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艺术文化史论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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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艺术史实与现象考论(1)

一丝绸之路与西北民族美术史研究释义

丝绸之路有广狭二义,广义的丝绸之路包括“沙漠丝绸之路”、“草原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等;狭义的丝绸之路为传统意义上的“丝绸之路”,仅指“沙漠丝绸之路”,亦称“绿洲丝绸之路”或“西域丝绸之路”、“西北丝绸之路”等,它是指由古代中国内地经中亚通往南亚、西亚及欧洲、北非的陆上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的通道。丝绸之路与西北民族美术史研究既是从狭义丝绸之路概念出发,并以丝绸之路中国段(主要包括今西北五省区)的古代民族美术遗产为研究对象的一个学术命题。

百年以来,随着中外学者和探险家对西北丝绸之路的考察和研究的深入。一大批有关西北丝绸之路民族、历史、考古、艺术、文化等方面的论着相继问世,为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史研究奠定了基础。这些论着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考察报告,如英国斯坦因着《西域考古图记》、黄文弼着《罗布淖尔考古记》、中日共同尼雅遗址学术考察队编《尼雅遗迹学术调查报告书》,等等,数量甚多,构成了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史研究的第一手材料;二是史学论着,如向达着《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王炳华等着《丝绸之路研究丛书》、余太山主编《西域通史》、谷苞主编《西北通史》、杨建新着《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史》、周伟洲着《西北民族史研究》和《中国中世西北民族关系研究》、孟凡人着《楼兰新史》、荣新江着《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林梅村着《汉唐西域与中国文明》、罗丰着《胡汉之间——“丝绸之路”与西北历史考古》,等等,这类专着数量亦多,为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史研究奠定了相关学科的基础;三是艺术学专着,如德国勒柯克着《高昌——吐鲁番古代艺术珍品》、英国Rodefickwhitfield编《西域美术》、常任侠着《丝绸之路与西域文化艺术》、姜伯勤着《敦煌艺术宗教与礼乐文明》、王嵘着《西域艺术史》、王伯敏主编《中国少数民族美术史》、赵丰主编《丝绸之路美术考古概论》,等等,这些着作大都是从不同角度所进行的专门研究,构成了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史本体研究的基础。尽管如此,相对于历史学、考古学和民族学等学科来说,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史研究尚处于一个较为薄弱的环节,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相当数量的可供美术史研究的材料及相关成果大都散见于其他学科论着之中,目前尚未引起美术学界的应有重视,因而也就谈不上对这些材料和成果的归纳、整理及充分利用;二是迄今为止在国内美术学中,有关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史的较为系统或集中的研究论着还十分稀少。这种现象不仅与丝绸之路丰富的美术遗产和学术研究的整体发展状况不相适应,同时也与当下复兴中国民族传统艺术,应对文化全球化的挑战,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民族文化之发展态势不相协调。因而,丝绸之路与西北民族美术史研究无疑是当代中国美术学中的一个值得探索和亟待突破的学术新课题。

自远古时期,生活在西北地区的古代民族即开始了与西方的早期接触,从西汉正式开通丝绸之路以后。直至唐宋时期,由长安出发穿过河西走廊经西域沙漠绿洲通往西方的西北丝绸之路,即成为东西方在经济贸易、政治军事、文化艺术、宗教习俗以及科学技术等方面进行交流的主要渠道。东西方不同的文化在丝绸之路中的交汇,极大地促进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发展,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中写下了光辉的篇章。在美术方面,通过丝绸之路的交往,西方的古典艺术、印度的佛教艺术和西亚、中亚的工艺美术,等等,都对中国美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某些方面甚至改变了中国美术发展的模式,并通过中华民族的自觉改造,将其变为中国艺术中的有机组成部分。与此同时,中国美术亦通过西北丝绸之路而不断地向西方输出,中国的丝织物、漆器、绘画、雕塑等亦曾在中亚、西亚乃至欧洲得以传播和发展。在这东西方艺术文化的交往中,西北各民族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他们不仅创造了诸多震撼人类的艺术精品,同时也展现出了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海纳百川、自强不息、和而不同的自觉与自信的文化精神。这些艺术遗产和文化精神不仅在中华文化艺术传统中占有重要地位,同时亦对当代中国文化艺术的发展有着极为重要的借鉴和启示作用。在当今世界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全球化的发展趋势下,中华民族文化艺术面临着新的挑战,如何继承民族艺术的优秀传统,如何弘扬民族文化的创新精神,无疑是当代中国文化艺术所面临的不可回避的问题。丝绸之路与西北民族美术史的研究首先应当在对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的发展与演变作以系统梳理的基础上,对其文化内涵进行分析与概括,才能揭示出西北民族艺术的历史面貌和精神特质,并为当代中国文化的自觉与自信及本土艺术的创新与发展提供一定的历史借鉴与理论依据。

在中国西北丝绸之路沿线,中外学者曾发现了大量的艺术珍品,这些艺术珍品的类型包括石器艺术、彩陶艺术、岩画艺术、青铜艺术、绘画艺术、雕塑艺术、建筑艺术、工艺美术及书法艺术,等等,至今在西北丝绸之路沿途还遗存有楼兰遗址、尼雅遗址、高昌遗址、克孜尔石窟、敦煌石窟、麦积山石窟、须弥山石窟、西海郡遗址、黑水城遗址以及大批的汉唐墓葬遗址,等等,这些辉煌灿烂的艺术遗存不仅与西北古代民族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时也是整个中华民族乃至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对于这些艺术史实和文化特质的研究无疑应是丝绸之路与西北民族美术史研究的主要内容。

丝绸之路与西北民族美术史研究是一个较为艰巨而复杂的学术课题,因此,在研究思路和研究方法上必然应具备一定的科学性和创新性。我个人初步认为,在研究思路上应通过文献和图像及田野考察的渠道,在梳理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遗产的基础上,根据西北地区人文生态与自然生态的特点及其文化的多样性和多民族的客观状况,应用美术学、文化学、历史学、考古学、民族学和图像学等学科的理论与方法,从丝绸之路美术的整体状况和具体内容入手,归纳概括出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的基本面貌,剖析其文化内涵、艺术源流及其发展演变特征,由此才有可能建立较为系统和科学的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发展史的基本框架。在研究方法上,应以严谨求实的学术规范为准则,以翔实可靠的历史文献和艺术遗存为依据,注重田野考察和理论分析的作用,采取多学科综合研究的方法,将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和现象考察与本质探讨相结合,这样才有可能得出科学可信的结论,并使其研究成果具有一定的前沿性和原创性。

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经历了一个十分漫长的历史过程,在这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出现于西北地区的猃狁、塞种、氐羌、西胡、匈奴、乌孙、月氏、鲜卑、吐谷浑、柔然、高车、突厥、回鹘、党项、吐蕃和汉族等数十个民族,都为丝绸之路美术的发展作出了贡献,民族的多样性决定了西北丝绸之路美术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由于西北古代民族多样性的特征,因而也带来了宗教信仰的多样化特点。历史上西北地区所出现的萨满教、佛教、祆教、景教、摩尼教、伊斯兰教和道教等,这些宗教都不同程度地影响着美术的发展,宗教的多样性构成了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的一大特征。丝绸之路是沟通东西方的桥梁,东西方不同的文化如埃及文化、美索不达米亚文化、希腊罗马文化、印度文化、中亚文化和中原文化等,都曾直接或间接地融汇于西北丝绸之路美术遗产之中,文化的多样性亦成为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史研究的难题之一。西北地区地理环境复杂,自然生态对艺术发展的影响在西北丝绸之路美术中显得尤为突出,这亦是该研究课题的一个重点。从学科研究的状况来看,有关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的古代文献十分贫乏,近代以来的相关考古报告、美术文物和史学论着不仅数量极大,而且许多材料目前或流失国外,或尚未整理发表,或尚未翻译出版,或湮没于其他论着之中,这无疑给该研究课题带来了种种困难。其次,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的现存遗迹分布广泛,许多遗址尚隐存于无人区中,这亦给田野考察带来了极大难度。上述种种问题即是丝绸之路与西北民族美术史研究的难点,同时又是该研究课题的重点并有可能成为该研究课题的突破点和创新点。

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是东西方及本土艺术相互交融的产物,无论从艺术数量或艺术质量上看,它都形成了一个系统而完整的面貌。蕴藏在西北丝绸之路美术遗产中的不同文化因素尤为丰富,它体现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文化特质和开放自信的精神实质,从而构成了独特的艺术形态和艺术特征。西北丝绸之路民族美术不仅是中国的而且也是人类艺术中极为珍贵的遗产,它不仅在中外美术史中拥有不可低估的学术价值,而且对于当代中国美术的发展亦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和可资借鉴的价值。因而,丝绸之路与西北民族美术史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一定的现实意义。

二西北民族美术资源及其研究方法略述

中国西北地区包括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五省区,总面积310万平方公里,占全国陆地面积的近1/3。西北地区有漫长的国境线,其边疆地带与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和蒙古等国毗联。自远古以来西北地区即是一个多民族生息、迁徙、融合、聚集的地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里,曾有戎、猃狁、鬼方、羯、氐、羌、塞种、西胡、匈奴、乌孙、月氏、鲜卑、吐谷浑、柔然、高车、(左口右厌)哒、突厥、回鹘、党项、吐蕃等数十个少数民族在该地区活动生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这些民族有的在流动迁徙中离去,有的在与其他民族的交往中被融合或同化,有的则相互融合发展形成了新的民族,部分民族甚至延续至今。现代西北民族除汉族外。主要包括有回、东乡、保安、撒拉、土、裕固、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锡伯、塔吉克、乌孜别克、塔塔尔、俄罗斯、蒙古、藏等16个民族。这些民族与古代西北各族虽然不完全相同,但是他们之间却有着不同程度的渊源关系。不同的民族共同创造了西北地区丰富多彩的民族美术,并形成了鲜明的多民族文化特征。从某种意义上讲,了解和研究西北民族美术必然首先是了解和研究西北多民族文化,而西北民族美术研究在很大程度上讲就是对西北少数民族美术的研究。

如前文所述,由于西北地区的多民族特征,因而也造成了西北民族宗教信仰的多样化特点。历史上西北地区曾出现过萨满教、佛教、祆教、摩尼教、伊斯兰教、景教、道教等,有些宗教流传至今,形成当代西北民族宗教的主体。这些不同的宗教都曾拥有不同的宗教文化,并且孕育了辉煌灿烂的宗教美术,如佛教美术、祆教美术和伊斯兰教美术等,可以说西北民族美术大都与宗教文化有着密切地联系。中国内地佛教美术的传播和发展亦与西北佛教美术有着直接的渊源关系。西北民族宗教美术在中国美术史和世界美术史中都占有重要的地位。

在中华民族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西北民族所创造的彩陶艺术、岩画艺术、青铜艺术、绘画艺术、书法艺术、雕塑艺术、建筑艺术、工艺美术和民间艺术等,不仅体现了中国主流文化的普遍性特点,同时也呈现着它独有的艺术特质。这种艺术特质都不同程度地影响了中国美术的发展进程,在某个时期或某些方面甚至决定和改变了中国美术的发展面貌,并在技法、内容和形式等方面丰富了中国美术的内涵。中国美术史中几次重大的风格变迁,几乎都与西北民族美术发展有着重要而直接的关系。不仅如此,至今在西北地区依然遗存有大量的美术遗产,如在新疆有克孜尔石窟、七格星石窟、柏孜克里克石窟、楼兰遗址、尼雅遗址、米兰遗址、小河遗址、艾提尕尔清真寺以及丰富多样的民族工艺美术等;在甘肃有马家窑彩陶艺术、敦煌石窟、麦积山石窟、天梯山石窟、炳灵寺石窟、北石窟寺、拉峭寺摩崖浮雕以及酒泉和嘉裕关魏晋壁画墓等;在宁夏有贺兰山岩画、中宁匈奴墓、西夏王陵、须弥山石窟、石空寺石窟、固原汉唐墓葬、银川南关清真大寺以及造型精美的西夏文物等;在青海有马厂彩陶艺术、哈龙沟岩画、柳湾墓地、平安汉画像砖墓、北山寺石窟、铁卜卡古城、都兰墓葬、塔尔寺、瞿昙寺、西宁东关清真大寺以及风格独具的热贡藏传佛教绘塑艺术等;在陕西有半坡遗址、秦兵马俑遗址、汉霍去病墓石刻、陕北画像石、神木大保当墓葬、统万城遗址、北周安伽墓、唐十八陵雕塑、汉唐壁画墓葬、彬县大佛寺石窟、化觉巷清真寺以及数以千计的碑林石刻艺术等。而蕴藏于西北各民族日常生活中的民间艺术和由考古发现所获的美术文物,皆浩如烟海,数不胜数。西北民族美术遗产是多元一体的中华文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它不仅昭示着往日的辉煌,同时也成为当代美术创新的绝好资源。

西北地区有森林、雪山、盆地和黄土高原,有河流、湖泊、沙漠和戈壁滩,也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不同地域和不同生态环境孕育着不同的艺术风貌和文化特征。西北地区独特的地域环境和自然生态,为西北民族美术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客观的物质和自然条件,同时也影响到民族美术特征和民族审美意识的发展。尤为重要的是如前文所述,西北地区乃是汉唐丝绸之路的主要通道,横跨欧亚的丝绸之路不仅带来了经济的繁荣,同时也极大地促进了艺术文化的发展,使西北地区在历史上成为一个中西文化艺术交融和荟萃的平台。在当代西北各民族中依然拥有不少跨国民族,他们大都居住在边疆地带,构成了中外文化艺术交流的桥梁。其次,由于西北地区地域广大、民族文化传统悠久以及社会发展不平衡等原因,因而在当代西北各民族中大都保持了较为完整的民族文化原生态系统,相对于某些经济发达地区的民族文化特征逐渐消失的今天,西北民族文化艺术生态则显得尤为珍贵,它为建立有中国特色的当代美术提供了值得借鉴的人文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