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的天敌很多,兀鹰、狐狸、野猫、恶狼……能数出一大串。最著名的,要数黄鼠狼。有一句歇后语,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看来黄鼠狼吃鸡还真有一套不同于别的动物的招数。
关于黄鼠狼与鸡的歇后语,流传了多少年,得不出准确答案,大约千年以上,当不成问题。千百年来,人们以口为碑,相为传诵,使黄鼠狼背上了吃鸡之手段最为卑鄙的头号敌人的恶名,且铁案如山,不能易移。黄鼠狼没有猴子幸运,未能进化成人类,故难以与此案的判官们争辩对质,它们纵有不满不服之处,也难为人类所知。也许他们也有诉冤的办法,但知道喊了也没有用,人类在同类中每日每时尚制造着数不清的冤假错案,且无数的冤假错案也难以得到改正,况畜类之冤案乎。
人类有成见难改的积习,但有时会有某种程度的反省。“普法”学习过程中,老牛突生疑窦,脑海中冒出这样一个问题:谁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孔子、孟子、诸葛亮、王阳明,还是汉武帝、唐太宗、康熙,抑或是当代某位哲人、某位农妇?似从未见过记载,因此可以比较肯定地说,它是人类言物托志的故事,或者说是人类创作的一则充满幽默的童话。是童话,便缺少某种程度的理性。因为它有明显的漏洞:黄鼠狼吃鸡,不过小菜一碟。其入鸡群,如“入无人之境”,要吃便直接吃,公鸡母鸡,大鸡小鸡,肥鸡瘦鸡,任其挑选,又何必去拜什么年。另外,三百六十五天中只有三天年,平时又该怎么办?若给鸡养成了不拜年就不让接近的毛病,一旦心情不好,说不出甜言蜜语时,又如何吃鸡?这一点,人类本应当明白。但历史的舛误在于,人们并未将“黄鼠狼给鸡拜年”主要从童话意义上理解,而是将其作为社会现象及社会法则来对待。此歇后语并未提醒了鸡,却将人类自己吓了个半死。在人与人,地区与地区,国家与国家的交往中,若对方表现出高姿态,予自己以好处,首先不从积极意义上去理解,而是怀疑这是否是黄鼠狼之举。有时明知不是“没安好心”,也要在国人面前将其贬为“黄鼠狼”。
在中国历史上,“庚子赔款”确是个奇耻大辱。但殊为奇怪的是,英国法国德国等国以强盗般的蛮横拿走了钱,中国人倒无所谓,而美国人将这笔所谓“赔款”还给中国,以办教育,以使中国学子去西方留学,这反倒成了罪恶大于英法等国的“文化侵略”,成了典型的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这似乎不太合乎情理与逻辑。
如果说对退还庚款之事的分析见仁见智,可以姑且置之不论,反正其影响于今仅为余波而已,现实当中,对于改革开放中西方世界对中国的援助、理解与合作的“黄鼠狼”型指责仍不绝于耳,其危害也更大更深。一些思想“左”倾僵化的人,对于引进资金,引进技术,引进经营管理经验,对于中外经济技术合作,对于兴办“三资”企业,总提出各种非难与指责,总归之为这是西方人居心叵测甚至险恶的“拜年”。此类认识如不排除,改革开放将难以深入。
我们应当经常反省,谁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并据以审视改革开放中的诸多问题。
(载1993年7月9日《宁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