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幼儿园的前夜谈话,是紫禁城做的,他进小学的前夜谈话,是老夫子做的,现在,轮到我了小秒针的转学源于一个误会。我听说北京的孩子必须满七岁才能入学(其实六岁就可以),这实在太晚了,所以我让他从幼儿园中班直接升学,在长沙先读完一年级,再转过来。反正长沙孩子读书普遍偏早,我们邻居家的小女孩,四岁就被送进小学了,因为小学比幼儿园便宜多了。
我向来觉得中国的学制太长,小学居然六年,非常没必要。我小学读的是五年,基本上没有学习的印象,全玩儿去了,成绩还不赖。
不是绝对地说基础教育应该多少年,我反对在于,第一,现在小学一年级的课程,识字、加减法、形状和颜色,基本上所有的孩子在幼儿园时都已经会了,英语单词说得刺溜刺溜的,唐诗背得一串一串的。初中的东西,小学开始学,高三的东西,高二铁定全学完。总是往前赶,留出专职备考的时间,这toooo荒唐。
第二,中国的校园教育质量太差、与社会太脱节。正常六岁上学,这样算起来,大学毕业都二十二岁了,对社会还一无所知,只习惯“听老师的话”。如果再读个硕博,小三十了,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校园人,不识世态百象,不懂人情世故,这时再步履蹒跚地走向凡尘,认识社会,这toooo可怕。我是恨不得孩子能读两年书,退学了到社会上流浪两年,再回头读两年书的。
2007年2月,过完年,一家人回到北京,收拾房间、安顿身心,一通忙碌。第二天清早,紫禁城带小秒针出去散步,熟悉校园环境。不一会儿,回来了,激动地大声宣布:小学今天就开学!几乎让我措手不及。
赶紧让小秒针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送去学校,居然还要求做语数外三门功课四张卷子的测试。下午,小东西领回一大堆课本、练习册,又要按要求把所有的书本包上封皮,又急着要玩手工课发下来的教具、拼赛车,忙得不亦乐乎。
临睡前,我跟小秒针认真谈了一次话。中心意思是,新生活开始了。以前我们很动荡,妈妈有时在有时走,爸爸也是,婆婆外公也是。我知道这会给他造成严重的后果,比如没有安全感,我很抱歉。但现在,我们的生活将完全安顿下来。
我强调了三个要点:第一,小秒针以前表现很好,我们很以他为骄傲。相信他在新环境里仍然能够很棒。
第二,新学校会有一些不同,他要有心理准备,比如,别的孩子都已经同学一年多,彼此熟悉了,对他却很陌生,可能一开始不跟他玩,玩的游戏也会不一样。又比如,别的孩子已经学了一年半的英语,他还从来没学过。一切陌生和差距都是正常的,没有关系,勇敢努力就行。
第三,我给他布置了第一天上课的三项具体任务:一、至少认识三个新同学,主动和他们说话,介绍自己,并知道他们的名字。二、至少主动向一个老师介绍自己。三、班主任向全班同学介绍他的时候,要做一个好的发言,说点什么呢?今晚可以做点准备。
放学回家后,另外再有一项任务:给以前的老师和班级写一封信,告诉他们你在新学校的情况,还有你想念他们。
最后,我拥抱他、祝晚安的时候,他很高兴地吻了我。
他进幼儿园的前夜谈话,是紫禁城做的,他进小学的前夜谈话,是老夫子做的,现在,轮到我了,一个不称职的妈妈,姗姗来迟的妈妈。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紫禁城就起来准备早餐,七点五十就要到校,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十点前起过床了。我昏沉沉、痴呆呆地望着窗外,中午十一点四十,我得保证小秒针回到家有吃的。这之后,就是一大堆的事情在排队:找班主任和英语老师沟通,添置一大堆久违了的学习用品——铅笔、橡皮、练习册、教具、尺子,按老师的要求下载学习音像资料……
七点半,送走小秒针出门,我脱口而出:“好日子到头了。”现在的我,不是娇妻,不是娇女,是妈妈,是长辈,还是老师,是家庭和社会的中坚。
孩子转学,如同移植花草,如果水土不服,后果还是很严重的。对小秒针来说,新城市、新师生、新教材,包括新气候,一下子扑面而来,挑战是很大的。我多少有点紧张和担心。而且,从那一次之后,我就坚持认为,孩子能够不转学的尽量不要转,伤筋动骨,移花接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孩子小时候,最需要的是稳定,稳定的家庭,稳定的人员,稳定的生活。小秒针长到今天,仍然缺乏安全感,根本的责任就在我的流动不居。这一点,罪孽非常深重。我对小秒针非常愧疚。
我几乎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密切关注着小家伙的动态。那一段日子,我花了很多时间跟他谈心聊天,虽然我自己也是刚开学,一大堆的事。
头一天,没事。第二天,还是没事。第三天,小秒针不高兴,因为同学玩一种游戏,他想参加,被拒绝了——是被很粗鲁地推开的,因为他不会玩。第四天,还是有点沉郁。但是第五天,他学会了班上流行的那种游戏,回家跟我演戏。一个星期后,小秒针第一次将一个同学带回了家,介绍说,这是我“兄弟”,我是他“哥们”。
非常巧,这位“好兄弟”的爸爸,恰好是我的同事。
两个星期后,我对自己说,排异反应基本上过去了。还好,平稳过渡。我简单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