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鲁迅读过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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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宗教部(175种)(1)

鲁迅曾经阅读《圣经》,对《新约》、《旧约》都很熟悉。更阅读过大量佛教经典和道教书籍。但鲁迅阅读此类著作并非着眼于信仰,或为纯粹的学术研究,将其视为一种人文读本,从中发见某种资讯,为我所用。

《野草·复仇(其二)》根据《新约·马可福音》的记载,重新讲述基督受难的故事,结语说:“上帝离弃了他,他终于还是一个‘人之子’;然而以色列人连‘人之子’都钉杀了。//钉杀了‘人之子’的人们的身上,比钉杀了‘神之子’的尤其血污,血腥。”

这个思想在鲁迅那是一贯的:愚昧的民众杀死先知。《而已集·答有恒先生》中说:“民众的罚恶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

从这里可以概见鲁迅“改造国民性”的经验抽象。鲁迅看到了愚众的蒙昧、无知、冷漠、残忍,在他的所有言说中,对庸众的愚昧是从来不放弃批判的。这一点与大儒的精神取向一致,从抽象的意义上说,孔子对“小人”的批评、试图改造“小人”为“君子”的教化努力,应该就是鲁迅的道义方向。理解鲁迅,把握这个方向可以深刻透视《鲁迅全集》的精神纵深;不能把握这个方向,对鲁迅的理解往往就会陷入肤浅。阅读法国思想家勒庞的《乌合之众》,可以更准确地理解鲁迅。在鲁迅和勒庞那里,“人民”、“群众”、“大多数”、“穷苦人”、“老百姓”等等,不是图腾,他们身上有着必须诉诸于改造的“国民性”或“劣根性”。

鲁迅在《华盖集续编·一点比喻》中至有这样的说法:“山羊很少见;听说这在北京却颇名贵了,因为比胡羊聪明,能够率领羊群,悉依它的进止,所以畜牧家虽然偶而养几匹,却只用作胡羊们的领导,并不杀掉它。//这样的山羊我只见过一回,确是走在一群胡羊的前面,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铃铎,作为智识阶级的徽章。通常,领的赶的却多是牧人,胡羊们便成了一长串,挨挨挤挤,浩浩荡荡,凝着柔顺有余的眼色,跟定他匆匆地竞奔它们的前程。我看见这种认真的忙迫的情形时,心里总想开口向它们发一句愚不可及的疑问——//‘往那里去?!’//人群中也很有这样的山羊,能领了群众稳妥平静地走去,直到他们应该走到的所在。”

此话说得如此沉痛,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深刻体认,是说不出的。当然,这不是说“压迫者”就是好样的,那是更需要改造的社会阶层,自不待言。

《复仇(其二)》对《圣经》故事的讲述,是研究并认识鲁迅思想、鲁迅精神的重要文本,但在“鲁学”中,似乎还没有太多人瞩目于这个文本。

鲁迅阅读佛经,有从中“钩沉”古小说的动机。

三国吴康僧会(?-280)译佛经《杂譬喻经》,是鲁迅很关注的一部经典。《中国小说史略·六朝之鬼神志怪书(上)》中引征此书,说明南朝梁吴均撰《续齐谐记》中“阳羡鹅笼”故事来源。故事谓:许彦路遇书生,求寄鹅笼中;书生又口中吐出女子,女子为具肴馔;又口吐女子,该女子乘书生醉,口中又吐一男子,该男子又乘女子与书生卧时,吐出一女子。书生临别,将大铜盘赠许彦。鲁迅同时也指出,该故事不惟《旧杂譬喻经》中有,其他佛经也有记载。是为佛学“圆融互摄”思想之图解。

鲁迅曾经目击种种荒谬,有些就与佛经有关。

“九一八”后,上海、北京等“要人”有联名发起“金光明道场”之类“佛法救国”、“经咒救国”活动,甚至有《发起金光明道场戴季陶先生之“经咒救国”》的专题报道。鲁迅在《南腔北调集·真假堂吉诃德》中批评道:“他们何尝不知道什么‘中国固有文化’咒不死帝国主义,无论念几千万遍‘不仁不义’或者金光明咒,也不会触发日本地震,使它陆沉大海。然而他们故意高喊恢复‘民族精神’,仿佛得了什么祖传秘诀。意思其实很明白,是要小百姓埋头治心,多读修身教科书。”试图佛经救国,就像试图儒经救国一样,都是荒谬的,但这样的“故事”却一再重复。

鲁迅一向不看好道教。西晋道士王浮曾与佛教徒帛远辩论佛道孰先,于是伪作《明威化胡经》(又称《老子化胡经》),宣扬老子至流沙(西域),死后为佛,乃有佛教,且教化西域诸胡。以此“证明”佛陀乃是老子的徒弟。该书对后世影响较大,道教徒往往持此攻击和贬低佛教。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六朝之鬼神志怪书(下)》中对道教此举作了批评。鲁迅说王浮“有浅妄之称”,“佛教既渐流播,经论日多,杂说亦日出,闻者虽或悟无常而归依,然亦或怖无常而却走。此之反动,则有方士亦自造伪经,多作异记,以长生久视之道,网罗天下之逃苦空者,今所存汉小说,除一二文人著述外,其余盖皆是矣。”鲁迅这个分析,也同时厘清了魏晋间伪书流行的一个重要原因。

有意味的是,鲁迅曾为母亲祝寿,于1914年7月委托朋友许季市先后捐资60元,由金陵刻经处刻印《百句譬喻经》100册,1915年1月印成。该书为印度僧伽斯那撰,南朝齐印度来华僧人求那毗地译。又名《百喻经》、《百喻法句经》等。其为佛教宣扬大乘教义的寓言性作品。这个事件透露出鲁迅对传统“孝道”的保守主义肯认。鲁迅是一个不脱离传统的现代思想家。

鲁迅读过的宗教部图书,现在可以统计到175种,本卷内分为“基督教”、“佛教”、“道教”、“其他”四个部类。“基督教”部分包括天主教;“佛教”部分包括经典和个人论集;“道教”部分包括道教和民间小传统类图书;“其他”则为基督教、佛教、道教之外的宗教书籍。

基督教类(5种)

■《圣经》

又称《新旧约全书》,伦敦艾尔与史波蒂斯伍特(圣经库房)出版。最初为希伯来人经典,今日已成为世界基督教经典。鲁迅多次引用《圣经》文字。

《摩罗诗力说》中介绍希伯来人,认为希伯来人与印度人一样,都曾“负令誉于史初,开文化之曙色,而今日转为影国”。所谓“影国”,指的是名存实亡或已经消失了的文明古国。鲁迅著《摩罗诗力说》为1907年,彼时以色利尚未复国,故有此言。

《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中说:“‘犯而无校’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中国最多的却是枉道:不打落水狗,反被狗咬了。但是,这其实是老实人自己讨苦吃。”文中所谓“犯而无校”是《论语》中曾子的话头,“以眼还眼”是《旧约》中摩西的话头。鲁迅并无反对这两句话的意思,反而为中国人未能奉行真正的“恕道”和“直道”而悲愤。

《日记·1925/2/21》记载:“晚往博益书社买《新旧约全书》一本,一元。”

鲁迅引述《圣经》内容,包括《旧约》和《新约》。

《集外集拾遗补编·寸铁》中说:“马太福音是好书,很应该看。犹太人钉杀耶稣的事,更应该细看。”这话表述了不被理解的先知反被乡人迫害的主题。这个主题后来在鲁迅作品中反复出现,如小说《药》、《非攻》等。

■《耶稣受难》

[德]塔尔曼作。画册。内收木刻8幅。塔尔荷夫人作诗。1923年耶拿第德里希出版社出版。见《日记·1930/4/30》。

■《切支丹殉教记》

[日]松崎实作。1922年初版。16世纪以来天主教在日本曾艰难流传,江户幕府时代统治者曾对天主教百般残害,该书记录了这些史实。

《书信·340524致杨霁云》中说:“五六年前考虐杀法,见日本书记彼国杀基督徒时,火刑之法,与别国不同,乃远远以火焙之,已大叹其苛酷。后见唐人笔记,则云有官杀盗,亦用火缓焙,渴则饮以醋,此又日本人所不及者也。”这里说的“日本书”就是该书。

切支丹,也称切利支丹,是基督教的日本译名。《伪自由书·电的利弊》等也提及此书。

■《日本廿六圣人殉教记》

[法]帕热斯著,[日]木村太郎译。《日记·1934/2/15》提及此书。

■《西葡记——以及关于初期日本吉利支丹宗门的杂稿》

[日]木下太郎著。吉利支丹,又作切利支丹,日语对基督教的称谓。

《日记·1936/10/13》提及。

佛教类(148种)

■《阿难问事佛等二经》

《阿难问事佛吉凶经》、《十二因缘生祥瑞经》2经合1册,《日记·甲寅书帐》提及此书。

■《阿毗达摩杂集论》

安慧造,[唐]玄奘(约600-约664)译。16卷。由宣统年间刻本。见《日记·甲寅/9/26》。参《大安般守意经》条说。

玄奘,唐朝著名的三藏法师,汉传佛教历史上最伟大的译师。俗姓陈,本名祎,出生于河南洛阳洛州缑氏县(今河南省偃师)。法相宗、唯识宗创始人。高僧,佛教学者,旅行家,与鸠摩罗什、真谛并称为中国佛教三大翻译家。

■《阿育王经》

[南朝梁]僧伽婆罗(460-524)译。有明刻本。10卷。鲁迅购自琉璃厂保古斋,缺第2、3两卷。同时购得《付法藏因缘经》1部,缺第1卷,两书共10册,价2元。

僧伽婆罗,扶南国(柬埔寨湄公河下游)人。梵名意译众养。15岁出家,后闻南朝齐国提倡佛法,乃乘舶至南京,师事求那跋陀罗。齐亡,从事译经工作。共译出经、论10部。婆罗不蓄私财,尽其所得,修建寺庙。

该书记述印度阿育王崇护佛法等事迹,它和西晋安法钦所译的《阿育王传》7卷同本异译,可以参见。

■《八宗纲要》

[明]凝然述。2卷1册。见《日记·甲寅/5/31》,参《思益梵天所问经》条说。

本书介绍日本佛教八宗之历史和教义。八宗即是奈良时代之六宗及平安时代传入之两宗,是了解日本佛教之入门书籍。上卷除序外有俱舍宗、成实宗、律宗的记述;下卷则谈及法相宗、三论宗、天台宗、华严宗及真言宗,也简略介绍了禅宗和净土宗。本经以问答式讨论各宗之宗名、基本经典、传承之系谱以及主要教义。书中并附加了一史略,叙述佛教如何自印度经中国传至日本。

■《百句譬喻经》

[印度]僧伽斯那撰,[南朝齐]印度来华僧人求那毗地译。又名《百喻经》、《百喻法句经》等。其为佛教宣扬大乘教义的寓言性作品。《南腔北调集·林克多〈苏联闻见录〉序》等文提及此书。

鲁迅以日本翻刻高丽宝永己丑年本校订一过。鲁迅为母亲祝寿,曾刻印该书100册,1915年1月印成。

求那毗地,本中天竺人。南朝齐建元初来至京师,住在毗耶离寺。译有佛典多部,为六朝名僧之一。

■《般若灯论》

龙树菩萨造,[唐]波罗颇密多罗译。1部3册,购自琉璃厂文明书局,同时购得《中观释论》1部2册、《法界无差别论疏》1部10册、《十住婆沙论》1部3册,“总计一元九角一分一厘也。”见《日记·甲寅/5/15》。

龙树在印度佛教史上被誉为“第二代释迦”,又译称龙猛,或龙胜。大约150-250年间在世。著有大乘论典多部,其中最主要的有《中论》、《大智度论》、《十住毗婆沙论》等。《中论》阐发缘起性空的深义;《大智度论》采取中道立场来彰显般若真理;《十住毗婆沙论》则以深远的见解来宣扬菩萨之大行。其中尤以空性的中观学说影响最大,成为大乘佛教思想的发端。

■《般若心经五家注》

《日记·甲寅/9/16》提及此书,参《长阿含经》条说。

■《宝藏论》

[后秦]僧肇(384-414)述。又作《僧肇宝藏论》。《日记·甲寅/4/19》提及此书,见《选佛谱》条说。

僧肇,师事鸠摩罗什,为“什门四圣”之一(另外三人为僧睿、道融、道生)。其为影响历史的著名高僧,被后人誉为“解空第一人”。僧肇所处的东晋十六国时代,正是佛教的“始盛”时期,僧肇服膺鸠摩罗什所传大乘中观佛学,撰写了我国佛学史上的名篇《不真空论》、《物不迁论》、《般若无知论》和《涅无名论》等佛学论文。这是缘于龙树系中观空宗的哲学思辨佛论。他主张“不落两边”却又“不离两边”,将二者加以融会贯通,从本体论与解说论两个方面系统而又深刻地阐说了大乘中观佛教哲学思想,并把印度佛学与老庄玄学结合了起来,使传统佛学思想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时期,而且也对整个中国哲学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僧肇早逝,否则影响会更大。后人将其著作集为《肇论》。

《宝藏论》即《肇论》别一版本。参《肇论》条说。

■《辨正论》

[唐]法琳(572-640)撰。《中国小说史略》中引用该书,说明魏晋间道士做伪书之由来。《日记·甲寅/9/17》提及此书,参《金刚经论》条说。此书后来寄周作人阅,参《文殊菩萨所说善恶宿曜经》条说。

该书为著名佛教护法论著,其中最有意味的是对儒学功能的肯认,和对道教功能的贬斥。法琳认为儒释两家各具不同的治国功能,而道教之“道”不过“小道”而已,最于社会无补。

■《镡津文集》

[宋]释契嵩撰。19卷。1部4册,7角8分购得,见《日记·甲寅/7/29》。参《老子翼》条说。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论道:“契嵩博通内典,而不自参悟其义谛。乃恃气求胜,哓哓然与儒者争。尝作《原教孝论》十馀篇,明儒、释之一贯,以与当时辟佛者抗。又作《非韩》三十篇,以力诋韩愈。又作《论原》四十篇,反覆强辨,务欲援儒以入墨。以儒理论之,固为偏驳;即以彼法论之,亦嗔痴之念太重,非所谓解脱缠缚,空种种人我相者。第就文论文,则笔力雄伟,论端锋起,实能自畅其说,亦缁徒之健於文者也。”

■《长阿含经》

[后秦]佛妥耶舍、竺佛念译。1部6册,自琉璃厂购得,同时购得《般若心经五家注》1册、《龙舒净土文》1册、《善女人传》1册,“共银一元五角三分四厘”,见《日记·甲寅/9/16》。

该书为原始佛教基本经典。北传佛教四部阿含之一。因所集各经篇幅较长,故取此名。全经分四分四诵,22卷,共收30部经。此经梵本属法藏部,原本失传。近代曾在中亚发现梵本残片。历代别出异译之单品约24种、58卷左右。各经出自何派传本,已无可稽考。僧肇《长阿含经序》说:“阿含,秦言法归。法归者,盖是万善之渊府,总持之林苑譬彼巨海,百川所归,故以法归为名。”《善见律毗婆沙》卷一说:“容受聚集,义名阿含。”

■《痴华》

王品青(?-1927)编。佛经故事选。即《百喻经》。鲁迅著文推介,《集外集·〈痴华鬘〉题记》中说:“佛藏中经,以譬喻为名者,亦可五六种,惟《百喻经》最有条贯。其书具名《百句譬喻经》;《出三藏记集》云,天竺僧伽斯那从《修多罗藏》十二部经中钞出譬喻,聚为一部,凡一百事,为新学者,撰说此经……王君品青爱其设喻之妙,因除去教诫,独留寓言……”

《百喻经》为何又称《痴华鬘》?据《姜德明书话·鲁迅之什》(1998年,北京出版社)介绍:张友鸾先生怀疑《痴华鬘》为《幽曜经》(卷24)所载“那里面有一个痴公主要取水泡做花鬘的故事。这位任性的公主很喜欢看雨水落在地上出现的水泡,非要国王命令工匠用水泡为她编成一个花鬘不可,否则工匠将被处死。一个聪明的老匠人应命,但声言不能识别水泡的美丑,请公主捞起水泡他再来编。那公主在雨中捞了一天,一个水泡也没有捞起,只好罢休。……那么书中为什么又不见《痴华鬘》的故事呢?张先生以为可能是漏刻了,因为明明说‘百喻’,现在却只存九十八则寓言,或者《痴华鬘》正是所缺的两则中的一个”。

王品青,河南济源人,北京大学毕业,曾任北京孔德学校教员。其患有肺病,长期忧郁,曾跳楼自杀未遂,后在故乡亡故。

■《出三藏记集》

[南朝梁]僧祐(445-518)撰。15卷。该书记载了佛教经典的书目、序跋和各种译文的异同。周作人寄赠,见《日记·甲寅/10/6》。《集外集·〈痴华鬘〉题记》等提及此书。参《痴华鬘》条说。

僧祐,齐梁时代的律学大师、佛教文史学家。彭城下邳(今徐州)人,生于江南建业(今南京),俗姓俞氏。幼时随父母入建初寺(当时在建业城内)礼拜,欢喜雀跃,不肯回家。父母依从他的愿望,允许他在寺内出家。僧祐转益多师,精通律部,有名于当世。僧祐所传弘的律学,即是中土流传最早的由北印度罽宾传来的萨婆多部(即一切有部)《十诵律》。

■《出曜经》

尊者法救造,[后秦]竺佛念译。出曜者,12部经中第6部之名。《日记·1921/4/12》提及此书。

竺佛念,著名译师之一,凉州(今甘肃武威)人。

■《大安般守意经》