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终于凌架于其他物种,在某种程度上,应归结于人类所具有的好斗、褊狭和残酷的特征。
人类性善也好、性恶也好,而面对的环境是一样的,那就是很难的生存斗争。
人类定是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才有所抉择的。
孔子说:"志士仁大,没有为了生存而损害仁德的,而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以完成仁德。"孔子是说:"即是为了生存,我们也应该对物质方面的诱惑加以拒绝,甚至不惜以生命来求仁的实现。"继孔子之后的孟子也主张在生、死二者不可能同时得到的时候,宁愿舍弃生命以求得义。这实在亦是对成仁取义的进一步阐述。
在儒家看来。生命固然重要,但比生命更珍贵的,那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续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我们在求生存的争斗中,必须做出的抉择。
实际上,面对各种自然环境与其他动物的斗争中,人是很容易被打败的。人类并没有从生物方面进行自我改造,而是把斗争转移到自己的领地,生命的个体组成了生命伟大的目标。应该说,这是人类的许多智慧中最富于卓识的。
也正是由此出发,孔子才不遗余力地称赞上古的帝王。
孔子说:
"舜和禹真是崇高得很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整年为老百姓勤劳,一点也不为自己。""尧真是了不得呀,他真高大呀,只有天最高大,又只有尧能学习天,他对人的恩惠浩浩荡荡,老百姓简直不知道怎样去称赞他。""禹,我对他没有批评了。我对他没有批评了。"孔子所赞赏的,不仅是因为这里他的政治理想,还因为在尧、舜、禹的身上寄托着他对于生命伟大目标的肯定。
孔所肯定的,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价值目标。但在道家以为,这种对于功名价值的肯定,并不能算是进入大道。一般认为,庄子是个具有虚无倾向的哲学家。但实际上,在中国文化中,把生命目的的追求导入生命自身精神的,也仅是庄子而已。
在庄子看来,生命的最高境界——生命的目的,不应是身外的一切,而应是生命的本然状态,即与万物为一的精神自由。
所以,庄子也肯定生命,但庄子所肯定的是深知生命真性,形神合一的精神之境。换句话说,庄子肯定的是超脱于尘世之累的纯粹生命。它与生命形体相连,但又是超越了生命形体的至高目标。
庄子无须说明生命目的比生命重要,因为生命目的乃在于生命自身的真性,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庄子的主张更贴近了生命目的的本质。
庄子说:"刑、赏、仁、义,是精神的未迹。圣人不是这样的。圣人贯道于道,融合于德,辞退仁义品摒弃礼乐。内心平静安定,是圣人的目标。"精神安详和自由,在庄子看来,这是比生命陷于外部世界的羁困远为重要的,这同样需要生命做出被俗人认为的牺牲,需要生命有所舍弃的自觉。
《庄子·秋水》有这样一个故事:
庄子在河边钓鱼。楚王听说了,派了二位大夫去找他。两位大夫见了庄子对他说:"楚王慕你高名,想麻烦你去楚国谈政事。"庄子拿着鱼竿没有回顾,说道:
"我听说楚国有只大神龟,死去已三千多年了,楚王用布包起盛在饰盒里,藏在大庙之上。请问,这只龟宁愿死去留下骨壳受人尊贵呢?还是宁愿自由自在拖着尾巴在泥土中活着呢?"二位大夫回答:"宁愿活着在泥里爬。"庄子说:"这就对了。你们请便吧,我不愿被包着藏在你们的庙堂里受人供奉。我还是拖着尾巴在泥里自在地爬吧!"在争取功名、富贵与自由地活着之间,庄子选择后者。庄子此举看似只求生命本身,实则,在此之下,不为荣禄所羁,又超越了生命本身,肯定的是目的和生命精神的自由。
庄子主张消极处世,以求生命与天地合一的精神感悟。庄子以为,处心积虑地追求身外的一切,这是生命目的迷惑。所谓中国文化的儒道互补,某种程度上也就是由此开始的。当世势顺达,中国士人所求的是平治天下,为社稷而出仕;当世势塞阻,则退回自身,求得精神的逍遥和发展。
应该说,在现代社会,这亦是某些人所仿效的处世之道。中国文化的这种左右退进的双重流向,即是中国文化的智慧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