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介乎散文与政论之间的一种文体,杂文有着许多的独到之处。它相似于散文,又不同于散文;相似于政论,又不同于政论。给杂文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老牛虽“玩”了四五年杂文,对于什么是杂文,也只能是一种朦胧模糊似是而非的认识,如果考杂文知识,六十分可能是最高成绩。
有朋友曾问我,为什么写杂文。我也常常私下自问,是为了体现社会批判精神,匡正时弊,促进清明,挽颓局于将至,促民族以崛起;是为了传达信息,传播文明,以引导人启迪人教育人;还是为了自娱娱人,使自我宣泄,同好者也宣泄?应当坦率地承认,我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后者,能自娱便窃喜,能娱人则狂喜。当然这种境界是最低的,也非我的初衷与全部追求。然而社会确最终给了我这样一席之地,我也只能随遇而安自得其乐了。
能“革故鼎新,激浊扬清”固然最为理想,杂文家们可以在自己的园地纵横驰骋,自由发展,充分发掘自己的潜能,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凭借杂文家特有的敏锐、泼辣、深刻,凭借他们的献身精神和社会批判精神,凭借他们对民族前途与命运的关切与热望,揭露腐败,鞭挞丑恶,扫除陈腐的道德观、价值观,扫除“左”的僵化的思想,为改革开放助威,为新思想新意识新观念的产生与传播呐喊,为国家的富强、民族的振兴、历史的进步竭尽绵薄之力。这种境界,自鲁迅以后,真正的杂文家莫不全力追求,而且于今最甚。
能传达信息,传播文明,也不失为一种崇高的追求。杂文家以其独特的眼光独特的角度独特的手法,传播文明信息时代之声,其作用面与作用力也是独特的。许多的大杂文家在发挥杂文的此项功能上曾经做出了辉煌的成就,现代的杂文家也欲展其雄姿。
追求归于追求,但愿望却未必能很好实现。在如今诗歌散文界日子已普遍好过的情况下,杂文的命运仍然多舛,杂文家的道路仍然坎坷,说真话实话的人前程仍然难卜。改革十多年,杂文家被指责詈骂者不在少数,正在急速奔驰时翻身落马者也大有人在。于是,很多人偃旗息鼓,收起杂文之旗,沉默了;很多人“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去从事诗歌散文小说的创作了;很多人虽仍在写杂文,却畏首畏尾,不敢打虎,只拍蚊子;个别人把手术刀换成了“小号”,去歌舞升平歌功颂德溜须拍马了。杂文界实际上处在繁荣表面下的萧条境地。成千上万的报刊上,难以觅到真正忧国忧民的“诤言”。有张登载杂文的小报,摇身一变成了大批判报,后来干脆成了政治学习报。他们在发行广告中曾自豪地宣称,据某省某市某校言,该报(杂文)已成了政治学习材料。荣也,辱也?喜也,悲也?笑也,哭也?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写个什么劲!你写得再好,于政治学习还是顶不上“雄文四卷”和红头文件。
老牛本一智商不高学识浅陋之人,倘无“帽子”之惧与“棍子”之忧,或可不自量力,贸然去“革故”,去“鼎新”,但因为有了太多的禁忌,脑子便越发不好使,胆子便越发小,笔头便越发涩,于是便把那“社会批判”之心泯灭了。彻底掷笔,一来“弄墨”已成癖好,二来本是刀笔小吏,无笔便无饭碗,于是也便隔三间五来几篇小文,其目的,纯粹自娱,偶有或可娱人者,便投诸报刊,变为铅字,以博众人一笑,于心也便宽慰矣。
1992年春天对于中国人来说不同寻常,对于杂文界更是意义重大。******同志关于进一步解放思想的谈话,对于纠正过去的一些偏向,为杂文家创造较为良好的环境奠定了基础。杂文家们呢,虽然进此行道,已养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不惊”的气质,但宽慰之情可以感觉得到。今后的日子,自娱娱人且“革故鼎新”之作必将纷纷“出笼”,且翱翔蓝天。
杂文家所追求的,其实并非杂文本身,而是清澈明亮的“天空”。
(载《学习与交流》199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