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接连两次北伐受挫,很不甘心,于是又谋划第三次北伐。这一次,诸葛亮决定不再孤军奋战,而是要借助东吴的力量来牵制曹魏。
诸葛亮与孙权商定,合力攻魏,功成之后,双方平分天下。孙权大喜,决定派名将陆逊出师。陆逊对孙权说:“诸葛亮惧怕司马懿,所以才会这样做。不过我们与蜀汉既然是同盟,出兵也是应该的。”
陆逊话是这么说,算盘却不是这么打的。他下令操练兵马,把声势搞得很大,但却按兵不动,只等诸葛亮把魏国打急眼的时候,再趁虚而入,直取中原。
诸葛亮的本意是让东吴吸引司马懿的防守力量,让他无暇他顾,自己才好再出祁山。但蜀吴两家,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算计,很难形成真正的合力。
诸葛亮随后接到细作的报告,说陈仓守将郝昭病危。诸葛亮大喜,立即出兵,郝昭受惊吓后猝然而死。诸葛亮随即攻下了陈仓这个曾让他颜面尽失的伤心之地。
陆逊得知诸葛亮初战告捷,也开始在边界大肆鼓噪,摆出一副即将大举进攻的架势。
曹叡得知两路危急,而大都督曹真病情未愈,只好找司马懿商议如何迎敌。
司马懿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陛下,我认为东吴不会真的出兵,这一路无须多虑。而诸葛亮急于报刘备之恩,实现自己自比管仲乐毅的抱负,再加上接连两次受挫,这一次必然来势更加凶猛,必须小心应对。”
这时的曹叡与刚刚继位时已经很不一样了。他日渐沉溺于酒色之中,那股睿智之气自然渐渐淡了下去。曹叡懒得自己动脑筋,直接问司马懿为什么断定东吴不会真的出兵。
司马懿说:“孙权刚刚称帝,民心不安,怎么敢轻举妄动呢?”
曹叡深觉有理,也放下了心。既然只有诸葛亮一路为害,那就派他最忌讳的司马懿去对付他就可以了。
曹叡此前一直派曹真防御蜀汉的进攻。但此刻曹真病体未愈,曹叡决定让司马懿取代曹真,担任大都督,总摄陇西诸路军马。
曹叡下令让近侍去曹真府上将曹真的都督大印取来。司马懿却说:“陛下,请让我自己去取吧。”
司马懿这这个举动是极为反常的。
谁都知道,每个人都不愿意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被他人剥夺。这就是禀赋效应。而那个剥夺者或受益者也会因此成为被剥夺者的痛恨对象。
曹叡下令“剥夺”曹真的都督之位,受益者正是司马懿。要是换成其他人,偷乐着受益就可以了,绝不肯自己当面去向曹真宣布此事,充当剥夺者的角色。
司马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一直担心曹真对他的嫉妒而谨慎从事,难道不怕这会激起曹真更强烈的反应而对他恨之入骨吗?
恰恰相反,司马懿正是为了避免曹真对自己的嫉妒急剧恶化才决定亲自上门取印的。司马懿早就看到,如果是他人去取印,曹真问明情况后一定会对司马懿咬牙切齿,彻骨仇恨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亲自出马,相机行事,尽可能化解曹真的不满。
曹叡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疏忽,也明白了司马懿的心意,不由对司马懿洞透人性的做法暗生敬意。
司马懿来到曹真府上,显示嘘寒问暖,详细问了曹真的病情。司马懿确认他近期内无法痊愈后,心中有了底,说:“现在东吴、西蜀联合,两路入寇,诸葛亮已经攻克陈仓,再出祁山,明公您可曾知道?”
司马懿的用意就是用恐惧策略来威吓病人曹真。曹真身为大都督,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如果曹真因为病情严重而无力承担,自会产生愧疚心理。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提出取印的要求就不再是趁人之危,而是帮人担责了。
曹真大惊道:“我府上的人知道我的病情严重,什么也没告诉我啊!在这国家危难时刻,陛下为什么不拜仲达您为都督,前去击退蜀兵呢?”
司马懿没有料到,曹真这么不经吓,自己后面一大堆铺垫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主动提出让自己来担任都督之职了。
司马懿反应很快,连忙跟上一句,说:“我才薄智浅,实在担当不起都督重责!”这句话其实是十足十糊弄人的鬼话,明明曹叡让司马懿担任都督的诏书都已经下了,司马懿却还在这里假痴不癫。但有时候鬼话的效果往往比真话要好得多。如果司马懿此时此刻讲真话,必然会激怒曹真。
司马懿这么一谦让,曹真心里十分舒坦,马上说:“取我的都督大印来,交给仲达。”
司马懿心中大喜,却连忙说:“都督不可!我愿助您一臂之力,却不敢领受此印!”说完,再三推辞,坚决不肯接受。
曹真见状,竟从病榻上起身,说:“如果仲达不领此印,国家就危险了!我要抱病去见陛下,劝他赶快下诏,任用仲达为大都督!”
这一幕剧情的逆转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明明司马懿就是来取都督大印的,却演变成曹真强要授印,而司马懿却坚辞不受的局面。
司马懿见曹真说要去面见皇帝,知道这幕戏该尽快收场了,否则就穿帮了。司马懿这才说了实话:“天子已经下旨了,只是我实在不敢领受。”
曹真喜上眉梢,说:“这就对了嘛。仲达,你赶快领受此印吧!”
司马懿不再推辞,就此领了都督大印,告辞而去。回去的路上,司马懿对曹真这突如其来的慷慨大方深感讶异,绞尽脑汁也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归结为幸运所致。
司马懿解不开的这道人性难题,只能让我们来帮着解开了。
实际上,曹真的反常行为是一种祈福性慷慨。这种心理源自于“公平世界假设”。人们倾向于认为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公平的,每个人都会得到他份所应得的东西。一个人获得了成功,肯定是因为他做对了什么。而当不幸降临到一个人头上时,肯定也是受害者的咎由自取。
在“公平世界假设”的驱动下,人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并且希望通过自己的善行,以善求善。也就是说,个体希望以自己的各种形式的慷慨付出来换得平安、健康、幸福等回报。
心理学家曾经在一家大型医院的心脏外科病房里做了一个实验。一名护士向病人询问是否愿意把手表借给一个他们素不相识的病友。
护士一共询问了三类病人。第一类病人的病情尚未确诊,有可能需要手术。但病人尚未与医生见面,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要手术。第二类病人则是知道自己即将上手术台的。第三类病人已经动过手术,并且知道自己即将康复出院。
结果发现,第一类病人表现得最为慷慨,而第三类病人则最为小气。这是因为,当第一类病人处在对未知命运的极大恐慌时,特别希望通过自己慷慨善行来换得好报。
曹真就像上述实验中的第一类病人一样。他病体沉重,却又贪生怕死,希望能够得到上天的眷顾而尽快恢复。他担心自己是此前做了什么不义之事而导致上天对他实施惩罚。他迫切希望能够上天能够给他行善积德的机会,以赎罪获救,再得重生。
司马懿上门取印,正好给了曹真一个“难得”的机会。曹真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不放,这才会有上述出人意料的慷慨行为。
司马懿莫名其妙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中,顺利取走了都督大印。司马懿随即立即启程,从洛阳赶往更靠近前线的长安。
这是司马懿第一次以大都督的身份,总摄陇西军事。曹真的旧部郭淮、孙礼等人均归他节制。
司马懿率领张郃、戴凌等将,引十万大军来到祁山安营扎寨。郭淮、孙礼入寨参见。司马懿询问军情:“你二人与蜀兵有没有交锋?”
郭孙二人回答说:“没有。”
司马懿微一沉吟,说:“蜀兵千里而来,利在速战。现在却不主动挑战,其中必有阴谋。”
郭淮一向佩服司马懿,听了他这个判断,更是心服口服。
司马懿又问道:“陇西诸路可有讯息?”
郭淮道:“细作来报,各郡均用心提防,唯有武都、阴平二城没有消息报来。”
司马懿说:“诸葛亮一定是在打这两地的主意。明天我就出阵与诸葛亮交锋。你二人各领本部军马,急从小路去救武都、阴平,抄蜀军的后路。”
二人领命而去。路上两人就议论起司马懿和诸葛亮来。
郭淮问:“你觉得仲达和孔明谁更厉害?”
孙礼说:“孔明当然比仲达厉害多了。”孙礼上一次吃过诸葛亮的大苦头,至今记忆犹新。他说诸葛亮厉害,潜意识里其实也是在为自己的失败辩护。
郭淮却着意维护司马懿,说:“孔明虽然比仲达厉害,但我看他让我们抄蜀兵后路这一计,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两人正行之间,忽有探马来报,说武都、阴平已经被蜀将姜维、王平攻破了。郭淮、孙礼不由面面相觑,刚才那个关于“诸葛亮和司马懿谁厉害”的争论已经不辨自明。
正在此时,诸葛亮的伏兵大起,将郭淮孙礼打得大败。郭淮孙礼拼死逃出,来见司马懿,部下兵马死伤不计其数。
司马懿说:“诸葛亮智在我先,这也怪不得你们。你们先去把守雍、郿二城,我自有主张。”
自从空城计后,司马懿一直将“诸葛亮真神人也”和“诸葛亮智在我先”这两句话挂在嘴边,以期通过自贬来消除内部的嫉妒,保得自身平安。但凡事有利必有弊。谦虚也不一定全是好事。还是曾经担任过以色列总理的果尔达·梅厄说得好:“别这么谦虚,你还没有优秀到可以谦虚的地步。”
司马懿承认自己不如诸葛亮,在很大程度上打击了部属对他的信心。郭淮和孙礼再次败于诸葛亮后,又听司马懿这么说,也就真的以为司马懿不如诸葛亮了。这对于初掌陇西军事大权,威信尚未完全树立起来的司马懿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
心理感悟:不要天真地以为慷慨只是对他人好。事实上,几乎所有的慷慨都是自利的。
禀赋效应一个人一旦拥有某项物品或权利,那么他对该物品或权利的价值评估要比未拥有之前大大增加,从而也更不愿意舍弃。
祈福式慷慨在公平世界的前提假设下,个体希望以自己的各种形式的慷慨付出来换得平安、健康、幸福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