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
告别了乡亲,告别了父母。我已决定要远走,远离这故乡的一切,一切……走得越远越好!
初三是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我却从未在意,尽管只有一个师范学校的名额,我也没有问题,这是校长说的。
有史以来,我们学校还没有一个考中。
我是第一个!这也是校长说的。我也相信。然而我却失败了,出乎意料地败了。
我们班的另一个同学考中了,出乎意料地考中了。
得到这个消息,我没有像所有同龄那样抱头痛哭,撕心裂肺。
父亲含着泪在笑。
就算是瞎子也知道是在苦笑,笑得很苦,就像残月冷风下。孤坟边的箫声,母亲却哭了,无法抑制地大哭。
夜,有风,月明如镜,夜凉如水。
我坐在草地上,那里一眼就能够看见我们家,可现在却全被黑暗笼罩着。
黑暗,让人看不见别人,也看不清自己。
天明之后,就要远走,也许永远不能够见面。我发誓我要忘记所有曾经忘不了的人,可却有影子在我身边徘徊。她是一个女孩,很好的女孩。出乎意料地考上师范的女孩。
她很美,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的人,肩后的长发温柔似水,直没腰际。
“若尘!”名字也很动听。
“我喜欢!”我总是认认真真地对她说。她笑,笑得很美。
我们在一起很快乐,特别快乐。我们常常埋怨时间过得太快。
因为我们快乐,真的快乐,所以成绩并没有像许多经历过来的“前辈”所说的下降。相反,我们的成绩在上升。上升得很快。直到预选成绩揭晓,我才相信这是真的。
预选我得了第一,她居然第二!虽然她也有进入师范的可能,但要上线,很困难,这是校长说的。
因为我是宇凌,她是若尘,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放弃。但是若尘并不知道这一切,因为没有人谈起。
所以我们都笑了。得到这个成绩我简直高兴死了。我没有在意她眼中的泪水,我以为是快乐甘甜的泪,并没有去细想。
为此我们还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小得只有一点儿花生的庆祝会,但我们仍然很高兴,我们唱着笑着。她的眼中一直闪着泪,我仍然没有在意。
中考如期而至,我们相视而笑……
早上考完语文,我就去她家找她。因为有一道数学题我并不是很懂,况且在这些学科中,我担心的也是数学,我怕考不好。
我从来没有进过她家大门,听她说家里只有一个奶奶,爸爸妈妈一直在外地,我没有在意,她的表情有些暗淡、悲伤。下午,没有太阳,天阴沉得很。
我一边喊着“若尘”,一边朝着屋子走去。一抬头,我就发现了屋中央的牌位。
她母亲的牌位!
我惊呆了,直到她从她奶奶的房间里走出来把我推醒,我才回过神。
我看着她,仿佛变了个人。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侧过头去看那牌位。表情变得悲伤、凄凉。
“我母亲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我不敢告诉你是我怕你不理我,所以我才……”
“我的妈妈死得很惨,是被我爸爸打死的,那时我读六年级。自从我的爸爸吸上毒之后,就已经变了,变得冷酷、凶狠。我不敢告诉妈妈,妈妈本来就有病,我怕她……”“那一天,天下着雨,很大的雨,雨珠如帘。”
“我推开门就看见了留在地上的血。”“母亲的血!”
“后来父亲就被公安局抓了,判了无期徒刑。再后来,我就和外婆一起住,外婆好几年前就得了老寒腿,一直都医不好。”
“只有靠我平时捡易拉罐来维持生活,很辛苦,也很累,但我过得很充实,我靠自己养活自己……”
“对于考学我也知道我不行,所以我并没放在心上,我在想着你考中的那天,我会去送你……”直到现在,她的眼中才滑下两颗泪珠。
她哭了,还是那样美。
在考场上,我发现她没有来。一直没有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只是默默地做着题,尽我毕生最大的努力。我知道这张试卷很重要。
不管它到底属于谁都很重要。只有我知道它属于谁。
我期待着她的出现。
所以我失败了,理所当然地失败了,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认为。
有风吹过,带着些花香。
清晨,有雾,梦一般的雾,雾一般的梦……
我看见若尘在笑,她又看见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在为她拭着泪。
高兴的泪……
我走了!就这样走了。没有送别,没有再见。
我的眼泪流出我的眼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走出了很远。
蓦然回头,一个人影踩在落叶上。
落叶在飞。她的长发也在飞呀飞……长长的街上,只有她的背影……
哥
尽管哥的高考分数在录取线内,但哥明白,他的求学之路已经走到了终点。他不声不响,跟着爸到地里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确实难熬。没过多久,他便变成了一个黑黝黝的高瘦小子。想起在校园的幸福生活,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读书,天天过这样的贫苦口子,他不由地黯然泪下。是啊,为了应付高考,千万个夜晚都是在题海中度过的,现在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在日记中写道:苦了三年,等了三年,到底还是不能苦尽甘来。
我却如愿考上了阳江师范。“恭喜你!小妹,你可要珍惜这次机会啊!”他的眼神让人读来是那样忧郁,那样无奈。他替妹妹高兴,毕竟妹妹比自己争气。
爸没有向他摊牌,妈妈也默不作声。不知什么时候,爸爸发现他枕头底下藏着一张西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怪不得他近来比以前更沉默了,原来……唉,难啊!妈妈知道后,有好几次默默拭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没有办法,本来一个负债累累的家,生活已经很拮据了,现在如果再供两个孩子读书,单单是每个月的伙食费就足以让自己头疼。但她看到儿子把那些读过的书放得整整齐齐,像宝贝似的,不要说想卖掉它,就是乱碰也会遭到儿子的反对。平时,他总会不忘拿出来看看写写,有时对着一本书,很小心,很仔细地抚摸它,生怕它会受到一点点伤害。现在,要他和这一切分手,他定会撕心裂肺的。生活,有时真的好无奈啊!
经过几番思想斗争,终于,他对爸爸说:“爸,我不读书了,让妹妹读吧!反正西江大学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爸爸知道,要他放弃这一切,内心是多么的痛苦,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多么的不容易。但是,他又有什么法子,自己常年奔波劳碌,也挣不下几个钱,勉强维持生活开支。谁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唉,难啊!一向坚强的爸爸这次竟掉下了眼泪。
傍晚的霞光,仿佛也带着几分忧伤,几分凄凉,更有几分孤单与无奈……就在这凄凉、孤单的傍晚,哥踏上了远去的列车,开始他打工的生涯。爸爸望着望着,眼圈不由红了起来,妈妈一个劲儿在哭,喃喃道:“儿啊!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我知道,这个读书的机会是相当的来之不易,既有爸爸妈妈的殷切期望,也有哥哥的热切企盼。我只能用我最大的努力来报答他们,特别是哥哥。现在哥哥远在他乡,但是他已经成为我永久的牵挂。在此,我最想说的是:哥哥,你在他乡还好吗?妹妹深深地惦念着你!
铛铛的故事
我小名叫叮叮,我有一个孪生妹妹叫铛铛,从妈妈给我们取名字时,我想就注定了我们会叮叮铛铛磕磕绊绊。从小铛铛就不喜欢和我一样,如果我是一袭长裙,那她肯定是一款短装,我喜欢长发,而她是齐耳的短发,就像她喜欢流行歌曲而我喜欢古典音乐一样,她好动而我则好静。铛铛从来不喊我姐姐,每次都是“叮叮,我的拖鞋呢?”叮叮,你好了没有,这么慢!“但是我从来不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与我们之间的默契。
奶奶说两姐妹同胞出生是千年修来的,大概是吧。其实我和铛铛也有相像的地方,比如说我们成绩都很棒,不过我是用功得来的,她则是凭她的一股子聪明劲;比如说我和铛铛都喜欢文艺,不过我喜欢优雅的文学喜欢浪漫的音乐,而铛铛喜欢空灵的美术喜欢灵动的舞姿;也比如我们会头靠头的一起评价某些我们看不惯的事物,不过铛铛喜欢大喊大叫,而我则多半轻声慢语。
说实话,我和铛铛都不算漂亮,不过追我的男孩排成了排,追铛铛的男孩也排成了排,我们的死党小雨这样说:“你们呀,虽然不是最漂亮的,但是你们都有各自不同的气质,尤其是你们在一块时,那些禀性尤为突出,我一点也不奇怪会有那么多的男孩盯着你们。”
就在轰轰烈烈准备高三打拼的时候,铛铛认识了来自北京的流浪画家一凡。一凡架一副眼镜,扎着流行的马尾小辫,轮廓分明,就是瘦得吓人。我背地里喊他为“排骨怪人”,每次铛铛都会为这件事和我吵。
“叮叮,你从来不喊别人绰号的,你不喜欢一凡也不能这样污辱他,我不许你这样。”说实话,我不喜欢一凡,更不喜欢铛铛和他在一起。
“他有什么好?自以为别具一格,还不是一样的肉眼凡胎?铛铛,你不要一味地追求所谓的与众不同,我们还小,不要轻率地凭感觉一味地冲动,那只会给自己带来伤害。”我是真的担心铛铛。
“他是艺术家,我相信我的感觉。叮叮,你怎么像从远古来的保守主义者,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喜欢他的。”铛铛显然有些恼怒了。
“什么是艺术?你能明白艺术的含义吗?我是保守主义者,你算前卫了。你也谈艺术?真可笑!”我也有些发怒。“你不可理喻!”争吵的结果是铛铛夺门而出。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段时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叮叮,一凡来我们家住两天可以吗?”
“不行,爸爸妈妈不在家怎么可以随便让外人进来,再说奶奶又刚好回乡下了。”顺便说一下,我爸爸妈妈都在深圳,每两个月回来一次,平常都是奶奶在照顾我们。
“不行,绝对不行!”我的态度很坚决。
“为什么不行?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家,我也有份,你凭什么这样霸道?叮叮,我们每次都要这样吵吗?”
“不是我要吵,是你太过分了,你知道你最近的成绩下降了多少吗?你还说我霸道,你居然说我霸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好,好,我就霸道一回,我是姐姐,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很生气,但这么大声地训斥她还是第一次,这回她有点惊讶,用二种很陌生的眼神盯着我,足有十分钟。我没有让步,最后她一声不响地收拾衣服离开了家,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妈妈终于知道了这件事,平常我最服的就是妈妈,妈妈总能不露声色地处理好每一件事,这次也一样,妈妈把这件事处理得很稳当。铛铛又回了家,而且也再没与一凡在一起,听说一凡已经回了北京,自然我也不敢在她面前提一凡。只是铛铛明显沉默了许多,上课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功,老师说凭她的能力起码能考上同济大学,而铛铛却说她要考北大。妈妈常叹气,我问她为什么,妈妈说:“有时候大人也有大人自私的一面,但是请相信妈妈,妈妈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能健康快乐。”说这些时,铛铛也在一边,很明显妈妈是说给铛铛听的。
在高考开始轰轰烈烈填志愿时,铛铛与妈妈有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妈妈你不能违背我们当初的约定,我一定要考北大的美术系,我要去找一凡,我一定要去北京。”
“我不反对你考美术系,但是为什么要去北京,上海离家近,而且考同济大学稳当一点,再说北方的气候你不一定适应得了,况且一凡……”
“我不管,我已经这么大了,我想自己决定一次。”铛铛很坚决地结束了争执不下的话题。后来我终于知道铛铛和妈妈有个约定。而铛铛的要求是妈妈不能去找一凡,也正因此,铛铛开始了发奋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