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悬案
一、陈年悬案
扩音器里正播着音乐，江城交通电台《城市夜话》的主持人姚俊猛吸了一口烟，抬头看了看挂钟。已是凌晨零点五十分了，还有十分钟就可以下班。他把香烟往烟缸里一摁，对外间的导播作了个手势。
导播小刘把扩音器的音乐调至最小，姚俊凑到话筒前，用充满了磁性的声音说：“各位听众，这里是交通电台《城市夜话》节目，欢迎大家继续收听。下面我们接听最后一个电话，看看这位听众有什么故事要和我们分享……”话音未落，话筒上的提示灯就亮了，显示有听众打进了热线电话。
“您好，我是姚俊。请问怎么称呼您？”姚俊问道。
“我今晚打这个电话，是想和大家讨论一个在江城轰动一时的陈年悬案……”这个男子的语速缓慢，显得很镇定。
姚俊问：“您想跟我们分享什么？”
电话那头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说的，就是十年前在江城大学发生的女大学生碎尸案！”
女大学生碎尸案？姚俊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已经十年了，这个一直缠绕着江城人的梦魇竟在这个黑夜里被人重新提起！
十年前，姚俊刚到江城交通电台上班，就住在江城大学附近。在一个下雪的清晨，他去大学的操场锻炼，突然发现学校里来了很多警察。原来，两天前，江城大学文学院的女生李娟离开宿舍后一直没有回来，同学随后报了警，可几天后仍没有找到她。这天早上，一个清洁工在倾倒路边的垃圾桶时，发现里面有几个装着肉块的塑料袋。清洁工打开袋子，竟发现里面有一只人手！清洁工报警后，赶来的警察又在附近的垃圾桶里发现更多被肢解的人体碎块，还有沾满血迹的女式衣物。经辨认，这些衣物正是李娟失踪时所穿的。
警察把肢解的尸体拼好后，同学们确认死者正是失踪的李娟。但是，在随后的侦查中，警察再没有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李娟来自农村，性格内向，同学们既没有听说她有男朋友，更没有见她和校外的人有来往，案件就慢慢搁置下来了。
当年，因为这案件一直没有侦破，在江城市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有人说凶手是变态狂魔，有人说是个连环杀手……一时间人心惶惶，晚上也无人敢出门。
姚俊每天晚上下班都要经过江城大学的校门，当年那种恐怖气氛让他至今难忘。
“喂，你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把姚俊的思绪拉了回来。
姚俊定了定神，说：“在，我在听，您请讲。”
电话那头的男子分析起来，他认为凶手迟迟不能被抓获，是因为当年警察的调查方向出现了偏差，“你想，被害人跟同学也很少交往，怎么会随便跟别人离开学校呢？这说明带走她的人一定是在某个方面深深地吸引了她，一个厨师或者屠夫能有这样的魅力吗？”说到这里，男子激动起来，“根据分尸的手法，警察一直在外科医生和厨师这些使刀的职业中查找嫌疑人，根本就是白费工夫！如果要为这个嫌疑人画像，他当年应该是二十岁至三十岁之间，相貌英俊，谈吐斯文，戴着细边眼镜，受过高等教育，跟受害者有相同的兴趣爱好……”
对方说话滔滔不绝，姚俊抬头看了一眼挂钟，还有一分钟节目就要结束了。那男子好像也意识到了，抓紧时间说：“也许大家都把这个案子给忘了。我今天提供一些个人猜测，也是希望警察重新侦查案件，将凶手绳之以法。”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二、心理分析
就因为最后打来的那个电话，姚俊回家时特意朝江城大学的方向望了望。已经十年了，在夜色中，李娟似乎一直阴魂不散。
姚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说：“我想和你谈谈昨晚《江城夜话》节目里最后打进来的那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心理学家，在昨晚收听《江城夜话》时发现了一些关于当年碎尸案的线索。
姚俊苦笑：自己又不是警察，怎么大家都来找他提供线索呢？他本不想理会，但这个案子一直让他隐约有种恐惧感，而且还有几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他就答应跟这个心理学家见面。
见面地点是距离江城大学不远的一家咖啡馆。姚俊刚把车停好，一辆自行车就“嘎”的一声停在了旁边。
“你就是姚俊吧？”骑自行车的是一个衣着整洁、举止儒雅的中年男子，他支好车子，向姚俊伸出手来，“我叫宋斌，下午跟你联系过。”
“宋博士，幸会幸会！”原来他就是那个心理学家，姚俊赶紧上前握手，两人一起走进了咖啡馆。
一坐下，宋斌就直接进入正题，说：“我平时很注意从别人的谈话中捕捉细节，研究说话者的心理。”他告诉姚俊，昨晚听完《江城夜话》里最后打进来的那个电话，他发现那个打进电话的男人很可能和当年的碎尸案有关。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姚俊一下子来了兴趣。
“心理分析！”宋斌微微一笑，“如果我的分析没错，那人所说的并不是‘个人猜测’，他很可能就是凶手，至少是知情者！如果是与这个案件毫不相关的市民，事隔多年，不可能突然想起这个碎尸案。”
宋斌分析，凶手之所以重新提起碎尸案，是因为他不愿意被人遗忘。凶手当年杀人后碎尸，并丢弃到路边的垃圾桶里，由此可知，杀死李娟并不是他唯一的目的，他还想引起轰动，引起大家的关注，否则，尸块丢弃到河里或者深埋就可以，没有必要冒险到大街上丢弃。当然，凶手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个案子轰动一时，而他一直逍遥法外，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成就感。十年后，当人们渐渐遗忘这个案件时，他感到寂寞了，又跳了出来，并选择电台节目这种传媒途径激起大家对那个案件的回忆。
宋斌告诉姚俊，昨晚那男子语速缓慢而且斟酌字句，和能打进热线电话就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普通人不同，说明他沉着镇定，心理承受能力强，正好符合警察当初对犯罪嫌疑人的性格分析。同时，他不停地说“你在听吗”、“我接着讲”，这是提醒姚俊重视自己的说话。最后，他说“希望警察重新侦查案件”，可以看做是他向警方发出的挑战。这话甚至可以理解成“有本事你们就来抓我吧！”最关键的是，那男子数次用“魅力”、“英俊”、“斯文”等词语来描述犯罪嫌疑人，根本不像是在说一个杀人凶手，倒像是在说一个电影明星，“这说明，所谓提供线索者，就是凶手本人！”
姚俊不禁赞叹道：“宋博士不愧是心理学家，竟能从简单的谈话里解读出这么多内容！”
宋斌谦虚地摆了摆手，喝了一口咖啡，站了起来，说：“这不过是纸上谈兵，我也不知道是否正确。我建议你把昨晚的节目录音交给警察分析。要是真能找到线索，抓住真凶，我们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三、夜半空车
告别宋斌后，时间不早了，姚俊急忙赶往电台。
一走进导播间，姚俊就让导播小刘帮他把昨晚的节目录音复制一份，并查一查昨晚最后打进来的电话号码。号码很快就查出来了，竟是城北翠湖边电话亭里的公用电话！
这下，姚俊更相信宋斌的分析了。如果那男子不是碎尸案的凶手，为何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半夜三更去僻静的翠湖边打公用电话呢？
这一次，姚俊在节目开始后，临时决定发动听众进行人肉搜索，寻找昨晚凌晨一点左右在翠湖边出现过的一个中年男子。也许很少有人会在晚上经过翠湖，直到节目快结束时，都没有人能提供一点信息。
姚俊正感到失望，有人打进电话说：“你们是要找昨晚凌晨在翠湖边出现过的人吗？我当时下夜班经过那里，看到有一辆出租车停在翠湖边的电话亭旁，而且我刚才又看到那辆车停在那里，车上说不定有你们要找的人……”
没等对方说完，姚俊说了声“谢谢”就赶紧挂断了电话，他给导播小刘作了个手势，让他切换成音乐，然后抓起昨晚节目的录音带奔出了播音间，开车飞一般朝翠湖冲去。
不到半小时，姚俊就赶到了翠湖边，他远远地看到电话亭旁边果然停着一辆出租车，尾灯在不停地闪烁，可周围却不见一个人影。
姚俊犹豫片刻，从出租车旁驶了过去，这才发现不但四周没有人，连车门打开的出租车里也没有一个人！
姚俊把自己的车停好，转身走到出租车旁，发现车里确实没有人，但驾驶座椅上却放着一本小说，在清冷的路灯下，血红色的书名跃入了眼帘：《女大学生之死》！
姚俊突然有点害怕，他来不及细想，把小说往怀里一揣就回到了自己的车上，急忙赶回去了。
回到家里，姚俊把晚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如果那辆出租车的司机就是昨晚给自己打电话的人，他现在去哪了呢？难道他发现了自己在找他，就跳湖了？但是，能杀人碎尸的人，是绝不会脆弱到跳湖自杀的。
这时候，姚俊又拿出了在出租车上找到的那本小说，血腥艳俗的封面表明这是一本三流出版社出版的廉价读物。《女大学生之死》这个书名让他联想到李娟碎尸案，不由自主地翻看起来。
“你试过爱一个人爱到想杀掉她吗？那年冬天，我遇到了这样一个女子……”小说的开头就把姚俊吸引住了，越往后看，就越让他胆战心惊。
小说是以第一人称展开，描写一个年轻作家偶然认识了一个女大学生，由于对音乐的共同爱好，两人逐渐发展成恋人。因为女生所在的学校禁止学生谈恋爱，两人一直秘密交往。作家爱这个女大学生爱到了疯狂的地步，可在一次争吵中，他失手杀死了女大学生。在裁纸刀刺穿女孩肌肤的时候，作家体会到了一种抚摸女友肌肤般的快感，于是，他无法控制自己，把女大学生的尸体切成了小块。等清醒过来，他急忙将尸块装入了几个塑料袋里，趁黑夜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姚俊觉得毛骨悚然，小说的后半部分显然是描写当年的李娟碎尸案，而小说中凶手杀人、肢解时的细节描写令人身临其境。小说里的男主人公——那个杀人的作家，其形象竟和李娟案嫌疑人的特征一模一样：三十岁，相貌英俊，受过高等教育，举止儒雅，戴细边眼镜，和受害者一样都喜欢音乐……难道这本小说所写的就是李娟碎尸案的真相？
姚俊翻到版权页，发现小说是在三年前出版的，印数只有几千册，作者署名是“黑暗之子”。
····四、业余作者
天亮了，一夜未睡的姚俊很疲倦了。他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出那家出版社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去询问小说的作者是谁。
对方查找了半天才告诉姚俊，署名“黑暗之子”的是一个业余作者，因为在这本小说出版后就再没有新作问世，编辑部和他的联系也中断了。在姚俊的再三请求下，出版社才通过当年的稿费记录找到了“黑暗之子”留下的联系方式。
作者的本名叫“程非”，就住在本市距离江城大学不远的小区里。姚俊想了想，决定马上带上那本小说和前晚节目的录音到市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说明来意后，姚俊就被领进了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警官自我介绍叫郑景威，是当年碎尸案的专案组组长。
“十年了，专案组虽然没有撤销，但只剩下我这个光杆司令了。”郑警官自嘲地笑道，“我像是一个失败的猎人，每到黑夜就能听到躲藏在暗处的猎物的嘲笑声。”他向姚俊伸出手来，“好吧，让我看看你带来了什么线索。”
姚俊连忙将那本《女大学生之死》和《江城夜话》的录音带递了上去，把这几天里发现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郑警官。
翻看着那本小说，郑警官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最后，他猛地合上书，抬起头来，对姚俊说：“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我马上派人去查。”说着，他一边让人去联系交警查昨晚翠湖边那辆出租车的情况，一边打电话到派出所了解那个业余作者。
郑警官刚报出程非的名字，派出所就说他们也在找程非。原来，程非是个银行职员，两天前突然失踪了。他的爱人四处找不到人，已向派出所报了案。
“看来这程非很可疑，我得亲自去看看，你愿意的话也一起去。”说完，郑警官带着姚俊上了车。
警车来到了程非所住的小区，郑警官和姚俊来到小区门口的小卖店，刚问起程非，就有一个大妈凑上来说：“程非吗？他好像已经失踪两天了。”
“听说他还是个作家？”郑警官假装随意地问道。
“什么作家啊，那次让他帮我写个……”大妈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刚走进小区门口的一个中年妇女说，“这是他的老婆，你们有事就问她吧。”
郑警官和姚俊走到中年妇女跟前作了自我介绍。那女人点了点头，把他们领到了家里。
女人说程非一直喜欢写作，三年前还出版过一本小说，但从此再没有写出过任何东西，人也变得越来越急躁，两天前就突然失踪了。
“那本小说写得不错，他怎么会写不出来了呢？”姚俊有点好奇。
女人迟疑了一阵，低声说：“其实，那本书并不是他写的。我真希望他没有得到那个书稿，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着魔。”
女人长叹一声，说三年前程非的电子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署名为“黑暗之子”的人说自己有一部小说书稿，因为身在国外不方便联系出版社，请程非帮忙找一家出版社出版，稿费全部归程非，但署名必须是“黑暗之子”。程非仔细地阅读了书稿，觉得写得非常好，就投到了一家出版社。几个月后，程非收到了出版社寄来的出版通知，没多久，几十本样书和稿费也寄来了。但程非通过电子邮件把小说出版的消息告诉“黑暗之子”时，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而程非虽然一直努力，却再也没有写出过任何东西，还在两天前失踪了。
郑警官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把你的男人找回来的。”
五、两具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