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有一种动物的休眠现象。蛇、熊、青蛙等等,为了躲避冬天的严寒与饥饿,在秋天积聚充足的养分长足了肥膘之后,便钻进洞穴石缝或树洞中,进入睡眠状态。因为休眠中呼吸减弱,新陈代谢减缓或基本抑制,故这些动物可以不吃不喝,靠储存于体内的养分维持生命,直到气候适宜、食物充足时才出来活动,“重归”大自然。
自然界中还有一种植物的休眠,其机理不是因寒冷所致,而是对炎热以及酷暑的反应。盛夏时节,当气温升高到一定程度后,某些植物诸如小麦、花卉、树木等,便产生暂时性生长抑制,进入休眠状态。待到气温有所下降时,这些植物才能重新开始生长。
自然界真是神奇,但并非神奇无比。自然界动植物的休眠,对冷热适度的重要性做了生动诠释,但真正能对此机理做深刻诠释与剖析的,却是人类社会中的“冷热休眠”。
时势造英雄。春秋战国时期,政治较为清明,学界自由度大,因此产生了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等众多的学术流派,各派互相切磋,互相辩驳,“百家争鸣”,有力地促进了学术思想、伦理思想及政治思想的繁荣与发展。这个时期可以说是中国思想史上最为辉煌最值得人们称道的时期。与此时期相对应,便有一个“文字狱”达到极盛的清代。清朝皇帝以整理古籍为名,大行删削销毁对其不利的文字之实,并且捕风捉影,动辄陷思想家文学家以缧绁。此时的政治,比之春秋时期,便是严酷的冬天,思想家要么压根儿就无法出现,要么即便出现了,也只能学狗熊样“冬眠”。有清一代,是中国思想史上的凋敝时期。与其说埋头古纸堆繁琐至极的考据学是清代政治的装饰,倒不如说是其黑暗与耻辱的标志。
现代史上,从1957年的推行“阳谋”反右扩大化,到“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政治的“寒潮”席卷中华大地,思想家有的在本行业的意义上“消失”了,去改事他业;有的虽仍有思想家的名号,但从事的却是比乾嘉学派等而下之的注解与诠释。谓其等而下之,因为乾嘉学派虽与经世致用有距离,但其考据本身是真诚的科学的,而此时所谓的思想家有时自觉不自觉地搞颠倒黑白那一套。最惨的,要数那些本来可以在思想界文化界脱颖而出但却被“冻”僵于“胚芽”状态的几代“苗子”。
以上情况,均可视为政治寒冷中的“社会休眠”,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政治高热下也有“社会休眠”。比如近年来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时,将一些知识分子捧过了头,让其疏离专业,去从事力不能及的领导工作。其结果工作受到影响,其作为思想家文学家的地位和声望也渐次失去,令人殊为惋惜。王蒙与莫伸的遭际,大概即属此例。这是一种高热中的专业“休眠”与抑制现象。
纵观历史,横观列国,不论动物还是植物,不论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均有对于过冷过热现象的条件反射,有两种对立前提下的共同结果,即“休眠”。对此,人类应当有所警觉,并在社会生活中予以避免。
(载《宁夏宣传》1993年第3~4期)
藤对树的深情
看了一幅漫画,颇受震撼。画上的树对藤说,你缠了我这么多年,该给我松绑了。而藤却回答,给你松了绑,我就立不起来了。而这树不是树,这藤也不是藤,上面分别标着“企业”和“主管部门”。
说“震撼”,绝非夸大其词,矫情造作。作为共和国的一位公民,我虽然对“主管部门”对企业的违背经济规律的干预深感忧虑,也急切盼望能给企业松绑,但却从未感到“主管部门”与企业是树与藤的关系。在云南原始森林里,很多几人合围的高大树木被青藤缠成枯木。如要带点感情色彩思维,其情确实可怖。而多年来一直被奉为企业至高无上的“婆婆”的“主管部门”,过去以为是企业之树的阳光土壤雨露,而今换一种正确的视角一看,却原来是依“树”而生的“藤”。人们心头的震撼由此而生。
电影《刘三姐》中唱道:“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树对于藤,恐怕已是害怕得要死厌倦得要命了。但藤呢,压根儿这品种就是属“缠”的,缠了几十年树,甭说离树而去,就是松松绑,恐怕也要爬到地上去了。所以不从根本上改变体制,不使“主管部门”“脱胎换骨”,要其给企业松绑,等于割自己的肉要自己的命,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行文至此,老牛不禁对所谓“主管部门”产生些许怜悯。看来在当今的形势下不松绑是不可能了。松绑后的前途有两种,要么爬到泥地上去,要么脱胎换骨变种,也长成直硕挺拔的大树。看来后者要比前者美妙一些。但有难度,而且难度很大。倘无危机感紧迫感,不立即着手行动,恐怕未等你变成树,企业之“树”早已将你挣脱并弃之于地了。“主管部门”们,是自我反省与改革的时候了。
(199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