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手艺,没有十年二十年的童子功,没有在众多的尸体上面练习过,是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水准的。
所以,眼前的这个陆师傅,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他能在当时火车站那么多看热闹的群众中,发现我的存在,判断出我们还会回来看尸体,这样的人,洞察力也是一流的。
他身处火葬场最安静的地段,却早已经将尘世中的一切尽收眼底,这样的人,活得最明白,也最洒脱。
“家父也时常跟我提起,说是淮中那一片,藏龙卧虎,总跟我说,如果这辈子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看一看,可惜啊,我一直忙,没找到机会。”陆师傅感叹道。
他一出口,便是不凡,淮中地段,那可不就是我们来的地方,不就是上云市吗?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好眼力啊,陆师傅。”二叔也惊住了。
陆师傅摆摆手:“上云市本来就是一个八卦城市,自古以来,各路阴阳先生喜欢聚集的地方,再加上特殊的地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业界为之心惊胆颤,最近上云市发生的事情,我也耳闻了一些,看你们的阵容,我便猜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
“陆师傅,既然我们有缘,来到了这里,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以拜访一下令尊?”二叔忽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其实我也很想去看看,陆风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陆师傅却有些犹豫了:“我其实很欢迎你们,但是家父十几年前就已经谢绝门客了,退隐江湖这么多年,不一定肯见外人。”
“没事,陆师傅只需要帮我们转达,见与不见,我们不勉强。”二叔退了一步,但是还是没放弃。
陆师傅点头,我们也没有再多打搅的理由了,便回到了旅馆里。
回去之后,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是千言万语,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坐在桌子边,沉着脸,各自想各自的。
“陆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最终还是我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陆家,当年在阴阳行当里面,也算是名门望族了,他们家世代沿袭缝尸匠的手艺,所谓缝尸匠,又叫二皮匠,他们能够用不同的针法,各种兽皮鱼筋之类的,将破烂不堪的尸体缝合,让尸体恢复以前的样子,这样,不仅是对往生人,还是对在世的亲人,都是一种抚慰,所以,这个职业也是很受人们的敬仰的,现在慢慢的演变,有了遗体美容师这个职业,他们也算转型了,只是,一般的遗体美容师,可没有陆家的手艺。”二叔说的这些很好理解。
但是我还是有很多疑问:“既然这个职业有了转型机遇,为什么陆老爷子还要退隐呢?”
“因为有人陷害,我听说,是因为十几年前吧,陆家受人陷害,陆老爷子的小女儿,替一具无头女尸缝了头颅,当时尸体和头颅是一起送去的,陆老爷子出门不在家,他女儿初出茅庐,想要大显身手,便自作主张替人缝了,可是之后,一病不起,这成了陆老爷子的心病,金盆洗手,归隐江湖。”
虽然二叔再三说,这是道上的传闻,但是我们听了,还是毛骨悚然,因为这些真的是太歹毒了。
其实对方的目标,很明确,他们是趁陆老爷子不在家的时候动手的,要害的,本来就是陆老爷子的子女,而最主要的目标,应该就是陆师傅吧,却没想到,倒是陆老爷子的小女儿中了道。
“这个世间,最狠最毒不过人心啊。”我摇头叹息道。
“旭哥哥,你别这样,这个世间,好人还是占多数的,贱人自有天收,咱不怕。”月牙儿搂着我胳膊劝道。
我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自己没事,就是感叹罢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狗子在一边问道,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啊,我们的事情真的越聚越多了,这样下去,一起爆发出来,到时候会把我们压炸的。
“其实,你们觉得,这些事情之间真的一点关联都没有吗?”二叔冷静了下来,思考了一会说道。
“我觉得有。”狗子回道。
“对方要做的,其实就是我们最怕的,他们到处煽风点火,将事情一步步的闹多闹大,带着我们到处兜圈子,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最终,我们只会自乱阵脚,应接不暇。”我分析道。
二叔用力点头:“对,所以,这趟东北,我们不该去,去了,我们的精力便被绕在了竹家,到时候,上云市那边再爆发什么大乱子,我们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干瞪眼。”
可是不去,我们的出路在哪?
困境,真的是困住我们了。
好在到了傍晚的时候,陆师傅那边来人了,说车子就在旅馆底下,陆老爷子有请。
当时我们真的是喜出望外,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最高兴的一件事情了。
老爷车,很古老的样子,经过了改装,很能承受的住颠簸的那种,里面能坐七个人。
我们一上车,一块黑玻璃便从前面罩了下来,四周的窗户全都封上了黑玻璃,我们看不到外面。
陆师傅跟我们坐一起:“请你们别在意,主要是我家最近这些年发生的变故太多了,我父亲不想让任何人干扰到我们的生活,所以,一切还请见谅。”
我们心里面是有点不舒服,但是还是表示能理解。
这一路,很颠簸,等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几乎被颠睡着了,一看时间,足足开了十多个小时。
下车的时候,更是惊得魂不附体,车子所停的地方,荒凉至极,不远处,竟然有不少的坟墓,而且这一片,荒草丛生,甚至能看到有古墓开采过得痕迹。
我们都呆住了,脚都抬不动,怎么也没想到,陆老爷子归隐之后,会选择住在这种地方。
“这里很阴森吧,但是对于我们家来说,特别是对于我妹妹,却是续命之地,跟我走吧,路不好走,大家跟紧了,这一片很容易迷路。”陆师傅说着便在前面带路,我们赶紧跟上。
这个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露水很重,旁边杂草丛生,不注意就会有什么小动物被惊起来,吓得人一惊一乍的。
月牙儿胆子不小,但是毕竟是女生,拽着我的膀子,寸步不离。
我们先是上了一个土坡,然后往下走,拐了不知道几个弯,终于在一片凹地下面,看到了一小群土木建筑。
这应该就是整个陆家,也可以说是缝尸匠家族的聚居地了。
陆师傅带着我们下去,走到房子的前面,远远的,我们便看到门口,一位老者拄着拐棍站在那里,在向我们这边张望,一看到我们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爸,陈家人来了。”陆师傅如是介绍我们。
他没有说我们是火车上的过客,也没有报董爷、穆爷爷的名号,而是说‘陈家人来了’。
这里面的深意,当时我们还没体会到。
陆老爷子激动的点头,眼睛在我们四个身上逡巡了一圈之后,将视线定格在了我的身上:“命不该绝啊,老天爷开眼。”
说着,便跪了下去,朝着老天爷三叩拜。
我们全都被这阵势给吓到了,真的想不到见面的情景会是这个样子的。
二叔和陆师傅赶紧将老人家从地上扶起来,早上天寒露重的,这又是在深山里面,老人家六十多了,遭遇了这么多的家庭变故,恐怕受不住。
“你们别管我这糟老头子,快请进,贵客啊,这么多年,我也曾经派人去淮中那一带多方打听,可是就是找不到绣春刀的传人踪迹,没想到,在我完全放弃了之后,你们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进了客厅,有人端茶倒水,老爷子一坐下来便感叹,弄得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爸,先别激动,还是我来说吧,我妹妹的事情,我想大家可能有所耳闻,但是可能都是道听途说,来龙去脉,不是很清楚。”
陆师傅说着,便将十几年前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毫无保留。
他说,他的妹妹叫陆七七,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年她母亲在怀她的时候,跟着陆老爷子去给一具女尸缝尸体,那一夜,那尸体被黑猫惊了,诈尸起来,一下子压到了七七母亲的肚子上了,七七母亲当时便要临产,陆老爷子也是没稳住,便直接接生了,可是他的手上还沾着那女尸的血,七七一生下来,便犯了煞。
之后总是生病,久治不愈,陆老爷子找人算了,说是此煞为黑猫煞与女煞同欺,必须以七煞互攻,才能保七七性命,于是,七七之名由此而来。
那人还说,七七十四岁这年,会有一道坎,如果跨过这道坎,一生平安吉祥,跨不过,那人直摇头,走了。
所以七七之后便一直身居闺中,耳濡目染,心灵手巧,对于缝尸匠这一行,天生就很向往,陆老爷子老来得女,并且这么不容易,也宠溺,虽然不带着她出去做事,可是该教的,一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