坩锅的跟前。这口坩锅又小又深,外壳锈渍斑斑,上面用粗糙的金属网盖着。锅中有一只小白鼠,这只小白鼠可怜巴巴地关在里面,用它那纤小的鼻子东嗅西闻。爱丽斯骤然遇到一只老鼠,吓得尖叫起来。
兰斯洛吼叫起来,骂道:“叫什么!它不会碰你的。你只消贴墙站着看我的就行了。”
爱丽斯真的贴壁站下了,只是双眼紧闭,像去殉难一般。
陡然间,“啪”的一声,声音不会比放了一枚小鞭炮响。
兰斯洛得意洋洋地在说:“哈,看,怎么样?”
爱丽斯眼开眼睛,不由吃了一惊,就在坩锅的紧边上,不知怎么一来出现了第二口坩锅,外面铁锈斑斑,上面盖着一张粗糙的铁丝罩,里面的一只小白鼠与第一口坩锅里的小白鼠一模一样。一切的一切都一模一样,比孪生子还孪生子,可惜老鼠是死的。
她不由问:“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我复制出来的。我已经掌握了相当于时间运动的手段。遗憾的是,我只能让活物分身,可活不过来。复制出来的是死的。”
“这多少有些扫兴。”
“这也没有什么,你看——”
又是“啪”的一声,第二只坩锅和鼠都不见了,第一只坩锅里的老鼠还是好好儿活着。
这真是一个奇迹,一项伟大的发明。
现在,兰斯洛要将这个奇迹出现在自己身上。他要复制另一个兰斯洛,并让大家都知道,然后,他再复活。他打算用这个方法来震惊世界。
爱丽斯认为他是疯了,可是她哪里拗得过他?
她只是嗫嚅着说:“那……那会不会……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兰斯洛不由勃然大怒:“我会出什么差错?出差错的只可能是你。你如果不老老实实地照我说的去办,我就要你的命!”
他一把攥住她,使的劲是那么大,以至爱丽斯差点儿没昏过去。
这以后,兰斯洛花了足有一天的时间在鼓捣他的机器。
第二天,他把装置都安排就绪,只消到时候爱丽斯合一下闸就够了。
他说:“你看着,待这盏灯一亮就动手,可别提前!”
“是了!”爱丽斯呆呆地说。
兰斯洛站好了位置,呆若木鸡。当时他穿着一件实验室里穿的短工作服,外面套着一件橡皮围裙。
好,灯亮了。爱丽斯用她颤抖的纤手合上了闸门。
“啪”的一声。眨眼间,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兰斯洛。只是新的那个兰斯洛的衣服是皱巴巴的,而且一下倒在地上。他是死的。
兰斯洛兴高采列地说:“成了。来,帮一把,你抬他的脚。”
他们将这具兰斯洛的“尸体”抬进一个实验室。实验室是他事先布置好的,桌上乱糟糟的,一个模样古怪的瓶子里的溶液正在冒气泡儿。桌上放有一只贴有“氰化钾”标签的瓶子。这是让人得到这么一印象,兰斯洛是在搞实验时中毒而死的。
兰斯洛将尸体安排得像刚在实验时跌倒而死的。他还在他的左手放上几粒晶体,在围裙上放一点,又在下巴上搁了一点。
最后,他咕噜道:“行了,你现在快去叫医生吧。”
他自己则躲进了一间密室里去等着看热闹。
一切都像兰斯洛预料的那样:医生的大惊小怪,称兰斯洛是一个“大意的化学家”。警察来了。法医来了。他们对他之死莫名其妙。
第二天,爱丽斯将一张报纸拿给兰斯洛看,标题是《原子专家神秘死亡》。他看了目光炯炯,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以后,由爱丽斯出面,请求将遗体入殓后暂放在实验室里,不要作防腐处理。这些要求有些非同寻常,殡仪馆里的人一肚子的不高兴,将棺材搬来了,将尸体放进去后,也没给棺材钉上钉子。
第三天,助手们得到了消息,他们赶来,在兰斯洛的灵前去哀悼致敬。这对兰斯洛更好,因为他又多两个证人。
其间,爱丽斯要求过丈夫,在他干了这一事后,他就会名扬天下,他是不是可以从此收篷,回到城里去,好好儿的过些安静舒适的生活。兰斯洛很粗暴地回答她,到时候他将成了科学界的伟大导师,一发不可收拾,他要干得更加起劲。
爱丽斯十分的失望,25年了,她也熬得够了,她的动人的外貌消失了,她的青春消逝了,她的幻想破灭了。难道,她得这样过一辈子吗?
第四天,兰斯洛命令爱丽斯将他的替身消失,他要复活过来,来向世界宣布,他的这项能复制全世界上任何东西的伟大发明成功了。
他已在密室里躲了整三天,很想喝一杯咖啡,于是在此同时,爱丽斯还为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只是,趁他不注意,她在咖啡中加了一点现成的氰化钾。
“啪”的一声响,尸体果然无踪无影了。
兰斯洛高兴得尖叫一声,道:“一切都与我所期望的一模一样!”
说完了,他将这杯咖啡一饮而尽。
才一会儿,他就倒了下去,真的死了。
一种疯狂的冲动抓住了纤小的爱丽斯,她终于趁这个机会摆脱了她生活中的魔王,动手将这具真尸体搬进棺材,一切弄得跟那具假尸体一样。
12个小时后,她打电话叫殡仪馆,让他们钉好棺材,抬出去,埋葬了。
这以后,爱丽斯的生活过得很安详、宁谧、满足。她半点也不曾后悔。
在她,是解放了自己;在世界,是失去了一项伟大的发明。真不知该如何来评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